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又磨破了脚踝。血痂混着灰,在裤脚结成硬邦邦的块。表叔踹开门时,
我正蜷缩在墙角数霉斑。“起来。”他嗓子像吞了砂纸,“你爹妈要见你。”我没动。
三年了,从这间废弃老楼的床上醒过来那天起,他们只让表叔送过三次发霉的馒头。“死了?
”表叔又踹了我一脚,力道不轻。骨头缝里的疼窜上来,我撑着墙站起来。腿早废了,
每走一步都像踩着碎玻璃。他扔给我件皱巴巴的T恤,是三年前我穿的那件。领口破了个洞,
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血。“换利索点,别给你爹妈丢人。”表叔转身出去,
酒瓶底似的眼睛扫过我脚踝的铁链,“这玩意儿也解了,省得你姐看着害怕。”姐?
我手指猛地攥紧。李娜,我那个从小就抢我零食、偷我课本的亲姐。
面包车在坑洼的路上颠得厉害。表叔灌着白酒,酒气熏得我头疼。“你姐病了。
”他突然开口,一口酒喷在挡风玻璃上,“肾不行了。”我盯着窗外掠过的树,没接话。
“医生说,你俩配型刚好合上。”表叔又灌了一口,“你爹妈说了,只要你捐个肾,
以前的事……”“以前什么事?”我打断他。他噎了一下,眼神躲闪:“没什么。
”车刚拐进高档小区,我就看见了那栋亮着灯的单元楼。表叔说这是我爹妈新换的房子,
一百二十平。我记得我们家以前住的老破小,墙皮掉得像头皮屑。门开的时候,
我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妈穿着件我不认识的牌子的红裙子,头发烫得卷卷的,看见我,
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小伟……”她伸手想摸我脸。我往后退了半步,
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响。爸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个紫砂茶杯,
腕子上的金镯子晃眼。那镯子,我在表叔带来的旧报纸上见过,要三万多。“回来了就好。
”爸呷了口茶,眼皮都没抬,“坐。”沙发是真皮的,我不敢碰,就站在原地。
李娜躺在对面的贵妃榻上,盖着羊绒毯,脸色白得像纸。看见我,她睫毛颤了颤,别过脸去。
“小伟,”爸放下茶杯,终于看我了,眼神像在看一件工具,“你姐肾衰竭,得换肾。
”我没说话。“医生说你们配型成功。”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下周二手术。
”空气突然凝固了。红烧肉的香味还在飘,我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我不是死了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像生锈的铁片摩擦。三年前那场“意外”后,
他们对外说我没抢救过来,连骨灰都扬了。妈突然就哭了,哭声尖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傻孩子,那不是怕你姐担心吗?”她扑过来想抱我,被爸一把拉住。“你姐是咱家的指望。
”爸皱着眉,语气冷下来,“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家就完了。”李娜这时候转过来,
眼睛红红的,声音细若蚊蝇:“小伟,以前是我不对……你救救我,就这一次。”我看着她。
想起小时候,她把我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偷走买游戏机,说是我自己弄丢的。想起高中时,
她把我准备交学费的钱拿去买裙子,害我被老师在全班面前点名。
现在她躺在柔软的羊绒毯里,要我掏出个肾来救她。表叔在门口咳嗽了一声。我突然笑了。
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撞来撞去,像在哭。爸的脸沉了下来:“你笑什么?”“我不捐。
”我说。妈尖叫起来:“你说什么?!你个白眼狼!我白生你了!
”“生我就是为了给她捐肾的?”我盯着她新做的指甲,红得像血,
“那当初不如直接把我剖开来,省得等三年。”“啪!”爸的巴掌甩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反了你了!”他指着我鼻子骂,“今天这事由不得你!下周你躺也得躺到手术台上!
”我舔了舔嘴角的血,突然想起表叔昨天喝醉了说的话。他说,三年前根本不是意外。
是李娜偷了我的摩托车出去飙,撞了人。爸妈怕她坐牢,就把重伤的我拖到郊区,
找了个快死的流浪汉替我,报了我的身份证号。他们不是怕花钱治我。是怕我醒过来,
说出真相。现在要我捐肾?我摸了摸口袋。那里藏着个东西,是表叔上次喝醉了掉在地上的。
黑色的,小小的,按下侧面的按钮,就能把声音录下来。刚才爸说“下周二手术”的时候,
我好像不小心碰到了。“好啊。”我抬起头,看着他们三个,“我捐。”妈的哭声停了,
眼睛亮得吓人。爸的脸色缓和下来,挥挥手:“算你还有点良心,表叔,带他去客房休息,
明天去医院做检查。”表叔过来拉我。经过李娜身边时,她低声说了句“谢谢”。我没理她。
客房的门被锁上的瞬间,我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到地上。口袋里的东西硌着腿。我掏出来,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录音笔。刚才按下的,好像不是暂停键。
我按下播放。里面先是一阵杂音,然后是爸的声音,清晰得像在耳边。“等他捐完肾,
就找个机会……”后面的话,被妈尖利的哭声盖过去了。但我已经听见了。足够了。
三年前他们没弄死我。这次,轮到他们了。我把录音笔塞回口袋,摸了摸脚踝上磨破的伤口。
血还在慢慢渗出来。有点疼。但比起心里这三年憋着的火,这点疼,算个屁。
明天去医院是吧?行啊。我倒要看看,这场戏,他们能唱到哪一步。我是被砸门声弄醒的。
睁眼就是陌生的天花板。雪白,干净,跟老楼里结着霉斑的顶篷天差地别。“起来!
”表叔的大嗓门隔着门板炸响,“太阳都晒屁股了,医院等着呢!”我爬起来的时候,
腿还在打晃。三年没正经走路,肌肉像生锈的弹簧,怎么抻都不对劲。拉开门,
表叔叼着烟站在走廊,看见我就皱眉:“跟个游魂似的,快点。”客厅里飘着牛奶味。
妈正把煎蛋往盘子里盛,看见我,脸上堆起笑:“小伟醒了?快来吃早饭,吃完有力气检查。
”爸坐在餐桌旁看报纸,头也没抬:“今天检查要是没问题,下周就能安排手术。
”李娜也在,穿着粉色的睡衣,正小口喝着粥。看见我,她放下勺子:“昨天……谢谢你。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餐桌前坐下。粥是甜的,放了太多糖。
我记得以前妈总说家里条件不好,煮粥从来不放糖。“多吃点鸡蛋。”妈往我碗里夹了两个,
“补补身子,手术伤元气。”我扒拉着粥,突然开口:“三年前,我骑的是自行车。
”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特别响。是李娜的。她弯腰去捡,手一直在抖。妈脸上的笑僵了,
爸放下报纸,眼神像淬了冰:“胡说什么?”“我说,我那天骑的是自行车。”我抬起头,
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是摩托车。”表叔在门口使劲咳嗽,想打圆场:“都过去那么久了,
记混了吧?”“我没记混。”我盯着李娜,“那天我车筐里还放着刚买的习题册,
蓝色封面的。”李娜的脸“唰”地白了,猛地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她走路的姿势有点慌,差点撞到椅子。妈立刻跟过去,客厅里就剩我和爸,还有表叔。
爸拿起茶杯,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小伟,过去的事别再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姐的病。
”“如果我不捐呢?”我问。“你敢!”爸把茶杯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出来,“我告诉你,
这事由不得你选!你是李家的儿子,就得为家里付出!”“付出?”我笑了,
“像三年前那样付出吗?”表叔突然冲过来,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小兔崽子,
别给脸不要脸!”他的手劲真大,骨头都快被捏碎了。“表叔,”我看着他,
“你昨天喝多了,说漏嘴的事,忘了?”表叔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爸的眼神变了,
死死盯着表叔:“他说什么了?”“没、没什么!”表叔慌忙摆手,“这小子胡说八道呢!
”就在这时,妈拉着李娜从洗手间出来了。李娜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小伟,
”妈往我面前一站,语气软下来,“妈知道你受委屈了。”“这三年,
我们不是不想接你回家,是怕你姐姐心里有负担。”她抹着眼泪,“你姐姐从小身体就弱,
要是知道你为了她受这么多苦,肯定会愧疚死的。”“你就当可怜可怜妈,可怜可怜你姐姐,
好不好?”她抓住我的手,指甲掐进我肉里。我甩开她:“别装了。”“你说什么?
”妈愣住了。“三年前不是意外。”我一字一顿,“是李娜偷了我的摩托车,撞了人。
”“你放屁!”李娜突然尖叫起来,“我没有!你胡说!”“我胡说?”我盯着她,
“那辆摩托车是我用攒了半年的压岁钱买的,车座底下刻了个‘伟’字,
你敢让爸去查查现在那车在哪吗?”李娜的脸彻底没了血色,瘫坐在椅子上。爸的脸铁青,
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朝我砸过来。我偏头躲开,烟灰缸砸在墙上,碎成好几块。“反了你了!
”爸指着我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搅家精!”“搅家精?”我站起来,
胸口的火气烧得喉咙发疼,“你们把我藏在老楼三年,像喂狗一样喂我,
现在要割我的肾救她,我还不能说句实话?”“啪!”妈冲上来给了我一巴掌。
打得我耳朵嗡嗡响。“白眼狼!”她指着我的鼻子骂,
“早知道生下来就该把你溺死在尿盆里!养你这么大,捐个肾怎么了?
挖你心了还是剜你肺了?”“就是!”爸喘着粗气,掏出手机,“表叔,
给你打电话让你带的人呢?现在就把他拖去医院!不听话就给我打晕了带过去!
”表叔应了一声,掏出手机就要拨号。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特别可笑。这就是我的亲爹妈。
为了那个从小就抢我东西、害我差点死掉的姐姐,能对我下这种狠手。“好。”我开口,
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我去医院。”他们都愣住了。妈还举着手,
爸的手机停在拨号界面。“我去做检查。”我补充道,“但我有条件。
”爸皱眉:“你还敢提条件?”“要么我现在就喊,让全小区都知道你们藏了我三年,
就为了割我的肾救一个撞了人的女儿。”我看着他的眼睛,“要么,答应我,
手术前让我见一次张警官。”张警官是当年处理“意外”的交警。我记得他的名字,
表叔喝醉了念叨过。爸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咬着牙:“你见他干什么?”“我想谢谢他。
”我扯了扯嘴角,“谢谢他当年把‘我的’后事处理得那么干净。”妈还想说什么,
被爸拦住了。“可以。”爸盯着我,“但你要是敢耍花样……”“我耍什么花样?
”我摊摊手,“我现在就是你们案板上的肉,不是吗?”表叔把手机揣回兜里,
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妈扶着李娜回了房间,经过我身边时,李娜看我的眼神,
像淬了毒的针。去医院的路上,车里一片死寂。表叔没喝酒,也没说话,就盯着前面的路,
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个不停。我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掠过的街景。这个城市变化挺大的。
以前常去的小卖部变成了连锁超市,我们家那栋老破小所在的巷子,据说早就拆了。
没人知道,他们以为早就死掉的儿子,这三年一直被藏在城郊的废弃楼里。医院里人真多。
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鼻子疼。表叔拿着单子去排队,我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着。
旁边两个大妈在聊天,说的是谁家儿子不孝顺,谁家女儿把爹妈坑了。我听着,
突然觉得她们说的,好像就是我们家的事。“小伟,过来。”表叔喊我。我走过去,
跟着他进了检查室。医生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态度挺好,问了我不少问题。
有没有得过什么大病?三年前具体是怎么受伤的?最近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我都照着表叔教的说,除了一个问题。“你家属说你这三年一直在家里休养?
”医生一边记录一边问。“嗯。”我应了一声。“看着不像啊。”医生推了推眼镜,
“你这肌肉萎缩得有点严重,更像是长期卧床……”“他以前摔断过腿!”表叔突然插嘴,
“一直躺床上养着,能不萎缩吗?”医生哦了一声,没再追问。检查做了一上午。抽了血,
拍了片,还做了B超。每次护士叫我名字的时候,妈都要跟过来,眼睛死死盯着我,
好像怕我跑了。李娜没跟来,爸说她身体弱,让她在家休息。我知道,
他是怕李娜跟我待久了,再被我套出什么话。中午在医院附近的饭馆吃的饭。
妈点了一桌子菜,大部分都是李娜爱吃的,根本没问我想吃什么。我没胃口,
扒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再多吃点。”妈夹了块排骨放我碗里,“下午还有检查呢。
”我没动那块排骨。“妈,”我突然开口,“当年被撞的人,怎么样了?”妈的手顿了一下,
排骨掉在桌子上。爸猛地抬头,眼神像刀子:“你问这个干什么?”“就是好奇。
”我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表叔说,撞得挺重的。”表叔正在啃骨头,闻言差点噎着,
使劲捶了捶胸口。“早没事了。”爸的声音有点硬,“我们赔了钱,私了了。”“赔了多少?
”我追问。“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干什么!”妈厉声打断我,“吃你的饭!”我没再说话。
但我看见了。爸的手指在桌子底下攥成了拳头。妈夹菜的时候,手一直在抖。他们在撒谎。
下午的检查结束,表叔送我回那个所谓的“家”。爸和妈说要去给李娜拿药,
没跟我们一起回来。进了门,表叔就把我推进卧室,“咔哒”一声锁上了。“老实待着!
”他在门外吼了一句,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走到窗边,看着他进了电梯。这才转身,
走到床边坐下。房间里挺干净的,衣柜、书桌、床头柜,都是新的。一看就是临时准备的,
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我掀开枕头,想躺一会儿。手刚放下去,就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那个录音笔。我昨天藏在枕头底下的。早上出门太急,忘了拿出来。还好他们没发现。
我把它掏出来,攥在手里。冰凉的外壳贴着掌心,像块冰。突然想听听,
昨天到底录到了多少。我按下播放键。先是一阵嘈杂的声音,应该是我被推进客房的时候。
然后是爸和妈的对话。“……他肯定起疑心了,今天问了好几个问题。”是妈的声音,
带着点慌。“疑心病重的东西!”爸的声音很低,“等做完手术,就没这么多事了。
”“可是……”妈犹豫着,“万一他真去找那个姓张的警察怎么办?”“他找不到。
”爸冷笑一声,“那老东西早就退休了,现在在哪都不知道。”“那就好……”妈松了口气,
“对了,表叔那边,要不要再打点打点?我总觉得他靠不住。”“放心,
”爸的声音里带着狠劲,“他拿了我们那么多钱,还睡了那个……他不敢反水。”后面的话,
声音太低,听不太清。我皱了皱眉,把音量调大。隐约能听到爸说什么“……捐完肾,
就说他排异反应……”后面的,又被什么声音盖过去了。排异反应?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果然是想让我死。三年前没成功,现在想借着手术,名正言顺地除掉我。真够狠的。
我正攥着录音笔咬牙,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有人回来了。
我赶紧把录音笔塞进枕头底下,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装睡。门开了。脚步声很轻,
不像是表叔。是妈。她走到床边,站了一会儿。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小伟啊,
别怪妈心狠……谁让你不是个女孩呢……”我猛地睁开眼睛。她已经转身走了。
卧室的门被轻轻带上,没锁。我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嗡嗡作响。
什么叫……谁让我不是个女孩?难道就因为我是儿子,就活该被他们这么糟践?
就因为李娜是女儿,是他们眼里的宝贝,就能心安理得地毁掉我的人生?我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心寒。彻彻底底的心寒。
就在这时,枕头底下的录音笔突然震动了一下。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是我刚才没按暂停键。它还在录。而现在,客厅里传来了爸的声音。很清楚。
“……都安排好了,下周二的手术,王医生那边我打过招呼了……”“……放心,肾源的事,
对外就说是匿名捐献的……”“……等他没了,就说是排异反应,我已经找好地方了,
处理得干净点……”“……那个被撞的老头,昨天家属又来闹了,说赔偿款不够,
真是麻烦……”“……先不管他们,等小伟这边完事了,再跟他们耗……”后面的话,
我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响声。被撞的是个老头。还没解决。他们不仅想杀了我,
还欠着别人的债。我慢慢掏出录音笔,按下了停止键。屏幕上显示,录音时长,
十三分四十五秒。足够了。真的足够了。我把录音笔揣进裤兜,贴肉放着。冰凉的外壳,
像是在提醒我,这一切都不是梦。卧室门没锁。他们大概觉得,我已经是瓮中之鳖,
跑不了了。我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客厅里,爸正在打电话,妈坐在旁边,
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焦急。窗外的天,慢慢黑了。路灯亮了起来,透过窗户,
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爸挂了电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个老东西的家属,真是油盐不进!
”妈叹了口气:“实在不行,就再赔点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赔?我们哪还有钱!
”爸低吼道,“这房子首付都是借的,等小伟这边……”他没再说下去。
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等我死了,拿到我的“死亡赔偿金”,再去填那个窟窿。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裤兜里的录音笔硌着我的腿。
有点疼。但我一点都不在乎。我抬起手,摸了摸早上被妈打红的脸颊。还有点麻。
我又摸了摸脚踝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硬硬的。三年的时间,我像条狗一样活着。
他们以为我忘了疼,忘了恨。他们以为我还是那个可以被随便欺负的小孩。他们错了。
大错特错。我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楼下,表叔的摩托车停在单元门口。他大概就在附近。
监视着我。我看着那辆摩托车,突然想起了表叔昨天说的话。他说,
当年是他把我从事故现场拖走的。是他找的那个流浪汉。也是他,这三年一直看着我。
他知道所有的事。他是帮凶。但他也贪酒,爱吹牛。或许,我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我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游戏,
才刚刚开始。他们想让我死。那我就得先让他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我走到书桌前,
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支笔,和一个本子。我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了两个名字。
张警官。被撞的老头。然后,在后面画了个大大的问号。这两个,是我接下来要找到的人。
也是,能救我的人。外面传来了开门声。是爸和妈进来了。我赶紧把本子合上,
塞进抽屉最里面,把笔放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走到床边坐下。门被推开了。
妈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来。“小伟,喝杯牛奶睡觉吧。”她脸上带着笑,眼神却躲躲闪闪的。
我看着那杯牛奶,心里冷笑。这里面,该不会加了什么东西吧?“我不渴。”我摇摇头。
“喝点吧,有助于睡眠。”妈把牛奶往我面前递了递,“今天检查累坏了吧?
”我看着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好。”我接过牛奶,放在床头柜上,“等会儿喝。
”妈还想说什么,爸在外面喊她:“快点,电视剧开始了。”“来了。”妈应了一声,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门,又被锁上了。我拿起那杯牛奶,走到窗边,
对着外面的垃圾桶,狠狠泼了进去。白色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溅在肮脏的垃圾桶里。
像极了他们那廉价又虚伪的亲情。我关了灯,躺在床上。黑暗中,
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有力,坚定。三年前,他们没能杀死我。三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