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中装着连夜誊抄的《李义山诗笺注》读书笔记,边角还沾着她不小心打翻的桂花蜜渍。
自从上次钢笔事件后,每周三下午三点,成了她与陆沉舟心照不宣的“学术时间”。
推开门时,陆沉舟正在伏案批注古籍。
他今日换了件烟灰色毛衣,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
听见动静,他抬眸轻笑:“又带了什么惊喜?”
目光扫过她肩头的雨珠,顺手抽出纸巾盒递过去。
林晚的指尖擦过他微凉的手背,慌忙后退半步:“是关于锦瑟诗笺注的新发现。”
她展开笔记,工整的小楷间夹着各色便签,“您上次提到‘望帝春心托杜鹃’的意象争议,我在图书馆找到明代刻本《玉溪生诗集箋注》,其中有个版本......”陆沉舟突然倾身凑近,林晚能清晰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
他的声音擦着她耳畔落下:“这个批注很有意思,不过此处断句是否可以再斟酌?”
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垂,林晚手一抖,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
“抱歉!”
她手忙脚乱地擦拭,却被陆沉舟按住手腕。
他接过钢笔,在错处旁写下批注,笔尖游走间,两人的影子在台灯下融成模糊的一团。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暮色浸透云层,将办公室染成温柔的琥珀色。
手机***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陆沉舟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窗边,声音压得很低,林晚只能隐约听见“校庆晚宴”几个词。
等他挂断电话,神色己恢复如常:“下周文学院有校友晚宴,你......”话未说完,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陆老师!”
娇俏的女声传来,林晚转头,看见系花苏棠倚在门框上,胸前的学生会徽章闪闪发亮,“院长让我来通知您,晚宴的流程需要再确认下。”
她目光扫过林晚手中的笔记,眼尾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位同学是来请教问题的?
陆老师对学生还真是上心呢。”
陆沉舟神色淡淡:“没别的事就先出去,我和林同学还有学术讨论。”
苏棠撇了撇嘴,临走前故意撞了下林晚的肩膀。
牛皮纸袋应声落地,散落的笔记被风卷到陆沉舟脚边。
他弯腰去捡,指腹不经意擦过她慌乱伸来的手。
“别在意。”
他将笔记整理好递回,指尖在她掌心多停留了半秒,“有些人,总喜欢把简单的事复杂化。”
窗外的晚霞不知何时漫进来,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林晚低头盯着笔记上未干的墨迹,突然想起昨夜梦中,也是这样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呢喃。
校庆晚宴当晚,林晚鬼使神差地来到礼堂外。
透过雕花玻璃,她看见陆沉舟身着藏青西装,正与几位老教授谈笑风生。
苏棠端着香槟靠近,抬手要为他整理领带,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林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转身欲走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
陆沉舟的声音带着微喘,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露出里面浸透汗水的白衬衫,“在躲我?”
他抬手挡住她去路,林晚被迫仰头,撞上他灼热的目光。
“我......我只是路过。”
她别开脸,却被他用食指轻轻扳回。
礼堂内的灯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陆沉舟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泛红的眼角,声音低得近乎呢喃:“苏棠说看见你在哭,我还不信。”
林晚浑身僵硬,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陆老师,您醉了。”
“我很清醒。”
他突然轻笑,薄荷混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她的唇,“从第一次在教室遇见你,看见你偷偷藏起钢笔的慌张模样,我就知道......”他的话被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打断,林晚趁机挣脱,转身跑进夜色中。
雨又下起来了,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却浇不灭她发烫的脸颊。
林晚躲进图书馆的角落,翻开《李义山诗集》,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书页间突然滑落一张银杏叶书签,背面用钢笔写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己惘然。”
字迹与她手绘的书签如出一辙。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晚开始刻意躲着陆沉舟。
她换掉了固定的座位,甚至申请调换课程。
可每当路过302教室,总能听见他讲课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
某个清晨,她在课桌里发现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她遗落的钢笔,还有一本《玉溪生年谱会笺》,扉页上写着:“真正的学术,不该被杂念束缚。”
深秋的某个傍晚,林晚在古籍修复室整理资料,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争执声。
透过虚掩的门缝,她看见苏棠正抓着陆沉舟的衣袖:“陆老师,大家都在传你和那个林晚......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陆沉舟冷冷抽回手,西装袖口露出一截绷带,“还有,以后别再做这种无谓的揣测。”
他转身欲走,却在瞥见门缝里的林晚时脚步一顿。
苏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的笑。
当晚,林晚收到陆沉舟的短信:“明晚八点,天台见。”
短信发送时间显示为凌晨三点,她盯着手机屏幕,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天台的铁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林晚裹紧大衣,看见陆沉舟倚着栏杆抽烟。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青白的烟雾在月光下缭绕,将他的轮廓衬得愈发孤寂。
听见脚步声,他掐灭香烟,转身时露出缠着绷带的手:“今天上午帮学生搬书,不小心划伤了。”
林晚别开脸:“陆老师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林晚。”
他突然上前一步,迫使她仰头与他对视,“为什么躲着我?
怕我,还是怕自己?”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我知道师生恋不被允许,可每次看见你躲着我,我都......别说了!”
林晚后退半步,撞上身后的水箱,“我们是师生,这是原则问题!”
她的眼眶泛红,“您知道苏棠在背后怎么说我吗?
说我勾引老师,说我......所以你就打算逃避?”
陆沉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那天在办公室,你明明也......”他的话戛然而止,喉结上下滚动,“我送你回去。”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路过校门口的梧桐大道时,陆沉舟突然停住脚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精致的锦盒,里面躺着一枚银杏叶形状的胸针:“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很轻,“上次整理办公室,看到你登记的出生日期。”
林晚怔怔地看着胸针,想起今天确实是自己生日。
她从来不过生日,甚至连室友都不知道。
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她转身就跑,却听见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陆沉舟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别哭,是我不好。”
深秋的风卷起满地落叶,将两人的影子揉碎在路灯下。
林晚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
而前方等待他们的,不知是黎明,还是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