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钟鸣
林自生背着书包下楼时,正撞见保洁阿姨推着垃圾桶往楼梯口走。
铁皮桶摩擦地面的 “咯吱” 声里,混着些细碎的 “咔哒” 声,像有人在桶里啃骨头。
“同学,早啊。”
阿姨抬起头,口罩边缘露出的眼睛浑浊发黄,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银色哨子。
林自生的后背瞬间绷紧。
他认出这阿姨 —— 平时总在下午打扫卫生,今天怎么会出现在凌晨五点的男生宿舍楼?
更诡异的是,她的工作服袖口沾着些灰黑色粉末,和墙缝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您…… 早。”
他侧身想绕过去,却被阿姨伸手拦住。
垃圾桶里的 “咔哒” 声突然变响。
林自生的目光扫过桶沿,看见块白森森的东西卡在铁皮缝里,形状像节指骨,末端还挂着点带毛囊的皮肤。
“307 的吧?”
阿姨的声音突然变尖,像指甲刮过玻璃,“你室友掉了东西。”
她摊开的手心躺着枚银色戒指,是老杨的 —— 上周刚买的情侣款,准备送给女友。
戒指内侧刻着的 “杨” 字被磨得模糊,凹槽里嵌着层暗红色的垢,像干涸的血。
林自生猛地后退,撞在冰冷的栏杆上。
阿姨的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口罩下的牙齿泛着青黑色,她慢慢抬起手,指甲缝里渗出粘稠的液体,滴在地板上发出 “嗒嗒” 声。
“它说…… 你的指骨更适合填钟摆。”
垃圾桶里的啃噬声突然疯狂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
林自生吹了声镇魂哨,尖锐的哨音刺破晨雾,阿姨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睛里的浑浊褪去片刻,露出惊恐的神色。
“跑!”
她突然嘶吼一声,推着垃圾桶跌跌撞撞冲向楼梯间,铁皮桶撞在台阶上,滚出颗沾着毛发的臼齿。
林自生攥紧戒指往楼下跑,皮鞋踩在台阶上的声响里,总混着若有若无的 “滴答” 声,像老式钟表的走动声,从他身后步步紧逼。
校门口的早餐摊己经支起来了,油条的油烟味里飘着股福尔马林味。
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他惨白的脸,只有个卖豆浆的大爷多看了他两眼,递过来杯热豆浆:“后生,脸色这么差,吓着了?”
林自生接过豆浆,指尖触到杯壁的瞬间,突然听见大爷的声音在耳边发颤:“…… 十年前烧死人的那天,也飘着这味……”他猛地抬头,大爷己经转过身去,背影佝偻着,像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腰。
豆浆杯上的热气凝成白雾,慢慢幻化成个模糊的数字:7。
七点。
距离男人说的八点,还有一小时。
老城区藏在城市褶皱里,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涨,两侧的骑楼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木筋,像***的肋骨。
林自生按照导航走到钟表店附近时,突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
是钟声。
沉闷的 “咚” 声从巷子深处传来,每敲一下,空气就震颤一分,他口袋里的银色戒指就发烫一分,像有根烧红的针在烫他的大腿。
钟表店藏在两家寿衣店中间,木门上挂着块褪色的招牌,“修表” 两个字的笔画里嵌着些黑色的东西,像凝固的血。
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手里把玩着个黄铜怀表,表盖打开着,里面的指针倒着走。
“要修表?”
老头抬起头,眼睛浑浊得像蒙着层雾,“还是要找十年前的东西?”
林自生的心脏猛地一跳:“您知道?”
“我守着这店三十年了。”
老头的怀表突然 “啪” 地合上,“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像你这样的后生跑来,耳朵里塞着棉花,说听见书在哭。”
他往店里指了指,木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只能看见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钟表,指针全都停在三点七分。
“进去吧。”
老头把怀表塞进林自生手里,“他在等你。
记住,钟声敲第七下前,一定要找到那本日记。”
林自生接过怀表,金属表面冰凉刺骨,背面刻着个模糊的符号,像本翻开的书。
他刚要推门,就听见老头在身后低声说:“别相信镜子里的影子,它最爱学人的样子啃骨头。”
店里弥漫着股机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墙上的钟表突然同时发出 “咔哒” 声,指针开始倒转,表盘玻璃上蒙着层白雾,用手擦开,里面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个灰黑色的影子,正啃着什么东西,嘴角淌着暗红色的液体。
“它在数你的脚步声。”
个熟悉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穿黑风衣的男人正蹲在地上翻找着什么,手里拿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打在他脸上,疤痕显得格外狰狞。
“你怎么在这?”
林自生反手关上门,钟声被挡在外面,却在耳膜里震得更响。
“找这个。”
男人举起本烧焦的日记,纸页边缘蜷曲发黑,像被火舔过,“十年前那个蚀语者的东西,记载着书魇的弱点。”
林自生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上,最大的那座摆钟钟摆停在三点七分,钟面玻璃裂着道缝,里面塞着些灰黑色的毛发,像人发。
“为什么是三点七分?”
“因为那场火烧起来的时候,正好敲了三下钟。”
男人翻开日记,里面的字迹被烟熏得模糊,“第七个死者被烧熟的时候,钟摆就卡在了七分。”
他的话刚说完,店里的所有钟表突然同时敲响,沉闷的钟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林自生口袋里的怀表烫得像块烙铁,他猛地掏出来,表盖自动弹开,里面的指针正疯狂转动,指向个猩红的数字:7。
第七下钟声响起的瞬间,柜台后的镜子突然 “哗啦” 一声碎裂,无数玻璃碎片里,映出无数个灰黑色的影子,全都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正对着他笑。
男人突然将煤油灯往镜子扔去,火苗舔过玻璃碎片,发出 “滋滋” 的声响,影子们发出刺耳的尖叫,慢慢蜷缩成一团。
“快走!”
男人拉起林自生往店后跑,“它们借钟声显形了!”
穿过堆满废旧钟表的储藏室,林自生听见身后传来骨头被啃碎的 “咯吱” 声,还有无数指针倒转的 “咔哒” 声,像有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脚踝。
储藏室尽头的墙上挂着幅褪色的照片,是十年前的图书馆,七个学生站在台阶上笑,其中一个男生的耳朵里塞着团棉花,手里拿着本牛皮笔记本 —— 和林自生在宿舍发现的那本一模一样。
“他就是上一个蚀语者。”
男人指着照片,“最后被书魇啃碎了喉咙,日记是从他胃里挖出来的。”
钟声突然停了。
世界陷入死寂。
林自生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个细弱的声音,从照片里那个男生的嘴里钻出来,像根针,扎进他的耳膜:“第七个…… 是你啊……”他猛地低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按在了照片上,指尖正抠着那个男生的脸,指甲缝里渗出血来,滴在照片上,晕染开大片暗红色,像当年那场烧不尽的火。
储藏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无数灰黑色的影子涌进来,手里都拿着块骨头,啃得 “咯吱” 作响。
男人将烧焦的日记塞进他怀里:“翻到最后一页!
书魇怕这个!”
林自生颤抖着翻开日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用血写着行歪扭的字:“它怕自己的骨头 —— 在古籍储藏室的《全唐诗》里。”
钟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凄厉的尖叫,像无数根骨头同时被敲碎。
林自生知道,他必须回到那个图书馆,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而那些藏在时间缝隙里的东西,己经张开了嘴,等着他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