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沙漠中的梧桐树
他们用晒干的梧桐韧皮编织成层层叠叠的吊楼,悬于高空。
从地面仰望,整棵树宛如驮着一座浮空蚁城——青灰色的藤桥在枝干间蜿蜒交错,风干的兽皮如战旗般猎猎作响,袅袅炊烟刚从树缝间升起,就被热浪撕成缕缕残絮。
最令人惊叹的是树冠深处的"天泉井"。
千年前海水退去时,梧桐主根锁住了一汪地下灵泉。
族人用空心梧桐茎搭建汲水管道,在沙漠中创造出唯一的悬空绿洲。
井水澄澈如镜,倒映着扭曲的枝叶,光影交错间恍若倒置的海底世界,仿佛千年前的焚波海从未真正消失。
据族中口传,这片荒漠曾是一片浩瀚海域,栖息着羽翼如熔金的凤凰。
每当凤凰掠过海面,浪花便会燃起幽蓝火焰。
梧桐原是海底神木,根系吸食着凤凰燃烧海水时渗出的灵液。
后来天地剧变,海水枯竭成沙。
凤凰为护神树,左翅化作地下水脉,右翅燃尽最后火焰,在树干烙下永不熄灭的凤凰图腾。
栖桐族人世代坚信:终有一日,海水会重新涌出,凤凰会浴火归来。
他们只需在这棵神木上静静等待。
然而此刻,天泉将枯,神木垂死。
曾经丰沛的井水日渐干涸,水面缩成窄窄一洼,倒映的枝叶支离破碎。
汲水管道开始干瘪,偶尔滴落的水珠在井底发出空洞回响。
梧桐树皮皲裂,枝叶枯卷,那道象征希望的凤凰图腾正在褪色。
"天泉井撑不过这个月。
"老族长沙哑的声音在树下回荡。
他望向杨业等族中战士,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的面孔。
这些年轻人己经太久没有畅饮过清凉的井水。
老族长抬手指向远方。
烈日下的沙海热浪蒸腾,地平线在高温中扭曲变形。
"杨炎,你带人往东。
杨业,你往西。
"命令简短而残酷。
没有欢呼,没有质疑。
战士们沉默地系紧最后几口水囊,干裂的嘴唇抿成坚毅的首线。
他们知道,这一去,或许就是永别。
……"栖桐族,就真的完了?!
"杨业站在残破的石碑上,脚下是干涸龟裂的土地。
曾经高耸入云的梧桐树己被连根拔起,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坑洞。
吊楼的残骸散落西周,那些精心编织的梧桐韧皮如今像枯死的蝴蝶翅膀,在热风中簌簌作响。
他的指尖抚过石碑上模糊的刻痕——那是栖桐族最后的印记。
碑文记载着凤凰的传说,记载着天泉井的奇迹,记载着一个延续千年的沙漠部族的兴衰。
而现在,这些文字正在烈日下慢慢褪色,就像栖桐族的存在一样,即将被黄沙彻底掩埋。
"这就是......结局吗?
"杨业的喉咙发紧。
他仿佛还能听见孩童在藤桥上的笑声,看见老人们围坐在天泉井边讲述传说的身影。
可转眼间,所有痕迹都被抹去,快得就像沙漠里的一场幻梦。
石碑突然在他脚下裂开一道缝隙。
杨业踉跄着跳下,看见裂缝中有什么在闪光——那是一小截梧桐树的根须,干枯发黑,却奇迹般地保持着完整的形态。
他缓缓拾起那截梧桐根须,指腹摩挲过干枯的表皮。
刹那间,一股微弱的脉动自掌心传来——像是濒死之人的最后心跳。
他瞳孔骤缩,轮回眼的感知在这一刻无比清晰:这截看似枯死的根须深处,竟蛰伏着梧桐树最后的生命画面。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五指不自觉地收紧,根须表面的裂纹中渗出几滴晶莹汁液,在沙地上灼出细小的青烟。
这绝非自然枯萎——整棵神木被连根拔起的痕迹太过粗暴,吊楼残骸的断裂处也残留着利器劈砍的印记。
"族人……都还活着吗?
"根须突然在他掌心震颤起来,一段破碎的画面强行闯入识海:遮天蔽日的黑袍人,缠绕着锁链的青铜巨兽,还有梧桐树被连根拔起时,树冠中惊起的最后一群栖桐鸟。
画面最终定格在树干那道凤凰图腾上——原本黯淡的纹路此刻竟在渗血,冰蓝与赤金交织的琉璃质地,正化作真实的血泪流淌。
杨业的身躯猛然震颤,太阳神体在这一刻彻底暴走。
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赤金色的火纹,如同岩浆在皮下奔流。
每一道火纹都在剧烈跳动,喷薄出炽白的光焰,将方圆十丈内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变形。
"轰——"一道耀眼的金红光柱自他天灵冲天而起,在百丈高空炸开,化作漫天流火。
他的发丝根根倒竖,在烈焰中化为流动的金色光带。
眼白完全被赤金吞没,双瞳化作两轮刺目的小太阳,瞳孔深处隐约可见墓碑的虚影。
梧桐根须在杨业掌心疯狂震颤,末梢笔首指向西北方。
他的声音己经不像人类,更像是岩浆在深渊中沸腾的轰鸣。
每一个字都带着实质化的火焰波纹,将空气灼烧出焦糊的味道。
"黑袍人——!
"这一声怒吼裹挟着滔天烈焰,方圆百丈的沙粒瞬间熔化成赤红琉璃。
杨业浑身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下岩浆般的纹路疯狂游走,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硫磺的焦灼。
"老子非把你们碎尸万段不可!
"他猛地攥紧那截梧桐根须,指缝间迸溅出刺目的金芒。
根须在高温中非但没有碳化,反而如获新生般舒展叶片,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掌心钻出——这是栖桐族最后的生命印记在回应太阳神体的召唤。
杨业小心翼翼地将那株新生的梧桐树苗贴近心口,嫩绿的叶片在他古铜色的胸膛上轻轻颤动,仿佛能感受到他炽热的心跳。
"轰!
"一声震天巨响,杨业双足猛然发力,脚下方圆十丈的沙地瞬间塌陷。
狂暴的太阳真火从足底喷涌而出,他的身形骤然化作一道刺目的赤金流光,所过之处空气扭曲爆鸣,在身后拉出一道久久不散的火焰轨迹。
每一步踏落,沙漠便如同遭受陨石撞击般炸开巨坑。
他周身的温度高得骇人,连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远远望去就像一轮人形烈日正在大地上狂奔。
"黑袍人......"杨业的低语化作实质的火浪翻滚,"你们逃不掉!
一个都逃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