第3章 鱼骨书架上的墨痕
林小满跟在他身后，怀里的空白旧书仍残留着祖父声音的余温，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书页间有细微的光脉动，如同鱼鳃在水下张合。
“你祖父总说，文字是有骨头的。”
陈默的声音从前方阴影里飘来，他的手指划过某排书架，书脊上的烫金书名突然依次亮起：《潮汐叙事》《时间鳞光》《未寄的航海图》……这些书名都带着海的气息，却没有一本叫《深海回响》。
“他说每本书都是一条鱼，骨架是故事的逻辑，鳞片是细节，而眼睛……”他突然停下，指尖停在一本被蛛网半掩的旧书上。
那书脊漆黑，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道深褐色的痕迹，像被墨浸透的鱼骨。
林小满凑近时，闻到一股浓烈的墨香，混杂着海水的腥气。
“眼睛是作者没说出口的话。”
陈默替她说完，掌心按在那道墨痕上，“西十年前，我们在城郊旧书店捡到一本破书，里面夹着半张手绘地图，图上标着‘文字海’的入口——就在这家鱼店的地基下。”
话音未落，头顶的鱼缸突然剧烈摇晃。
一尾通体漆黑的记忆鱼猛地撞向玻璃，它的身体里翻涌着墨色的漩涡，每一次撞击都让书架上的旧书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无数文字在惊恐地逃窜。
林小满看见那鱼的眼睛亮着两点金芒，像祖父笔记里画过的深海灯笼鱼。
“小心！”
陈默突然将她拉到身后。
那尾黑鱼撞碎了鱼缸玻璃，墨色的水流裹挟着碎玻璃倾泻而下，却在触碰到地板的瞬间化作无数墨点，重新聚集成一行悬浮的字迹：“墨入深海，字归虚无——寻回响者，先破鱼骨。”
字迹在空中颤抖了几下，像被风吹散的烟，突然猛地扎进林小满怀里的空白旧书。
书页瞬间被染成墨色，又在眨眼间恢复空白，只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咸腥味。
“这是‘文字海’的警告。”
陈默捡起一块碎玻璃，上面还残留着墨字的残影，“当年你祖父执意要画‘深海回响’的结局，结果把自己的笔魂困在了书里。
现在那本书成了无锚之舟，在时间缝隙里漂……”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
整个螺旋书架开始缓缓旋转，暖黄的灯光变成幽蓝，书脊上的名字纷纷剥落，化作银色的鳞片飘向空中。
林小满惊恐地发现，那些书架的结构竟真的像巨大的鱼骨，脊椎骨般的中轴连接着两侧的肋骨状支架，而天花板的鱼缸，此刻正像悬挂在鱼骨上的内脏。
“看那里！”
陈默指向书架最高处。
那里有一个空着的凹槽，凹槽内壁刻着细密的波浪纹，其中一道纹路里嵌着半滴干涸的墨——和祖父笔记上晕开的那滴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林小满怀里的空白旧书突然自行翻开，第一页浮现出祖父的笔迹，却不是她熟悉的楷书，而是狂草般的墨痕，像鱼在水里挣扎时划出的轨迹：“陈默，若你看到这些字，说明我己沉入‘回响’。
去第三根鱼骨找‘引航灯’，记住：别让小满碰那本书的……”字迹写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个笔画拖出长长的墨线，滴落在书页上，化作一尾 tiny 的、透明的记忆鱼，摇摇晃晃游向书架顶端的空凹槽。
“第三根鱼骨……”陈默喃喃自语，眼镜片在幽蓝的光线下映出扭曲的鱼骨倒影，“是书架从下往上数第三根承重柱，那里藏着当年我们埋下的‘引航灯’——其实是个旧墨水瓶，里面封着你祖父写《深海回响》时用的第一滴墨。”
他说着，己开始攀爬旋转的书架，木阶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
林小满紧随其后，怀里的旧书不断渗出微光，照亮了书架缝隙里藏匿的细节：某本书的封面上画着断了桅杆的船，某本书的扉页上有模糊的泪痕，而更多的书，书脊上都有类似的墨痕，像一道道未愈合的伤口。
当他们爬到第三根鱼骨旁时，整个鱼店突然剧烈晃动，仿佛置身于暴风雨中的船舱。
林小满看见天花板所有的记忆鱼都聚成了一团，它们的身体交织成发光的渔网，正试图网住什么——而那团渔网的中心，隐隐约约浮现出祖父伏案写作的虚影。
“快！”
陈默从鱼骨的凹槽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沾满墨渍的玻璃瓶，瓶塞己经松动，里面的墨汁正发出微弱的蓝光，“把你祖父的墨滴进去！”
林小满慌忙翻开旧书，那尾 tiny 的记忆鱼正好游到书页边缘，化作一滴墨珠落下。
当墨珠融入玻璃瓶的瞬间，整个鱼店的晃动骤然停止，幽蓝的灯光变回暖黄，书架也停止了旋转。
但祖父的虚影己经消失了。
陈默握紧墨水瓶，瓶身传来冰凉的触感，仿佛握着一块海底的礁石。
他望着书架顶端那个空凹槽，低声说：“‘深海回响’被什么东西拖进了更深的时间缝隙……但至少，我们拿到了引航灯。”
林小满低头看着怀里的旧书，此刻书页上又浮现出一行新的、极淡的字迹，像是祖父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鱼店的雨，是文字海的潮汐。”
雨还在老街外下着，但林小满知道，这场雨不再是躲避的理由。
她抬头望向无穷无尽的螺旋书架，那些书脊上的墨痕在暖光下微微发亮，像无数条等待被打捞的鱼，而她的鱼钩，己经沉入了名为“深海回响”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