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与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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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的午后,阳光带着盛夏未尽的余威,斜斜地穿过市一中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在蒙着薄尘的原木书架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特有的、混合着油墨与时光的沉静气味,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新生军训的口号声,带着一种新学年伊始特有的、混杂着喧嚣与期待的韵律。

高二(7)班的林薇,正蹲在文学类书架最靠里的底层角落。

这里光线略显昏暗,远离入口处的借阅台和人流,是她开学第一天发现的“秘密基地”。

她纤细的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最终停留在一本深蓝色封面、略显冷门的诗集上——《时间的低语》。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它,像捧起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靠着书架坐下来,将笔记本摊开在膝盖上。

阳光恰好穿过书架顶端的缝隙,吝啬地洒下一缕,跳跃在她柔软的发梢和专注的侧脸上。

她翻开诗集,扉页上印着一行小字:“献给所有在喧嚣中倾听寂静的人。”

她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这行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内心的共鸣。

她沉浸其中,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记录下瞬间涌动的思绪。

周围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她自己平稳的心跳。

这是属于她的,隔绝了分班后陌生环境带来的一丝惶惑的,宁静港湾。

突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图书馆的静谧。

那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匆忙,像一阵不合时宜的风暴,蛮横地闯入了这片宁静的海域。

是陈默。

他刚结束篮球队的体能训练,额发被汗水濡湿,胡乱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深蓝色的运动背心紧贴着贲张的肌肉线条,勾勒出少年蓬勃的活力,也散发着运动后蒸腾的热气。

他目标明确,大步流星地朝着书架深处——物理竞赛资料专区——冲去。

明天市里的物理预选赛至关重要,他急需一本据说只有校图书馆才有的老版《竞赛精讲指南》。

教练催得急,他跑得心焦火燎,汗水沿着脖颈滑进衣领,眼神只顾着扫视高处的书脊编码。

就在林薇合上诗集,准备站起身去查阅旁边另一本参考书时——陈默像一阵旋风般转过书架拐角。

“找到了!”

他低呼一声,目光锁定了目标,身体下意识地前倾去够那本放在稍高位置的书。

与此同时,林薇恰好抱着书本站起转身。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却又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砰!”

一声闷响。

陈默结实的胸膛毫无缓冲地撞上了林薇单薄的肩背。

巨大的冲击力让林薇惊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怀中抱着的《时间的低语》、笔记本、还有夹在书页里一张印着水墨蒲公英图案的硬质书签,全都脱手飞出!

书本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笔记本散开,雪白的纸页如同受惊的蝴蝶西散飘落;那枚精致的书签,打着旋儿,最终正面朝下,落在一小片从窗外渗进来的、带着泥渍的水痕里。

林薇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背被撞得生疼,心更是猛地一沉。

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肇事者,而是那本她珍爱的诗集,封面被撞得皱起一角,无辜地躺在地上。

而那张她特意从京都带回来的、印着“一期一会”字样的书签,正浸在脏水里!

一股混杂着心疼、恼怒和委屈的情绪瞬间冲上头顶,她的脸涨得通红。

“我靠!

对…对不起!

对不起!”

陈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碰撞吓了一跳,看清自己撞到的是一个女生,而且场面一片狼藉时,他瞬间慌了神,小麦色的脸上也浮现出窘迫的红晕。

他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东西,嘴里不停地道歉,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他动作毛躁,先一把抓起地上的诗集,粗糙的手指在皱起的封面上抹了两下,似乎想把褶皱抚平,却让书页沾上了他手心的汗渍。

接着又去抓那些散落的稿纸,慌乱中一脚差点踩中其中一张写着娟秀诗句的纸页。

“别…别动!”

林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急忙蹲下身,避开陈默笨拙的手,自己快速地去收拾那些散落的稿纸,心疼地把它们拢在一起,小心地抚平折痕。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陈默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本皱巴巴的诗集,像个做错事被罚站的大男孩。

他这才看清眼前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身形纤细,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

细碎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她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睫毛。

空气里除了旧书的气味,似乎还萦绕着一缕极淡的、像是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息,来自她身上。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把人家的宝贝书弄坏了,还把人吓着了。

“那个…书…我赔你一本新的!

书签…书签我帮你洗干净!”

陈默看着林薇沉默地整理好稿纸,又把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才鼓起勇气,把那本诗集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甚至带着点讨好。

林薇抬起头。

那一刻,陈默撞进了一双清澈的眼睛里。

那眼睛因为刚才的惊吓和心疼,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清晨林间带着露水的湖泊。

眼底深处,除了显而易见的慌乱,还有一种让他心头莫名一动的、近乎倔强的光芒。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恼怒,有无奈,似乎还有一丝…对他狼狈模样的审视?

她没接他递过来的书,反而伸出手,目标明确地指向掉在泥水里的书签。

陈默立刻反应过来,一个箭步过去,用指尖小心地拈起书签没被弄脏的一角。

书签的正面是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蒲公英,背面手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愿乘清风,自在天涯。”

泥水己经晕染了蒲公英的边缘和一小部分字迹。

“给…” 他递过去,指尖因为紧张有些发凉。

林薇沉默地接过书签,看着被污损的图案和字迹,眼底的倔强似乎更盛了。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带着点疏离:“不用赔了。”

然后,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诗集,看也没看陈默,像只受惊后急于逃离的小鹿,抱着自己的书本笔记,低着头快步绕过他,朝着图书馆门口的方向匆匆走去。

浅蓝色的校服裙摆,在穿过书架的阳光里划过一道仓皇的弧线。

陈默愣在原地,手里仿佛还残留着书签冰凉的触感,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缕若有似无的青草气息。

他低头,看到自己运动鞋边缘沾着的、从训练场带回来的草屑,又看看地上那滩弄脏了书签的水渍,懊恼地抓了抓汗湿的头发。

林薇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图书馆。

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眯起了眼,后背被撞的地方隐隐作痛,但更让她难受的是那本皱了的诗集和脏了的书签。

她把书签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湿意透过指尖传来。

她走到教学楼背阴处,才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着。

她摊开手掌,看着那枚被泥水玷污的书签,指尖轻轻拂过“自在天涯”几个模糊的字迹,一种说不清的委屈和失落涌上心头。

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那个莽撞男生的样子:汗湿的头发,慌乱的眼神,结实的胸膛撞上来时的触感,以及他身上那种混合着汗水和阳光的、强烈的、属于运动少年的气息。

这气息霸道地侵入了她习惯的、带着书墨清香的宁静世界。

“笨蛋…”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不知是骂他,还是骂自己莫名加速的心跳。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刚才被他指尖不小心碰到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异样的触感。

图书馆里,陈默还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着女孩消失的方向。

他弯腰,从散落的稿纸堆里(林薇匆忙中遗漏了一张),捡起一张写着几行诗的纸。

纸的右下角,清晰地写着班级和名字:高二(7)班,林薇。

“林…薇…”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尝到了一丝青涩的味道。

他小心地把那张纸折好,塞进运动裤的口袋里。

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架底层,一个闪着微光的金属小物件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一个小巧的、做成书本形状的银色钥匙扣,上面似乎还刻着一个“薇”字。

他捡起来,钥匙扣带着一丝凉意躺在掌心。

这肯定是刚才混乱中从她那里掉落的。

他握紧了钥匙扣,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双带着水汽和倔强的眼睛。

烦躁和懊恼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的感觉。

他挠挠头,对着空荡荡的图书馆走廊,低声咕哝了一句:“林薇…名字还挺好听。

就是…脾气好像有点大?”

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弧度。

图书馆外,阳光依旧炽烈。

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平行世界,因为一场充满烟火气的碰撞,悄然发生了偏转。

命运的齿轮,在书页的褶皱、污损的书签和一个遗落的钥匙扣之间,无声地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