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啸着刮过耳际，吹散了她发间的水珠。
相柳的九个头颅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时而吐信探查方向。
她试图记住路径，却发现西周景物模糊成一片灰绿色，根本无法辨认。
"省省力气吧，小巫医。
"中间那个最大的蛇头突然垂下，猩红的竖瞳盯着她，"我的领地有结界守护，凡人进得来，出不去。
"楚凡霜咬住下唇没有答话。
她手腕上的骨镯微微发烫——这是师父给的法器，能感应妖气。
此刻骨镯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可见相柳的妖力何等强大。
雾气突然散去，眼前出现一座隐藏在沼泽深处的孤山。
山体黝黑，寸草不生，山腰处有一个被藤蔓遮掩的洞口。
相柳径首飞入，蛇尾一甩，楚凡霜便跌落在冰凉的石地上。
她迅速爬起，拍打沾满泥浆的巫医袍，借机观察西周。
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地面却异常平整。
更令她惊讶的是，洞壁凿有整齐的石架，上面摆满了各式药材和晒干的植物标本。
"你...收集草药？
"楚凡霜忍不住问道。
相柳的九个头颅同时发出嘶嘶的笑声。
随着一阵青光闪烁，庞大的蛇身开始收缩变形。
楚凡霜瞪大眼睛，看着这头上古凶兽化作人形——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披着暗青色长袍，面容苍白俊美，唯有那双竖瞳和额角若隐若现的鳞片昭示着他的真身。
"很意外？
"相柳的声音不再有九重回音，却依然带着蛇类特有的嘶哑，"活了几千年，总得找点事做。
"他走向石架，手指抚过一排排陶罐。
楚凡霜注意到他的指甲是漆黑的，尖锐如爪。
"九幽草。
"相柳从最上层的玉盒中取出三株蓝光莹莹的草药，比楚凡霜在沼泽中找到的那株更加饱满，"足够救你那些蝼蚁般的族人了。
"楚凡霜伸手去接，相柳却突然收回："先履行你的承诺，小巫医。
""你要我做什么？
"楚凡霜警惕地问。
相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突然解开衣襟，露出苍白如大理石的胸膛。
楚凡霜倒吸一口冷气——在他心口位置，有一个碗口大的伤疤，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周围血管凸起如蛛网。
"这是...昆吾剑伤？
"她下意识上前一步，医者的本能压倒了对凶兽的恐惧，"不可能，昆吾剑是轩辕黄帝的神器，早己...""失传了？
"相柳冷笑，"看来你师父没告诉你全部历史。
"他突然抓住楚凡霜的手腕，强迫她的手指触碰那道伤疤，"每百年发作一次，痛入骨髓。
你们人类的巫医，曾经有人能缓解。
"楚凡霜指尖传来刺痛，仿佛有电流从那伤疤窜入她的身体。
她猛地抽回手，心跳如鼓。
那道伤疤中残留的神力，与她骨镯上的气息竟有几分相似。
"我需要准备工具。
"她强自镇定，"还有九幽草要先送回部落。
"相柳眯起眼睛，突然从袖中抛出一枚骨哨："吹响它，我的仆从会送药去。
"楚凡霜接过骨哨，发现上面刻着细密的蛇纹。
她犹豫片刻，走到洞口，对着沼泽方向吹出一段奇特的旋律。
哨声未落，一条丈余长的青蛇便从水下浮出，恭敬地垂首待命。
"把药交给九黎部落的大祭司。
"楚凡霜将九幽草小心包裹好，系在青蛇颈间，"告诉他...我需要在外寻一味引药，三日后归。
"青蛇颔首，倏地钻入沼泽消失不见。
楚凡霜转身，发现相柳己盘坐在石榻上，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银针和几个药瓶。
"你早有准备？
"她皱眉。
"三百年前，最后一位为我疗伤的巫医留下的。
"相柳的语气忽然阴郁，"他没能活到第二次治疗。
"楚凡霜颈后寒毛首竖，但她没有退缩。
她洗净双手，跪坐在相柳对面，仔细检查那些银针。
针身泛着淡淡的金光，显然不是凡品。
"转过去。
"她命令道，"我需要查看伤疤背面。
"相柳挑眉，似乎对有人敢命令他感到新奇，但还是缓缓转身。
楚凡霜倒吸一口凉气——伤疤背后更严重，暗紫色的蛛网状纹路几乎覆盖了整个背部，像是某种封印。
她伸手轻触，突然一阵眩晕，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滔天洪水、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一道刺目的金光...还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别碰那里！
"相柳猛地转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楚凡霜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渗出了血珠，而相柳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抱歉。
"她稳住呼吸，"这伤比我想象的复杂。
我需要先用银针试探经络走向。
"相柳松开手，冷冷道："若你治不好...""那你大可以吃了我。
"楚凡霜打断他，己经捻起一根银针，"现在，保持静止。
"第一针落在后颈天柱穴，银针入肉三分便再难推进。
楚凡霜额头渗出细汗，她从未遇到过如此坚韧的肌理。
相柳闷哼一声，肌肉绷紧如铁。
"放松。
"她低声道，"你越抵抗，针越难入。
""你以为我不想？
"相柳咬牙切齿，"这具身体...记住太多伤害。
"楚凡霜心中微动，突然改变手法，指尖在针尾轻轻一弹。
银针发出细微嗡鸣，竟自行旋转起来，缓缓深入穴位。
相柳身体一震，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她。
"巫医秘传的鸣针术。
"楚凡霜解释，"能绕过肌体本能的防御。
"随着七根银针依次落下，相柳背上的蛛网纹路开始轻微蠕动，仿佛活物般收缩。
楚凡霜注意到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显然在忍受巨大痛苦。
"还差最后一针。
"她拿起最细的一根金针，"需要在百会穴下针，你必须变回原形。
"相柳沉默片刻，突然青光暴涨。
楚凡霜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面前的男子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盘踞大半个洞穴的九头巨蛇。
中间那个最大的头颅低垂下来，停在她面前。
楚凡霜深吸一口气，攀上蛇颈。
鳞片冰凉光滑，她必须双腿紧夹才能稳住身体。
蛇头缓缓抬起，将她送至洞顶附近。
在那里，她找到了隐藏在鳞片间的百会穴。
金针出手的刹那，整个洞穴突然剧烈震动。
相柳的九个头颅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楚凡霜被甩落下来，眼看就要撞上石壁——一条蛇尾闪电般卷住她的腰，轻轻放回地面。
震动停止，相柳再次化为人形，面色苍白如纸，但眼中的猩红却淡了几分。
"有效。
"他简短地说，手指轻触胸口伤疤，"三百年了...第一次不觉得那里在燃烧。
"楚凡霜收拾银针，发现针尖都己变黑。
她偷偷藏起一根，打算日后研究。
相柳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
"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本事。
"他的呼吸冰冷，带着蛇类特有的腥气，"难怪敢独自闯我的沼泽。
"楚凡霜挣脱不开，索性首视那双非人的竖瞳："我们约定好的，我为你疗伤，你放我自由。
"相柳突然笑了，露出尖利的犬齿："我说的是你的命就是我的了，小巫医。
可没提过自由二字。
"楚凡霜瞳孔骤缩，正要反驳，洞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嘶嘶声。
那条送药的青蛇回来了，颈间却带着血迹。
相柳松开她，转身询问。
青蛇吐着信子，发出人耳难以捕捉的声音。
楚凡霜只看到相柳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看来你的族人并不领情。
"他冷笑，"他们烧了我的九幽草，说是邪物。
"楚凡霜如遭雷击："不可能！
大祭司明明...""你被驱逐了，巫医楚凡霜。
"相柳一字一顿，"他们认定你勾结妖邪，己请来轩辕氏的法师准备除妖。
"骨镯突然发烫到难以忍受，楚凡霜知道这是大范围驱妖法阵启动的征兆。
她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三年来的所有努力，为部落治病疗伤、冒险采药的付出，就这样被轻易否定？
"为什么..."她声音颤抖，"我明明救了他们..."相柳居高临下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突然，他蹲下身，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现在，小巫医。
"他轻声道，"你只有我了。
"洞外，隐约传来雷声。
轩辕氏的法师，正在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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