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染血的窝头
夜风比战壕更冷，带着尸骸未及掩埋的甜腥和冻土深处渗出的阴寒。
谢妄蜷缩在一堵半塌的山墙根下，背后粗粝的砖石硌着嶙峋的脊骨。
他小心地掰下指甲盖大的一点窝头，含在嘴里，用唾液慢慢濡湿，再一点一点艰难地咽下去。
胃里像有把钝刀在缓慢地割。
篝火的残烬在不远处明明灭灭，映照着几张麻木的脸。
谢妄残存的左眼凝视着那微弱的火光，瞳孔深处，几道细微的黑色裂纹在火焰跳跃的边缘一闪而逝，如同瓷器上蔓延的冰裂。
这是他近几日才发现的秘密——当精神极度集中，尤其是被强烈的情绪（恐惧、饥饿、愤怒）冲击时，他就能看见这些被称为“死纹”的东西。
它们像寄生在空间里的裂纹，标记着脆弱点、攻击轨迹…甚至是死亡的临近。
“鬼眼谢！”
一声沙哑的呼喊打断了他的凝视。
瘸腿的老兵孙瘸子拖着一条空荡荡的裤管蹭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半壶浑浊的泥水放在他面前，浑浊的老眼里带着一丝敬畏和讨好。
“给，润润嗓子。
劳您驾…再给瞅瞅，明日往东头走…成不成？”
谢妄没说话，接过水壶抿了一小口，冰凉浑浊的水带着浓重的土腥味滑过喉咙。
他闭上左眼，将残存的精神力压榨到极限，视野再次聚焦于流民营东面那条蜿蜒的土路。
无数细密的黑点如同沸腾的墨汁在土路上空浮现、游移、聚散…最终汇聚成几道清晰的、指向特定位置的死纹脉络——是地雷埋设点！
还有一处是伪军巡逻队的必经之路！
他睁开眼，声音干涩：“东面…有坑。
走南边小河沟，贴着芦苇丛。”
孙瘸子千恩万谢地爬走了。
谢妄的目光却锁定了营外一支五人伪军巡逻队。
领头的三角眼正骂骂咧咧，一脚踹翻了一个拾荒的老妇。
一股冰冷的戾气从胃里翻涌上来，混着窝头的霉味。
他站起身，裹紧破袄，像幽灵般贴着断墙阴影移动。
目标很明确——引他们去死纹最密集的东面雷区！
他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伪军哨卡旁一个废弃的铁皮桶。
“哐当——！”
刺耳的噪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炸耳。
“谁？！
妈的，活腻了！”
伪军立刻被吸引，骂咧咧地端着枪追来。
谢妄故意在死纹边缘的灌木丛制造声响，引着他们一步步踏入那片被死亡标记的区域。
眼看领头伪军一脚就要踏上地雷死纹的核心点…“哇——！”
一声尖锐的孩童哭嚎撕裂夜空！
东面土路旁，一个破败的草棚被伪军慌乱扫射的流弹击中！
支撑的朽木断裂，草棚轰然倒塌！
一个瘦小的身影被压在草席下，发出微弱的哭声。
草棚旁，一个妇人挣扎着想掀开草席，胸腹间却赫然插着一根被炸飞的尖锐木楔，鲜血汩汩而出！
伪军被爆炸惊住，暂时停下追击。
谢妄的心猛地一沉，顾不得计划，发疯般冲向草棚！
妇人看到他，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用尽力气将怀里一个更小的、昏迷的女童推向谢妄的方向：“娃…跑…快跑…别回头…” 话音未落，头一歪，瞳孔散开。
那半块没吃完的、沾着血和泥土的窝头，从她无力松开的手中滚落，停在谢妄脚边。
“妈的！
这儿还有个漏网的！”
伪军的骂声逼近。
谢妄抱起昏迷的女童，冰冷的身体轻得像片羽毛。
他回头，三角眼伪军狰狞的脸己近在咫尺，枪口正对着他！
左眼瞬间刺痛欲裂！
伪军咽喉处，一道粗大、狰狞、如同毒蛇噬咬般的死纹骤然浮现、扭动！
没有思考，只有刻入骨髓的求生本能！
谢妄抱着女童猛地侧身矮冲，同时抓起地上那半块染血的窝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道死纹的中心！
“噗！”
不是硬物撞击血肉的闷响，更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粘稠的淤泥。
窝头在触及伪军咽喉皮肤的瞬间，连同着伪军咽喉处拳头大小的一块空间，诡异地消失了！
断口光滑如镜，没有喷溅的鲜血，只有暴露在空气中的森白颈骨和蠕动的食道！
伪军脸上还凝固着残忍的狞笑，身体却像被抽掉了骨头的蛇，软软瘫倒。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胃里翻腾的酸腐气首冲鼻腔。
谢妄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呕吐出来。
酸臭的胃液和黄绿色的胆汁溅在冰冷的土地上。
就在这一滩秽物中，几点微不可察的晶蓝色碎屑，如同活物般闪烁着幽光，迅速渗入泥土，消失不见。
他死死抱着怀里的女童，踉跄着冲进更深的黑暗。
身后，是伪军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枪声。
右眼蒙着血壳的破布下，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被啃噬般的剧痛。
代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