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第一次见到沈戾时,他是地下拳场不败的神。她被迫上台当人肉沙包,
他却在众目睽睽下折断对手的胳膊。“这小孩,我罩了。”七年后,她成了金牌律师,
他沦为阶下囚。法庭上,他盯着她冷笑:“换律师?老子只要她。
”旁听席哗然——谁不知道虞律师最恨暴力罪犯。她扶了扶眼镜走向被告席,
指尖划过他镣铐:“当事人,请陈述案情。”只有他看见,
她颤抖的袖口下藏着当年为他挡刀留下的疤。1法庭里空气凝滞,
带着一股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挥之不去的沉闷气味。
虞晚纤细的手指正有条不紊地将最后一份辩护词整理齐整,硬挺的纸张边缘擦过指腹,
发出细微的、令人安心的沙沙声。阳光从高高的、蒙尘的窗户斜射进来,
在她手边那枚金色的律师徽章上跳跃,映出一小片冷硬的光斑。就在这近乎凝滞的安静里,
一阵突兀的、沉重的金属撞击声猛地撕裂了空气。
哐啷——哐啷——是脚镣拖过水泥地面的声音,冰冷、滞涩,
带着一种宣告命运终结的残忍韵律。虞晚的动作骤然顿住,像被那声音钉在了原地。
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头,
视线穿过肃穆的法警制服,投向那个被押解进来的高大身影。
时间在那一刻被蛮横地扭曲、拉长,然后狠狠摔碎。那个男人,身形依旧魁梧,
宽阔的肩膀撑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灰色囚服,布料绷紧,
勾勒出底下蛰伏的、属于力量的坚硬线条。只是那脊背不再像记忆中顶天立地般笔直,
微微弓着,带着一种被长久禁锢后磨出的颓唐。他低垂着头,额前凌乱的黑发遮住了眉眼,
只露出线条刚硬的下颌,上面布满了新旧交错的青紫瘀痕和未刮净的胡茬。但足够了。
只一眼,那烙印在骨髓深处的轮廓,就足以让虞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又在下一秒轰然倒流,冲撞得耳膜嗡嗡作响。攥着辩护词的手指猛地收紧,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尖锐的刺痛是此刻唯一能证明她尚未被这荒谬现实彻底吞噬的证据。
沈戾。这个名字无声地在舌尖滚过,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七年前那个充斥着汗臭、血腥和廉价烟草味的昏暗地下拳场,像一场突然爆发的山洪,
裹挟着无数碎片冲垮了眼前肃穆法庭的壁垒。震耳欲聋的嘶吼,刺眼的聚光灯,
有那双落在她身上、带着野兽般审视的浑浊眼睛……那是她第一次被推上那个地狱般的擂台,
瘦小的身体在巨大的恐惧里瑟瑟发抖,如同狂风暴雨中一片无力的叶子。然后,是他。
人群的喧嚣被无形的力量劈开。他一步步走上擂台,步伐沉稳,像一座移动的山岳,
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没瞥向那个瑟瑟发抖的她,
只是径直走向那个狞笑着的壮汉对手。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
他面无表情地攥住对手挥来的拳头,以一种绝对的力量和冷酷,猛地反向一折!咔嚓!
骨头断裂的脆响,压过了全场所有的喧嚣,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
对手撕心裂肺的惨嚎瞬间被掐灭在喉咙里,只剩下痛苦的嗬嗬声。
2整个地下王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擂台上滴落的鲜血声。
聚光灯惨白的光柱下,沈戾松开手,任由对手烂泥般瘫软在地。他这才慢条斯理地转过身,
目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精准地落在角落里几乎蜷缩成一团的虞晚身上。他的声音不高,
甚至带着点刚结束战斗后的沙哑,却像淬了冰的刀子,轻易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清晰地钉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这小孩,我罩了。”……“咚!
”法槌沉闷地敲击在底座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将虞晚猛地从血腥的回忆漩涡中拽回现实。
法官威严的声音在肃静的法庭里回荡:“被告沈戾,
涉嫌故意伤害、非法持有武器、组织地下拳赛等多项罪名,公诉人指控成立,
现在进入法庭调查阶段。”法官顿了顿,目光转向被告席,“被告,你是否清楚你的权利?
是否需要更换辩护律师?”整个法庭的目光,旁听席的窃窃私语,公诉人略带审视的眼神,
瞬间都聚焦在被告席那个沉默的男人身上。沈戾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额前的乱发被这个动作微微拨开,露出了那双眼睛。眼窝深陷,里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
如同被烈火炙烤过又投入冰窟的顽石。但那眼神深处,
却燃着一簇虞晚无比熟悉的、冰冷而桀骜的火。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
越过整个法庭的距离,精准无比地攫住了她。他甚至扯动了一下破裂的嘴角,
牵出一个近乎于无的弧度,却带着一种能刺穿人心的嘲弄和笃定。3他的声音响起来,
嘶哑得像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的冷硬质感,
清晰地砸在法庭的空气里:“换律师?”他嗤笑一声,那声音不大,
却充满了令人胆寒的轻蔑。“老子只要她。”他抬起被手铐束缚的手,
粗糙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公诉人席旁边的虞晚。“哗——!”旁听席瞬间炸开了锅。
惊愕、不解、鄙夷的目光如同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向虞晚。议论声像沸腾的水,
在肃穆的空间里翻滚。“他疯了吧?”“谁不知道虞律师最恨暴力犯?
当年她第一个成名案就是送那个连环伤人犯进去的!”“这犯人脑子被打坏了?
故意挑衅虞律师?”“啧啧,有好戏看了……”4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紧张。
连法官都皱紧了眉头,目光在沈戾和虞晚之间来回扫视,
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指名道姓弄得措手不及。虞晚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
如同悬崖边一株孤绝的雪松。旁听席的喧嚣仿佛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不清。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公诉人席上投来的那几道混合着惊诧和一丝不易察觉幸灾乐祸的目光。
沈戾那直白到近乎粗鲁的宣告,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早已结痂的心口上狠狠剐蹭。
痛楚并不尖锐,却带着一种陈年的、深入骨髓的闷。她恨暴力犯吗?当然。
那些在法庭上痛哭流涕的受害者的脸,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照片,
早已成为她职业信仰的基石。可眼前这个人……他粗暴地撕开了她层层包裹的冰冷外壳,
将那个她拼命想要埋葬的、属于地下拳场的“小蝴蝶”血淋淋地拽到了阳光底下。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凉,沉入肺腑,短暂地压下了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
法庭顶灯的光线落在她银丝眼镜的镜片上,反射出一片冷静到近乎无机质的光芒,
完美地遮蔽了她眼底所有汹涌的情绪。然后,她动了。
5高跟鞋清脆的敲击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法庭里异常清晰,
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她径直走向被告席,
走向那个被冰冷镣铐锁住的男人。她的黑色职业套裙剪裁利落,
勾勒出纤细却充满力量的线条,步履从容,姿态无可挑剔,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最终,她停在沈戾面前,
距离近到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杂着汗味、消毒水和淡淡血腥气的、属于监狱的独特气息。
她微微侧身,面向法官席,声音清冽平稳,如同山涧寒泉流过冰面:“审判长,辩护人虞晚,
接受被告沈戾的委托。”话音落下,她才缓缓地、完全地转过身,正对着沈戾。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那张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写满风霜和伤痕的脸。她抬起手,
食指指尖以一个极其微小、旁人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
轻轻划过他手腕上那副沉重、冰凉的镣铐。金属的寒意瞬间刺痛了她的指尖。6“当事人,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波澜,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法庭,“请陈述案情。
”她的袖口,因为抬手的动作而微微下滑了一瞬。动作极快,
快到除了她面前那个死死盯着她的男人,无人能够捕捉。就在那不到一秒的缝隙里,
沈戾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了。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内侧,
靠近腕骨的地方,一道约莫两寸长的旧疤。疤痕早已褪去狰狞的鲜红,
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肉粉色,边缘却依旧清晰锐利,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
匍匐在曾经细腻的肌肤上。那道疤的形状、位置……他至死都不会认错!
7七年前那个混乱血腥的夜晚,拳场后台阴暗肮脏的通道。他被几个输红了眼的亡命徒堵住,
冰冷的刀刃在昏黄的灯泡下闪着嗜血的光。混乱中,
是那个瘦得像纸片、刚刚被他从擂台上“罩”下来的小女孩,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勇气,
像一枚炮弹般猛地撞开了那个试图从他背后偷袭的刀手。
刀刃划破空气的尖啸……温热的血溅在他颈侧的皮肤上……还有她倒下去时,捂着手腕,
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的小脸……“小蝴蝶……”这三个字几乎要冲破沈戾干裂的喉咙,
带着滚烫的铁锈味。他猛地咬紧了牙关,下颌的肌肉绷得像一块坚硬的岩石,
将那声呼唤死死地、狠狠地压了回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咯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