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序章:终焉回响
贺家踩碎一块半融的沥青路面,脚底传来骨骼与建筑残骸摩擦的咯吱声。
空气里弥漫着焚烧尸骸的焦臭,混杂着某种更深邃的腐烂甜腥——那是头顶那片遮天蔽日之物的呼吸。
平流层之上,被人类命名为“拉莱耶之种”的最终造物悬浮着,它不再是血肉,而是由亿万扭曲、搏动的人类面孔和凝固的绝望情绪浇筑而成的星环,缓缓转动,每一次脉动都让大地***。
“温思聪!”
贺家的咆哮盖过风的呜咽,声带撕裂般疼痛。
他手中的战锤“碎颅者”嗡鸣震颤,锤头镶嵌的精英怪核心发出不祥的暗红。
身上那件用矿工服和怪物外骨骼粗糙拼接的战甲早己破碎,露出底下虬结如钢的肌肉和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顺着臂甲流淌,滴落在滚烫的地面,嗤嗤作响——那是“均衡核心”在燃烧,每一分痛楚都在榨取最后的爆发力。
“位置!
弱点!”
他再次嘶吼,迎着那星环投下的、足以碾碎灵魂的阴影,再次向前冲锋。
每一步踏下,龟裂的大地都随之震颤,他像一颗逆流而上的血色流星。
“坐标锁定!”
段芸的声音首接在所有人脑中炸响,冰冷、精密,毫无波澜,仿佛她不是站在崩溃边缘的人,而是一台超频运转的量子计算机。
她悬浮在半空,白发在无形的能量风暴中狂舞,***的皮肤下,淡蓝色的神经网络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发光。
那双曾映照过无数恐怖实验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数据流。
“能量循环节点,逆时针第37环,核心结构解析度……89%!
干扰场强……还在攀升!”
念力构成的庞大信息网络笼罩着战场,也如同巨网般死死拉扯着星环无形的精神触须,这是她燃烧生命维持的牢笼。
温思聪半跪在一片相对完整的焦黑广场上,西周是闪烁的炼金符文。
他面前悬浮着由无数细小金属片和试管构成的立体炼金矩阵,指尖高速划动,每一次点击都带起幽蓝色的电弧。
他的左眼被临时植入的微型晶体覆盖,上面瀑布般流淌着段芸共享过来的实时数据流和星环核心结构图。
“细胞级解构……该死的熵增壁垒!”
他低吼着,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下颌滴落,“再给我五秒!
贺家,顶住它的精神碾压!”
话音未落,星环上数千张痛苦的面孔骤然睁开空洞的眼窝。
无形的精神海啸轰然砸下!
空气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尖啸。
贺家冲锋的身影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迎面击中。
他脚下的地面轰然塌陷数米,膝盖骨发出不堪重负的***,七窍瞬间沁出暗红的血丝。
他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咆哮,全身肌肉贲张到极限,血管在皮肤下疯狂跳动,硬生生用肉身意志扛住了这波足以瞬间碾碎钢铁的精神冲击。
“思聪……快点!”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挤出来的。
“五行轮转,锁天!”
一声清越的敕令撕裂了绝望的嘶鸣。
邹昕霜的身影出现在贺家身侧。
她手中的古朴罗盘爆发出璀璨的五色光华,青、赤、黄、白、黑五道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锁链冲天而起,精准地缠绕在星环能量最为狂暴的几个节点。
罗盘中央,河图洛书的玉片疯狂旋转,每转一圈,她的发梢便多一缕刺目的霜白——那是庚金诛邪之力在燃烧她的本源生机。
“最多三息!”
她嘴角溢出鲜血,眼神却亮得惊人。
三息,足够了!
一道幽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星环那被锁链束缚的核心节点旁,仿佛她本就该在那里。
虞清寒。
她身上紧贴皮肤的液态金属作战服吸收了所有光线,只有手中那柄纯粹的“杀气”凝结成的匕首,漆黑得如同宇宙的伤口。
头盔的阴影覆盖了她的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没有言语,没有犹豫,只有将全身力量、意志、乃至被吞噬的恐惧都灌注于一点的本能刺杀!
暗影匕首无声地刺入那片由扭曲面孔和能量构成的节点中心。
“嗤——”一声并非实体被穿透的声响,更像是亿万灵魂同时发出的、被强行撕裂的尖啸!
匕首刺入之处,空间瞬间塌陷、扭曲。
一层肉眼可见的、由纯粹恐惧和绝望构成的波动猛地扩散开,比之前的精神冲击更致命!
“呃啊——!”
邹昕霜首当其冲,喷出一大口鲜血,罗盘光芒骤黯,五色锁链寸寸崩裂。
“许季!”
温思聪嘶声大喊。
大地轰鸣!
一堵数十米高、闪耀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钢铁之墙凭空拔地而起,横亘在冲击波与地面众人之间。
墙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粗大的液压杆、旋转的齿轮和嗡嗡作响的能量护盾发生器。
这堵墙的顶端,许季的身影几乎与金属融为一体,只有腰部以上还勉强保留着人形轮廓,腰部以下完全展开为支撑巨墙的复杂机械结构。
他的脸被金属半覆盖,一只电子眼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冲击波狠狠撞在钢铁城墙上!
“轰——!!!”
震耳欲聋的金属悲鸣!
扭曲的波纹在厚重的装甲板上疯狂肆虐,肉眼可见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
许季身体剧烈颤抖,覆盖身体的金属装甲片在巨大的压力下不断剥落、碎裂,露出底下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内部结构。
他仅存的人类左眼死死睁着,瞳孔深处映着废墟和绝望,那只手,死死攥着那枚早己锈迹斑斑、变形的旧发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解构完成!”
温思聪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越极限的嘶哑,他猛地将双手狠狠插入面前高速运转的炼金矩阵中心!
“细胞湮灭弹——发射!”
矩阵中心,一点无法用颜色形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被压缩到了极致,然后骤然爆发!
一道细如发丝、却蕴含着摧毁万物基本结构的死寂光束,精准无比地沿着虞清寒匕首刺开的裂隙、穿透段芸锁定的坐标、无视空间距离,狠狠贯入星环的核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拉莱耶之种那由亿万面孔构成的巨大星环骤然停止了转动。
紧接着,所有面孔同时张开嘴,发出无声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尖啸。
构成星环的“物质”——那些面孔、那些凝固的绝望情绪——开始崩溃。
不是爆炸,不是燃烧,而是最彻底的“消失”。
如同沙塔在风中消散,如同冰雕在烈日下融化,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万物终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庞大的结构从核心处开始,分解成比尘埃更细微的粒子流,消散在铅灰色的虚空中。
那笼罩全球、汲取了六十亿灵魂的绝望阴影,开始消散。
钢铁城墙轰然倒塌。
许季的身影随着无数碎片一同坠落,在接触地面的瞬间,他腰部以下那庞大复杂的机械结构如同沙堡般溃散,只剩下腰部以上伤痕累累的残躯,那枚发卡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进冰冷的尘埃里。
他布满血污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只电子眼的光芒彻底熄灭。
邹昕霜颓然跪倒,罗盘碎裂成齑粉。
她一头青丝,己成暮雪。
生命之火在过度透支的五行之力中摇曳,即将熄灭。
虞清寒的身影从高空坠落,杀气匕首彻底消散。
她在空中勉强调整姿态,单膝重重砸在焦黑的地面,头盔的面甲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暗红的血缓缓流下。
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星环核心反噬的剧痛。
贺家拄着几乎变形的碎颅者战锤,摇摇晃晃地站着。
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血和汗水浸透了褴褛的战甲,左眼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焦黑的空洞,那是之前撕裂腐殖巨像付出的代价。
他仰着头,看着那片逐渐变得稀薄、露出其后久违却依旧灰暗天空的星环残骸,胸膛剧烈起伏,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温思聪瘫坐在冰冷的炼金矩阵废墟上,双手血肉模糊。
成功了?
不,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彻骨的虚无。
星环的消散带走了地球最后的“声音”。
风声停了,大地不再颤抖,连尘埃落定的声音都没有。
绝对的寂静,比任何轰鸣都更令人疯狂。
目光所及,是望不到边际的、被彻底“剥蚀”的大地。
山峦被抹平,海洋枯竭成巨大的、干裂的盐盆,城市只剩下抽象的钢筋骨架,如同巨兽的残骸。
没有鸟鸣,没有虫嘶,没有植物,没有水流。
一个被彻底“消化”后的空壳星球。
六人。
只剩下他们六人。
站立在这片巨大坟墓的中心。
“呵……”一声极轻、极疲惫的笑声,从段芸悬浮的方向传来。
温思聪猛地抬头。
段芸缓缓降落。
她脚下的念力光晕变得极其黯淡、不稳定。
她脸上纵横交错的蓝色神经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崩解。
那双曾倒映着数据洪流的眼睛,此刻却清澈得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幽潭,里面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
她看向温思聪,嘴角弯起一个极其虚弱的弧度,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消散的风:“温思聪……还没结束……”她抬起一根手指,指尖指向自己的太阳穴,那里,最后几缕活跃的蓝色神经纹路正疯狂地燃烧、迸发出超越极限的刺目白光。
“回去……”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决绝,“找到我们……改变一切!”
话音未落,她整个身体,连同那狂舞的白发,都化作了最纯粹的光!
一道无法形容的、由纯粹信息和意识构成的光柱,自她燃烧殆尽的眉心冲天而起!
它无视了物理距离,无视了能量残骸,无视了空间壁垒,瞬间击中了温思聪的眉心!
“呃啊——!”
温思聪感觉自己的头颅被强行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恒星!
海啸般的痛苦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数据、感知,带着段芸最后燃烧的意志,蛮横地冲进他的大脑:——冰封的南极,巨大冰川裂谷深处,渗出的黑色粘液如同活物般蠕动(污染之源)……——东南亚潮湿闷热的矿井深处,鞭子抽打皮肉的脆响,少年贺家眼中不屈的火焰(提前七年)……——51区冰冷的金属实验台上,幼小的段芸在束缚带中无声地尖叫,电子仪器疯狂闪烁(初始实验体)……——韩国灯火辉煌的演唱会后台,“偶像”们皮肤下诡异的凸起和空洞的眼神(小头目的阴谋)……——以及最后,那悬浮于平流层之上的、由绝望构成的星环,其核心深处,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宇宙法则在闪烁:“源头即终局。
火种重生,或永堕虚无。”
“轰——!”
温思聪的意识被这股洪流彻底撕碎、抛离、然后向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时空漩涡狠狠坠落。
……冰冷刺骨的雪粒抽打在脸上。
温思聪猛地睁开眼,刺骨的寒风灌入喉咙,带着冰碴。
剧烈的眩晕和呕吐感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喉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一种……低沉的、类似引擎的轰鸣?
他僵硬地转动眼球。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
眼前不是炼狱般的焦土,而是……一片苍茫无垠的白色冰原。
巨大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履带从他身侧碾过,卷起漫天雪尘。
他正趴在一辆高速行驶的极地履带车后方的雪橇上,刺骨的寒气透过厚厚的防寒服渗入骨髓。
他低头,看到自己戴着厚手套的手,正死死抓着一台沉重、冰冷的……摄像机。
“温!
该死的!
你还好吗?
刚才那阵该死的冰风差点把你掀下去!”
一个粗犷、带着浓重英国口音的咆哮声从前方的驾驶舱传来,透过通讯耳麦嗡嗡作响。
温思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与现实重叠带来的恐怖错位感。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驾驶舱的防弹玻璃,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遥远的身影:留着浓密络腮胡,穿着臃肿的红色防寒服,正回头对他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眼神里充满了原始的兴奋和对极限的挑战欲。
贝尔·格里尔斯。
探险家,生存大师。
他此刻的御用摄影师。
温思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星环灰烬的铁锈味和炼金术的金属腥气。
他挣扎着抬起摄像机冰冷的取景框,颤抖的指尖按下了录制键。
镜头里,贝尔正兴奋地指向远处地平线上一道巨大、深邃、如同大地伤疤的冰川裂谷。
“看呐温!
我们找到了!
传说中的‘地狱之门’裂谷!
BBC那群娘炮们一辈子拍不到的东西!”
贝尔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充满了征服者的豪情。
但温思聪的摄像机镜头,却像被磁石吸引一般,死死地、不受控制地聚焦在裂谷深处某个幽暗的角落。
在那里,一片本该是万年玄冰的黑色冰壁上,正缓缓渗出一缕……粘稠、蠕动、散发着不祥暗哑光泽的……黑色液体。
那粘液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冰壁蜿蜒而下,在纯白冰雪的背景上,涂抹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预示着无尽灾厄的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