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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前。

风雪,刚刚停歇。

北陆天枢玄龙脉的尾梢,一处了无人烟且终年被寒雾笼罩的山坳里,万籁俱寂。

厚厚的积雪如同一床巨大的白被,覆盖了所有的棱角与喧嚣,只偶尔能听见积雪从松枝上滑落时,那“簌簌”的轻响。

山坳深处,一座几乎与嶙峋山壁融为一体的简陋石洞前。

少年许昼正与一截冻木搏斗。

他十六岁,身形单薄得如同风雪中一株瑟瑟发抖的青竹。

脸冻得发青,嘴唇皲裂,每一次呼吸都喷吐着浓重的白雾,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粘在睫毛和眉梢。

他双手紧握着一把豁了口的破柴刀,刀柄粗糙,磨得他掌心通红。

许昼笨拙地调整着角度,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劈下!

“铿!”

那截枯木,被北陆的酷寒浸透,硬逾精铁。

刀刃只在冻木上留下一道浅白的印痕,巨大的反震力顺着刀柄窜上来,狠狠撞在他的虎口和腕骨上,疼得他小臂一麻,倒抽一口冷气,白雾喷得更急。

他甩甩震得发麻的手,活动了下冻僵的手指,再次咬牙举起刀。

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第十六个年头。

从他记事起,这片孤独的山坳,就是他的全世界。

而那个从狼口中将尚在襁褓的他救下,并给了他名字的男人——陆长渊,便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洞内,一小堆篝火“噼啪”地燃烧着,驱散着严寒,也映照出另一道身影。

陆长渊盘膝坐在火堆旁,依旧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仿佛这山洞的简陋、外界的严寒,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界限。

他气质清冷孤高,如同这山坳里终年不化的积雪。

此刻,他正用一根削尖的树枝,穿着一块切割得还算整齐的兽肉,在火焰上有些生疏地翻烤着。

他的动作很优雅,手腕的转动,如同在挥洒一幅写意的山水画。

可惜,结果并不怎么优雅。

“滋啦——”一股浓重的焦糊味,混合着肉香,弥漫开来。

许昼停下劈柴的动作,回头无奈地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陆长渊手中那块肉,又有一面被烤得漆黑,如同焦炭。

陆长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

他似乎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但最终还是将那块卖相极其糟糕的烤肉,从火上移开,沉默地递给了走到他身旁的许昼。

许昼接过那根温热的树枝,熟练地用小刀刮去外面那层厚厚的焦黑,露出底下还算鲜嫩的肉。

他没有挑食,也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吃着。

这是他们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陆长渊负责用他那神出鬼没的剑法猎来野兽,而许昼则负责享用这些总是被烤得半生不熟,或是焦黑干硬的“战利品”。

十六年来,皆是如此。

陆长渊也教过他修行。

教他吐纳,教他引气,教他感受那玄之又玄的天地灵气。

他讲得很好,很透彻,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能将最复杂的经文,拆解成最简单的道理。

可惜,许昼是个天生的“顽石”。

他的身体,仿佛一个被塞满了棉花的瓶子,无论他如何努力地按照陆长渊所教的法门去吐纳、去感应,那些无处不在的天地灵气,都只是从他身边绕过,对他不屑一顾。

十六年苦功,至今连那玄妙的“气感”,都捕捉得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更别提引气入体,踏上仙途了。

“灵根驳杂,非仙之材。”

这是陆长渊在许昼十岁时,耗费了一滴珍贵的精血为他探查根骨后,下的定论。

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从那天起,陆长渊便不再强求他打坐修行,只是每日让他劈柴、挑水、打磨石器,做些最基础的活计,用最原始的方式锻炼着他那远超常人的体魄与韧劲。

许昼安静地吃着肉,洞内只有篝火燃烧的声响和咀嚼的声音。

“许昼。”

陆长渊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份长久以来的平静。

“嗯?”

许昼抬起头,嘴里还塞着肉,有些含糊地应着。

“我要出去一趟。”

陆长渊望着洞外那片皑皑的白雪,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虚空,“去一个叫万相镜海的地方,办一件事。

此去,归期不定。”

他没有说,此去,是为了参加那三十年一度、决定天下未来走向的“龙门之会”。

他没有说,此去,是九死一生,是为了去堵上那个即将吞噬世界的缺口。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我去山那边打只兔子”一样。

但许昼的心,却没来由地、狠狠地一沉。

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不安,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长渊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三件物品,放在了许昼身前的兽皮上。

那动作,不似托付,更像是在交代一些再寻常不过的日用之物。

一卷边缘焦黑、不知是何种材质制成的竹简。

一枚通体温润,却己有两道清晰裂痕的七星龙纹玉佩。

以及,一面边缘磨损,能映出人影的、小小的黄铜圆镜。

“这是《万象道藏经》。”

陆长渊的手指,轻轻拂过那焦黑的竹简,“你灵根驳杂,无法走寻常修士的路。

此法,或许能让你……走出一条路来。”

他又拿起那枚玉佩,放入许昼的手中,那冰冷的玉石接触到皮肤,却传来一丝奇异的暖意。

“这玉佩,能保你三次性命。

记住,非生死关头,不要轻易动用。”

最后,是那面铜镜。

“此镜名为鉴影,能窥视百里之外,善用之,可趋利避害。”

陆长渊的声音依旧清冷,但许昼却敏锐地感觉到,那平静之下,似乎压抑着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三件物品,又抬头看了看陆长渊那张线条冷峻的侧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你要去多久?”

许昼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陆长渊沉默了片刻,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终,他转过头,那双如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第一次如此认真、如此专注地看着许昼。

那目光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歉意,还有一种……近似托付的沉重。

“办完事,就回来。”

他说。

这是一个模糊的、近乎敷衍的答案。

说完,他不再停留。

目光最后扫过少年冻得发青的脸,扫过这个简陋却承载了十六年光阴的石洞,扫过那堆噼啪作响的篝火。

然后,他转身,掀起厚重的兽皮帘子。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瞬间灌入温暖的洞穴。

那道白衣身影,没有丝毫犹豫,径首走入了门外那片苍茫无边的白色世界。

没有御剑凌空的潇洒,没有化作流光的迅捷。

他就那样一步一步地走着,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即将被风雪吞噬的旅人,走向一个连他自己都知晓无法回头的方向。

许昼冲到洞口,看着那道逐渐变小的、孤独的背影,下意识地想要呼喊,喉咙却像是被冰雪堵死,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冰冷僵硬。

他只能死死攥着手中那枚温润又冰冷的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连接他与那个远去身影的唯一纽带。

那一夜,许昼没有睡。

他蜷缩在冰冷的洞口,兽皮帘子被寒风掀起一角,冰冷的月光混合着雪光,在地面上投下惨白的光斑。

他一遍又一遍地、近乎偏执地咀嚼着陆长渊临走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办完事,就回来。”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盘旋。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以往陆长渊外出,哪怕只是去附近猎取雪兔,也会留下足够他吃上十天的肉干,并清晰地告诉他:“三日归”或“十日归”。

而这次,只有三件冰冷的、透着不祥气息的器物,和一个轻飘飘、毫无着落的承诺。

一种强烈的、不顾一切的冲动,如同地底沸腾的岩浆,猛烈地冲击着他十六年来被圈养在安全壁垒中的心脏。

他不能等在这里!

他不能被动地等待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实现的承诺!

他必须去!

必须亲眼去看看!

看看那个叫万相镜海的地方,看看那个让陆长渊留下如此沉重托付的“事”,究竟是什么!

第二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当第一缕惨白的天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铅云,落在死寂的山坳时,少年许昼己经收拾停当。

他将那卷《万象道藏经》和七星龙纹佩紧紧地贴身藏好,又将那面鉴影铜镜用坚韧的兽筋绳牢牢挂在胸前,冰凉的镜面紧贴着皮肤。

他提着一把豁口的柴刀,将仅剩的几块干硬的肉干塞进怀里。

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生活了十六年、此刻却显得无比空洞冰冷的石洞。

没有留恋,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门外那片依旧肆虐的风雪之中。

他凭着记忆里陆长渊消失的方向,靠着十六年苦功磨砺出的体魄和一股近乎自毁般的倔强,迈开了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孤独而未知的跋涉。

单薄的背影,很快就被无边的风雪吞没。

这一刻的他,并不知道。

他所踏出的,不仅仅是那个与世隔绝的山坳。

他踏碎的,是一个少年懵懂无知、被庇护的纯真时代。

他踏入的,是一个早己张开冰冷獠牙、亟待用无尽的鲜血、谎言与悲怆,为他“加冕”的残酷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