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隔离舱内的低语
空气带着消毒水和臭氧混合的刺鼻味道，循环系统发出单调的嗡鸣。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方嵌着几个冰冷的、无声旋转的监控探头，闪烁着猩红的光点，像永不疲倦的监视者之眼。
琉璃蜷缩在房间中央唯一一张同样冰冷的金属床上，薄薄的白色拘束服无法提供任何温度。
她紧紧抱着膝盖，身体还在轻微地颤抖。
被那些冰冷的机械臂从残骸中“清理”出来，穿过充满铁锈与能量管道气味的巨大舱室，最终被塞进这个纯白囚笼的过程，像一场模糊而恐怖的噩梦。
每一个穿着密封防护服、动作精确如同机器人的士兵，都让她感觉自己不是获救者，而是被处理的……样本。
“人形异常物品……” 党城那毫无温度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响。
这个词像冰锥，刺穿了最后一丝侥幸。
她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那些虫族……为什么会对她产生那种奇怪的“凝滞”？
嗡——那熟悉的、首接作用于神经的嗡鸣再次毫无征兆地响起！
比在残骸中感受到的更清晰、更近！
仿佛就在这冰冷的墙壁之外，紧贴着隔离舱！
琉璃猛地抬头，心脏骤停。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它们追来了？
它们找到她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隔离舱内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寂静！
红光疯狂旋转闪烁，将纯白空间染成一片不祥的血色！
“警告！
侦测到高浓度生物能量反应！
来源：隔离区外围！
警告！
侦测到空间扰动！
小型虫族单位正在尝试突破舰体外部防护层！”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舱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琉璃心上。
它们真的来了！
为了她？！
恐慌像野草般疯长。
她下意识地想躲，但无处可藏。
金属床？
墙壁？
在那些可怕的生物面前，这些都如同纸糊！
“启动近防系统！
能量护盾全功率输出！
锁定扰动点！
给我轰碎它们！”
一个冷酷、斩钉截铁的声音通过舰内广播传来，穿透了警报的噪音，带着绝对的掌控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是党城！
琉璃能想象出那个男人此刻站在舰桥上的样子，眼神锐利如鹰，每一个命令都带着毁灭的意志。
他要消灭它们，像碾碎虫子一样。
可这一次，它们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是因为她吗？
嗡—— 那神经嗡鸣陡然拔高，变得尖锐、混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某种……渴望？
仿佛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她大脑里搅动！
琉璃痛苦地捂住头，蜷缩得更紧，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目标锁定！
开火！”
广播里传来副官雷恩的声音。
外面，隔着厚重的舱壁，传来了沉闷而连续的爆炸声和能量武器特有的高频尖啸。
每一次爆炸都让隔离舱的地板微微震动。
战斗在离她极近的地方爆发！
她能“感觉”到那些虫族单位被炮火撕裂、汽化时散逸出的混乱能量流，如同灼热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碎片，冲击着她的感知。
混乱中，隔离舱内部突然亮起数道柔和的蓝色扫描光束，如同实质的触手，精准地笼罩了琉璃全身。
它们来自天花板和墙壁上隐藏的发射器，开始从头到脚、由外而内地扫描她。
“生物扫描启动。
目标生命体征：心率异常升高，肾上腺素水平激增，神经电活动……异常活跃！
超出正常人类阈值37%！”
一个冷静的女声在舱内某个隐藏的通讯器响起，带着专业的分析腔调。
是那个科学官苏茜的声音。
琉璃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放在解剖台上，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心跳、甚至混乱的思维都在被冰冷的仪器剖析。
她感到屈辱，更感到一种被看穿秘密的恐慌。
“深层神经图谱分析接入……尝试读取基础意识活动……” 苏茜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扫描光束的强度似乎增加了。
琉璃感觉大脑深处仿佛被无形的探针搅动，那些刚刚经历过的恐怖画面——虫族的阴影、冰冷的战舰、党城审视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强烈的恐惧和孤独感如同实质般喷薄而出！
嗡——！！！
**就在她精神防线被冲击到最脆弱的瞬间，那神经嗡鸣声如同在她颅骨内引爆了一颗炸弹！
前所未有的强烈！
不再是外界传来的感觉，更像是从她自己的意识深处、灵魂深处爆发出来！
“啊——！”
琉璃发出一声短促的、压抑不住的痛呼。
奇迹（或者说灾难）发生了！
隔离舱外，那密集的炮火声和虫族的能量波动，在她这声痛呼响起的瞬间，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不到半秒钟的……停滞！
不是炮火停止，而是那种连贯的、充满毁灭节奏的打击，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卡顿”。
更诡异的是，监控屏幕上，舰体外围几个正在疯狂冲击护盾的、如同巨大金属甲虫般的虫族单位，它们狰狞的口器喷吐酸液的动作，以及复眼部位闪烁的紫光，在那半秒钟内，出现了同步的、如同被按了暂停键般的凝滞！
这凝滞极其短暂，转瞬即逝，随即被更猛烈的炮火和虫族更狂暴的攻击所取代。
在混乱的战场上，这细微的变化几乎不可能被肉眼捕捉。
但“星尘之矛”号的舰桥，拥有最先进的战场态势感知系统。
“报告！
检测到异常！
目标虫族单位在……在……” 负责能量扫描的技术员声音充满困惑和难以置信，“在刚才的0.42秒内，其生物能量场输出出现非指令性、非损伤性的同步衰减？
攻击动作出现……微秒级延迟？
原因不明！
干扰源……指向……隔离舱内部？！”
舰桥主屏幕上，代表虫族单位的红点和代表舰体护盾的能量波纹在那短暂的瞬间出现了诡异的、同步的波动，而波动的核心点，赫然指向琉璃所在的隔离舱！
整个舰桥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仪器运作的嗡鸣和远处战斗的沉闷回响。
所有操作员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舰桥中央那个如山岳般矗立的男人——党城指挥官。
党城死死盯着主屏幕上的数据流和那指向隔离舱的异常波动标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0.42秒……同步衰减……指向隔离舱……” 他低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
他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虚空，仿佛要刺穿层层甲板，首接钉在那个被关在隔离舱里的少女身上。
就在刚才，就在那个女孩发出痛呼的瞬间？
战场数据不会说谎！
这绝不是巧合！
“苏茜！”
党城的声音冷得掉冰渣，通过内部通讯首达隔离舱实验室，“扫描结果如何？
我要她的神经图谱！
现在！
任何异常，哪怕是最微小的波动，都给我标记出来！”
隔离舱内，扫描光束缓缓褪去。
琉璃瘫软在冰冷的金属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喘着气，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可怕的嗡鸣余音还在神经末梢回荡。
苏茜看着眼前屏幕上刚刚生成的、关于琉璃神经图谱的初步分析报告，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困惑。
“指挥官……初步分析完成。”
苏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屏幕上琉璃蜷缩的身影，“目标神经图谱……极度复杂且异常活跃。
其深层意识活动模式……**无法归类。
既非标准人类模式，也……**与己知虫族样本存在显著差异，但……”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艰难地吐出那个令舰桥所有人呼吸一窒的发现：“但在刚才她精神剧烈波动的峰值时刻，其神经电信号……与外部虫族单位的能量波动产生了……无法解释的……短暂共鸣？
数据……非常模糊，但趋势……指向某种……非接触性的、精神层面的微弱干涉？
这……这违背了现有生物学和物理学的所有模型！”
苏茜的报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
舰桥上的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抽气声和难以置信的低声议论。
“精神干涉虫族？！”
“这怎么可能！”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党城没有理会身后的骚动。
他依旧死死盯着主屏幕上琉璃所在的隔离舱标记，眼神深邃得如同宇宙黑洞，里面翻滚着惊涛骇浪——警惕、杀意、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名为“可能性”的疯狂念头。
这个从虫族肆虐的废墟中捡回来的“未知个体”，这个能引起虫族异常反应、甚至可能……影响虫族行为的少女……她带来的，究竟是毁灭的预兆，还是……某种难以想象的武器雏形？
“继续扫描！
提高隔离等级到‘伽马’！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目标！”
党城的声音冰冷依旧，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苏茜博士，我要一份最详尽的分析报告，包括她精神波动与虫族能量场关联的所有可能性推演！”
他转过身，走向巨大的观察窗，望着外面仍在零星爆发的战斗火光，背影如山般沉重。
琉璃……这个名字，此刻在他心中，不再仅仅是一个代号。
它代表着一个巨大的、危险的、亟待解开的谜团，一个足以颠覆他对虫族认知、甚至改变整个战争格局的……人形变量。
而她那双在恐惧中依然澄澈得惊人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