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簿里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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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屋雕花樟木箱的底层,压着一本泛着茶褐色霉斑的相簿。

塑料封皮早己干裂出蛛网般的纹路,内页在岁月侵蚀下泛黄卷曲,可每当指尖抚过那些边角翘起的照片,时光便会在记忆深处轰然作响。

褪色的合影里,父母年轻的眉眼藏着整个时代的温度,这是属于他们的时光标本,是被岁月封存的爱情诗篇。

1976年深秋,机械厂的梧桐树率先感知到季节变换。

巴掌大的叶子边缘泛起焦褐,在北风里打着旋儿坠落,铺满青石板路。

林秀芝攥着刚洗好的工作服往宿舍走,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上,碎成一片跳动的金色光斑。

转角处,她听见了一阵悠扬的口琴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工装的年轻人倚在梧桐树干上,专注地吹奏着《茉莉花》。

那便是周建国,从北方工业大学分配来的技术员。

深蓝色工装洗得发白,胸前口袋永远别着两支钢笔,一支记工作日志,一支画机械图纸。

他的皮鞋边沿沾着机油,却把口琴擦得锃亮,金属外壳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你的口琴吹得真好听。

"林秀芝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说完才惊觉唐突,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周建国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腼腆的笑容:"随便吹吹,解解闷。

"他的声音带着北方人特有的醇厚,尾音却有些发颤。

就这样,一场关于口琴的对话,成了他们故事的开端。

那时的厂区生活简单而纯粹。

周建国总爱在午休时抱着《机械原理》,坐在老梧桐树下看书。

树皮上经年累月的划痕,记录着无数个这样的午后。

林秀芝则抱着算盘和账本,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核对数据。

算盘珠子碰撞的清脆声响,混着口琴断断续续的曲调,在厂区上空飘荡。

偶尔,周建国会借着请教财务问题的由头,坐到她身边。

他摊开的笔记本上,工整地记着齿轮传动比公式,却故意把差旅费报销单填错:"秀芝同志,这个市内交通费该怎么算?

"林秀芝便用蘸水笔轻轻勾画,袖口掠过他手背时,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那是她用攒了三个月的粮票,在供销社换的廉价雪花膏。

1977年春节前夕,厂区大喇叭开始播放《春节序曲》。

厂工会组织文艺汇演,周建国第一个报名口琴独奏。

林秀芝主动承担后勤工作,帮着挂幕布、调试扩音器。

演出那天,周建国站在用木板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头顶悬着两盏昏黄的白炽灯。

当《梁祝》的旋律从他唇间流淌而出,台下的林秀芝捏着节目单的手微微发抖,煤油灯熏黑的幕布上,晃动着她紧张的剪影。

演出结束后,周建国在后台堵住她,工装口袋里鼓囊囊的不知藏着什么。

"周末有空吗?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推了推眼镜,耳尖红得发烫。

林秀芝低头绞着辫梢,布鞋在泥地上碾出小坑:"厂里要盘库......"话没说完,却见对方掏出个油纸包,里面躺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烧饼。

那个周末,他们骑着叮当作响的二八自行车,穿过大半个城区。

周建国特意绕了远路,载着林秀芝经过百货大楼的橱窗。

她隔着玻璃,贪婪地望着里面的的确良衬衫,却没发现身后的人默默记下了她驻足的目光。

郊外的桃林荒草丛生,桃枝光秃秃的伸向天空。

周建国变魔术般从背后拿出个牛皮纸袋,除了烧饼,还有个用旧搪瓷缸装着的热水。

他们坐在倒伏的桃树干上,看寒鸦掠过灰蒙蒙的天空。

"等春天来了,这里一定很美。

"周建国折下根枯枝,在地上画着桃树开花的样子。

林秀芝捡起块瓦片,小心翼翼地在树皮上刻下"1977",树皮渗出的汁液沾在指尖,带着苦涩的清香。

随着交往的深入,周建国开始教林秀芝吹口琴。

每个傍晚,厂区的梧桐树下,都会响起断断续续的琴声。

林秀芝的手指被琴格磨出红痕,周建国就用砂纸细细打磨边缘。

有次她吹错了音,引得路过的工友哄笑,周建国立刻起身挡住她:"笑什么?

当年聂耳学琴还被邻居投诉呢!

"1978年盛夏,厂里决定派技术骨干去省城学习进口机床操作。

周建国的名字赫然在列,临行前的那个雨夜,他冒雨跑到林秀芝宿舍楼下,泥水溅湿了半截裤腿。

他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包着的物件——是支德国产的天鹅牌口琴,琴身刻着"赠秀芝"三个小字。

"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吹《友谊地久天长》。

"他的声音混着雨声,却字字清晰。

分别的日子里,他们靠着书信维系着感情。

周建国在信中详细描述省城的见闻:百货大楼有七层楼高,电梯像会移动的小房子;新华书店里摆满了专业书籍,他恨不得把眼睛变成复印机。

他还夹来几张糖纸,说是在招待所楼下捡到的,颜色鲜艳得像晚霞。

林秀芝的信里则满是生活细节:食堂新来了个掌勺师傅,做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厂区的梧桐树生了虫,她和几个女工踩着梯子去捉;她开始跟着广播学英语,还抄了首《再别康桥》夹在信里。

每封信的末尾,周建国都会画一个小小的口琴图案,而林秀芝则会回赠一朵手绘的桃花,花瓣上还沾着钢笔水晕开的痕迹。

三个月后的清晨,林秀芝正在核算水电费,突然听见厂区门口传来熟悉的自行车***。

她冲出门,看见周建国推着车站在梧桐树下,工装洗得发白,却别着崭新的蓝色钢笔。

他的帆布包里,除了厚厚的学习笔记,还有件印着"上海"字样的的确良衬衫——那是他省吃俭用,在展销会上淘的尾货。

那天傍晚,他约林秀芝来到老地方。

夕阳把梧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周建国拿出口琴,吹奏起《月亮代表我的心》。

悠扬的琴声中,他掏出一枚用废弃齿轮打磨的戒指,金属表面还留着车床的纹路:"秀芝,嫁给我吧。

"林秀芝的眼泪砸在口琴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远处的工友们举着扳手、螺丝刀当礼炮,欢呼声惊飞了满树麻雀。

1979年元旦,他们的婚礼在厂区食堂举行。

同事们从家里搬来八仙桌,用红纸剪了双喜字贴在玻璃窗上。

周建国亲手制作了一张木桌作为新婚礼物,桌面上刻着他们的名字和结婚日期,桌腿特意做成了齿轮造型。

林秀芝穿着新买的红嫁衣,头上戴着周建国送的红头绳,羞涩而幸福。

婚宴上,大家轮流敬酒,有人起哄让新人合唱,周建国就着酒劲,拉着林秀芝唱起了《东方红》,跑调的歌声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温馨。

周建国继续钻研他的技术,常常在车间加班到很晚。

有次设备突发故障,他在机床前守了整整三天三夜,眼睛熬得通红,却成功排除了故障。

林秀芝心疼得首掉眼泪,变着花样给他做猪肝汤补身子。

他们住在十几平米的筒子楼里,用布帘子隔出卧室和厨房。

冬天水管结冰,周建国就半夜起来烧热水;夏天蚊虫肆虐,林秀芝把凉席让给丈夫,自己摇着蒲扇守夜。

相簿里有张泛黄的照片:狭小的房间里,周建国趴在缝纫机上画图纸,林秀芝坐在床边纳鞋底,暖黄的灯泡下,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

1980年春天,林秀芝怀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周建国正在调试新设备,激动得把扳手掉在地上。

他跑遍全城,终于在副食店买到半斤红糖,非要看着妻子冲了红糖水才肯离开。

那段时间,他利用业余时间做木工,用边角料为即将出生的孩子打造小床和摇篮。

木屑纷飞中,他哼着《宝贝睡吧》,把所有的期待都嵌进榫卯结构里。

1981年惊蛰那天,女儿周晓桐出生了。

产房外,周建国把铁皮暖壶抱得紧紧的,热水换了三次还是凉了。

当护士抱出皱巴巴的小婴儿,他颤抖着伸手去接,差点把孩子掉在地上。

相簿里那张百日照上,周晓桐攥着周建国的钢笔,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口水把"机械制图"的课本洇出个月牙形的印子。

为了给女儿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1985年周建国主动申请去西北参与援建项目,一去就是半年。

临走前那晚,他把家里所有的螺丝都拧紧了一遍,连门框的合页都上了油。

林秀芝独自照顾女儿,既要工作,又要操持家务。

有次女儿半夜发烧,她背着孩子冒雨走了三里路去医院,回来时自己也病倒了。

但在信中,她永远写着"家里一切都好,你安心工作"。

周建国回来时,女儿己经会奶声奶气地背"床前明月光"。

听到那声"爸爸",这个七尺男儿蹲在门口哭了起来,工装口袋里掉出个用铝饭盒盛着的油泼面——那是他特意在火车站买的,一路护着,生怕洒了。

随着女儿渐渐长大,家里的欢声笑语也越来越多。

周末,一家人会骑着"二八大杠"去郊游。

周建国把女儿绑在横梁上,林秀芝坐在后座,怀里抱着装满馒头咸菜的铝制饭盒。

他们去公园放风筝,周建国亲手扎的蜈蚣风筝能飞到云彩里;去河边捉蝌蚪,周晓桐把玻璃瓶装满,又哭着要放生;去郊外采野果,林秀芝的碎花头巾上总沾着蒲公英的绒毛。

1988年,机械厂进行改制,周建国因为技术过硬,被提拔为车间主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推行标准化操作流程,带着工人搞技术革新。

那段时间他忙得脚不沾地,林秀芝就把热饭热菜送到车间,看着丈夫狼吞虎咽的样子首心疼。

她也没有闲着,利用业余时间学习会计电算化,在台灯下啃《基础会计》,草稿纸堆得比人还高。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儿上了小学、初中、高中。

每一个重要的时刻,父母都陪在她身边。

开家长会时,周建国认真记录老师说的每一句话,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林秀芝变着花样给女儿补营养,把有限的肉票都换成了排骨;中考前夜,夫妻俩轮流给女儿扇扇子,首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1998年,周晓桐考上了南方的重点大学。

临行前一晚,林秀芝把樟木箱翻了个底朝天,找出最结实的的确良布料,连夜缝了个新书包。

她把各种生活用品塞满行李箱:二十双千层底布鞋,十包家乡的茶叶,还有用红布包着的煮鸡蛋。

周建国则坐在一旁,把自己的钢笔郑重其事地送给女儿:"好好学知识,别像爸爸只会摆弄机器。

"女儿离开后,家里突然变得冷清起来。

林秀芝常常对着女儿的照片发呆,把相框擦了又擦;周建国则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却总在泡茶时多放一个茶杯。

但每到周末,他们都会准时守在电话机旁,听女儿讲述大学里的新鲜事。

当听到女儿获得奖学金的消息,林秀芝举着听筒,泪水把电话线都浸湿了。

2002年,父母迎来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女儿特意请假回来,用攒了半年的工资,在照相馆订了套***。

相簿里,那张银婚照格外醒目:周建国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林秀芝烫了新发型,戴着珍珠耳钉,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皱纹里都藏着笑意。

女儿站在中间,举起香槟杯,镜头定格下这个幸福的瞬间。

岁月不饶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父母的身体渐渐不如从前。

周建国患上了风湿,阴雨天膝盖疼得走不了路,林秀芝就用艾草给他热敷;林秀芝的眼睛花了,周建国就把报纸上的字剪下来,贴成大字报;他们相互搀扶着去菜市场,周建国负责挑最新鲜的鱼,林秀芝就和摊主讨价还价。

2010年,机械厂彻底倒闭。

周建国站在锈迹斑斑的厂牌下,抚摸着"质量第一"的标语,老泪纵横。

退休后的他,开始学着养花种草,把阳台变成了小花园。

他还翻出年轻时的口琴,重新吹奏起《茉莉花》,只是气息不再那么悠长。

林秀芝则迷上了广场舞,每天晚上都会和邻居们一起跳舞健身,新买的智能手机里,存满了她跳广场舞的视频。

相簿依然安静地躺在樟木箱里,记录着这个家庭的点点滴滴。

那些泛黄的照片,承载着父母的青春岁月,见证着他们的爱情长跑。

每当翻看这些照片,那些尘封的往事便会如潮水般涌来,温暖着每个人的心。

如今,周晓桐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她常常带着孩子回来看望父母,听他们讲述过去的故事。

父母会指着相簿里的照片,给外孙讲:"看,这是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这是你妈妈小时候......"小外孙总是睁大眼睛,摸着照片里的二八自行车,好奇地问:"外公,这个会响的铁马还能骑吗?

"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父母的爱情显得格外珍贵。

没有轰轰烈烈,只有细水长流;没有海誓山盟,只有默默相守。

那些藏在相簿里的旧时光,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也是一个家庭最宝贵的财富。

每当夜幕降临,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相簿上,那些泛黄的照片仿佛又鲜活起来,诉说着那段属于父母的、永不褪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