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后,林风僵坐在床上,耳朵里还残留着楼下抽屉落锁时那声细微却沉重的“咔哒”声。
母亲那无声的行动,比任何责骂都更刺骨。
她在用最卑微的方式,为这个家,为他们兄妹俩,从绝望的缝隙里抠挖着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而他,刚刚获得了一丝改变命运的火种,却立刻就要用母亲的鲜血去点燃?
不!
绝不!
林风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个可耻的念头甩出去。
指甲更深地陷进掌心的软肉里,清晰的痛楚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
赤红面板!
能量点!
这是唯一的希望!
必须靠自己!
“靠自己…”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三个字,舌尖尝到的却是浓重的苦涩。
一个十二岁的学徒,中下资质,在这个力量为尊的世界,靠什么?
靠去工地搬砖?
靠给人跑腿送信?
那点微薄的报酬,攒到猴年马月才能买得起一支最低级的营养液?
异兽肉?
天材地宝?
那更是痴人说梦!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从脚底蔓延上来。
视野中那冰冷的能量点:0像一只嘲讽的眼睛。
他烦躁地移开目光,视线无意识地扫过瘸腿书桌。
桌子上堆着几本翻得卷边的旧教材,几支快写秃的铅笔。
角落里,躺着一个空了的、皱巴巴的塑封袋——那是昨天他省下自己那份午餐里的最后一点劣质合成肉干,偷偷塞给妹妹小雨的包装。
塑封袋的材质很薄,上面印着模糊不清的生产日期和成分表,沾着一点油渍。
林风的目光落在那个包装袋上,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闪现的火花,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包装袋…废弃的…空的…他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心脏因为那个突然闯入的想法而剧烈跳动,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紧张感。
他一把抓过那个油乎乎的塑封袋,凑到眼前,借着气窗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微光,死死盯着袋口边缘的残留——那是劣质肉干的油脂和微乎其微的合成蛋白质残留。
他记得很清楚,昨天小雨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袋口里面!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诞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既然赤红面板说,摄入高能量物质才能获取能量点,而普通食物无效。
那么…武者专用的东西呢?
哪怕是被丢弃的、空掉的包装呢?
里面会不会…会不会还残留着一点点…“高能量”的痕迹?
这个想法本身充满了不确定性,甚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卑微感。
但此刻的林风,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哪怕这根稻草浸满了污秽,他也只能死死抓住!
目标瞬间清晰:废弃的武者营养液包装!
或者…任何可能沾染了高能量物质残渣的垃圾!
他知道一个地方。
城西,靠近旧工业区边缘,有一个巨大的、半开放式的垃圾综合处理场。
那里汇聚了来自城市各个角落的废弃物,其中也包括富人区和武者社区运来的、相对“高级”的垃圾。
那里,是他这种贫民窟孩子偶尔会去碰运气,试图翻找出一些还能用的废旧零件或稍微完整些的废弃物品,拿去废品站换几个钢镚的地方。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林风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脏狂乱的搏动。
他悄无声息地拉开阁楼的门,像一道影子般溜到狭窄的楼梯口。
楼下,厨房里昏黄的灯光还亮着,传来母亲压抑的、轻微的咳嗽声,以及水流冲洗碗碟的哗哗声。
妹妹的房间门紧闭着。
他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像一只灵巧却沉重的猫,一步步挪下吱呀作响的老旧楼梯。
每一步都踩在心脏上。
穿过昏暗的客厅,冰冷的空气钻进单薄的旧外套。
他摸索着拉开大门沉重的插销,发出极其轻微的“咔”一声。
门外的冷风猛地灌进来,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浑浊气息和远处垃圾场若有若无的酸腐味。
他迅速闪身出去,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隔绝了门内那个带着母亲体温和饭菜余温的、沉重却温暖的世界。
一头扎进了冰冷、黑暗、散发着不祥气味的贫民区巷道。
没有路灯的地方,黑暗浓稠如墨。
只有远处主干道投射过来的、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霓虹光影,勉强勾勒出脚下坑洼不平、积着污水的路面轮廓。
林风裹紧了单薄的外套,低着头,将自己尽可能缩进阴影里,沿着记忆中最偏僻、最少人迹的小路疾走。
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像粗糙的砂纸。
他的脚步很快,带着一种亡命徒般的急切和心虚。
越靠近城西,空气里的异味就越发浓烈刺鼻。
那是异兽材料处理厂和垃圾场特有的味道。
穿过最后一片低矮破败、如同巨大阴影匍匐的棚户区,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被简易铁丝网围起来的“山谷”。
城西垃圾综合处理场。
即使是在深夜,这里也并非一片死寂。
几盏高悬在巨大钢架上的探照灯,投射下惨白冰冷的光柱,切割着下方堆积如山的垃圾海洋。
巨大的推土机和压实机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在垃圾山的阴影里偶尔发出低沉的轰鸣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烈恶臭,几乎凝成实质,钻进鼻腔,粘附在喉咙深处。
腐烂的有机物、化学废料、医疗废弃物…各种气味混合发酵,形成一种足以让意志薄弱者当场呕吐的恐怖气息。
垃圾山在惨白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怪诞的景观。
一些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边缘警惕地游荡,翻找着食物,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的光。
林风站在铁丝网一个被撕开的破口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用力捂住口鼻,才勉强压下那股强烈的呕吐欲望。
这里的环境,比他记忆中上次来时更加恶劣了十倍。
但他没有退路。
他深吸一口那污浊的空气——这需要极大的勇气——然后矮身,从那道铁丝网的破口钻了进去。
双脚立刻陷入一种粘稠、湿滑、触感不明的混合物中。
脚下是混杂着腐烂液体和塑料碎片的淤泥。
刺鼻的气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感官上。
他强忍着不适,借着远处探照灯扫过的惨白光芒,辨认着方向。
他知道,处理场靠东侧的区域,有几条专门倾倒“特殊垃圾”的传送带。
那里偶尔会有来自富人区或者武者社区运来的、相对“干净”些的垃圾。
废弃的包装盒、破损的家具、淘汰的衣物,甚至…可能有机会找到被丢弃的空营养液管!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垃圾的泥沼中跋涉。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尖锐的金属碎片和可能深陷的***坑洞。
野狗的吠叫声在不远处响起,带着威胁的意味。
他握紧了拳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因为恐惧,一半是因为某种病态的期待。
惨白的探照灯光柱再次扫过,像巨大的刷子掠过垃圾山的表面。
光线扫过前方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那里堆放着大量被压扁的纸箱、塑料桶和一些破碎的玻璃器皿。
显然,这是新倾倒不久的一批垃圾。
林风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就在一堆被油污浸透的纸板箱旁边,一个半埋在黑色淤泥里的东西,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幽微的、熟悉的金属光泽!
那是一个管状物!
长度约莫他食指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磨砂质感的深蓝色,管身印着几个模糊但依稀可辨的字母缩写——正是市面上最常见、最便宜的那种学徒级营养液的品牌标识!
它被丢弃在这里,管口沾满了污泥,管身似乎也被重物压得微微变形,末端有一个明显的、被暴力撕开的裂口。
林风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
血液冲上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冰冷的、带着浓烈腐臭味的淤泥溅了他一身一脸也全然不顾!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尖因为激动和寒冷而痉挛。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管口最肮脏的部分,捏住了那冰冷的、沾满污秽的金属管身。
触手冰凉,带着垃圾场特有的滑腻感。
管身很轻,里面几乎是空的。
但林风没有犹豫。
他将那沾满污泥的、冰冷的金属管口凑到自己嘴边。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化学药剂、铁锈和浓烈腐臭的味道瞬间冲入鼻腔,***得他眼泪首流,胃部剧烈抽搐。
他死死咬住牙关,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冰冷的管口,狠狠地、贪婪地、用尽生命般吸吮起来!
一股粘稠、冰冷、带着浓烈腥甜和难以言喻苦涩味道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过期糖浆的粘稠液体,猛地涌入口腔!
“呕——!”
生理性的剧烈恶心感瞬间冲垮了意志的堤坝。
林风猛地弯下腰,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胆汁都呕出来。
那味道太恐怖了!
像生锈的铁钉混着腐烂的血液和工业糖精!
他痛苦地干呕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口腔和喉咙里残留着那地狱般的滋味,每一个味蕾都在疯狂尖叫着***。
就在这极致的恶心感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瞬间——嗡!
眉心深处,那熟悉的、微弱却清晰的震动感,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
视野中央,那一首沉寂、冰冷悬浮着的赤红面板,毫无预兆地闪烁了一下!
底部那行刺眼的能量点:0,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
随即,一个全新的、闪烁着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光芒的数字,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颗火星,悄然浮现:能量点: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