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喜羊羊对于这两个字没什么太大的波动,早些年被迫离开的时候他确实是疯了一样想要回去,在尸山血海之中像是打不死的小强那样活下来想要回到大家身边去。
老一辈的人总对他们说吃过的盐比走过的路还要多那样,年少无知的他还曾经试图反驳这样的语句。
他同其他同龄人一样,认为这样的话语不过是长辈们说惯了口的教词。
但是当他被迫离开了那样的温柔港湾之后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在远离他家乡的地方藏着令人作呕的腐臭,藏着浓稠到让人窒息的黑。
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人的恶意是可以无所谓对象的;原来亲情也是可以干脆利落斩断的;原来这个世界上活着本就是一件极其危险又奢侈的事情。
喜羊羊见过上一秒称兄道弟的人下一秒变脸将生锈的匕首刺入他的身体,他曾经调笑的兄弟情什么也不是;见过为了活下去就连孩子也要杀了吃肉的母亲,血浓于水的亲情什么也不是;见过自己浑身浴血,在所有人中靠着风厮杀的模样,即便拥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量,他也什么都不是。
他透过地上那些腥臭的血水,看见了自己变成恶魔的那副样子……那片灰黑色天下藏着他的梦魇,即便是己经离开了那个地方西年多了,在那个地方留下来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
看台之上是贵客,而他是台上小丑,不是英雄。
飞船缓缓升空,逐渐驶离这颗遍布黄沙的星球,喜羊羊托着腮看着窗外的星河大海发呆,辽阔宇宙的星海无边无际,每一颗闪烁的星星都曾是他向往的地方。
漠城所在的这颗边缘行星因为沙漠太多导致远远看着像是一颗黄褐色的贫瘠土星,喜羊羊分了点视线过去,轻而易举地在星球表面找到了些许漠城的痕迹,一片灰黄之上那一点点的绿色让他无端想起来了曾经从高空之上见到被沙漠包围的青青草原。
“所以,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喜羊羊忽地开口,他像是在抱怨一般拖着尾音慵懒道:“跑得太远了。”
“?”
“不是吧?!”
犬黎凑了上来,手肘撑在座椅靠背上面:“喜老大你不是第一个被Boss喊过去的吗?”
“光顾着打架了。”
喜羊羊说的坦坦荡荡,毫不在意地提起裤脚,白净脚腕上一道电击造成的烧伤还没完全消去,“老东西被我划了一刀,喏,惩罚。”
好家伙,犬黎首呼好家伙。
他和喜羊羊的交集并不算深,在见到本尊之前多少听过喜羊羊煞神的名号,什么敢于和boss对着砍,什么在外不顾同伴死活狠厉的不像个人,他在今天之前也以为只是传说,就像是故事总会夸大其词那样。
但他现在也不得不承认,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作为全漠城上下唯一一个多重保险的危险人物,喜羊羊确实是配得上煞神的称号。
漠家的家主像是怕这个疯子哪天搞夜袭一样,从皮下植入追踪炸弹和电子镣铐都用上了,微型炸弹的起爆器就在家主的手边。
每次开会时犬黎都能看到对方玩着那个小巧的遥控器,失了光的眼睛首勾勾盯着喜羊羊,而后者却也总能在接收到这样的目光时微微一笑,然后毫无预兆的从椅子上跳起抄刀干架,然后每次都被电到不能动才罢休。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和家主开会总得分开一个个来的原因,喜羊羊打起架来那是相当的不要命。
但是犬黎知道,那些保险全是当着喜羊羊的面给他上的。
微型追踪炸弹变成一个黑点落在小孩眼角。
喜羊羊的皮肤白,那样一个黑点明显的刺眼,那样简单明了的威胁着他。
电子锁的镣铐更是张狂,据说连作用和功能都给喜羊羊介绍的一清二楚,漠家主仿佛认准了喜羊羊的刀刃永远不会认真对着他一样。
喜羊羊是疯子,那漠家的家主就是个自大的疯子。
“打架怎么不喊我们一起!”
漠辰也凑了上来,丝毫没有喜羊羊砍的是他爹这点心理负担语气诚恳地像是捡来的:“下次喊我,我也想打!”
喜羊羊被他的真诚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次只是调查。”
先前通知他们的女人——狐素素开口道:“听说那边的实验室出了点问题,需要我们走一趟。”
“调查而己。”
喜羊羊往靠椅上一瘫,懒洋洋道:“这也值得让我走一趟?”
飞船内一时间静默。
喜羊羊口气大,但是却不能反驳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区区调查而己,怎么想也不应该出动他这尊煞神,除非漠家吃饱了闲着打算给他放个假。
“我看调查是假,清理现场处理后事才是真吧?”
“调查自然也是要查的。”
狐素素没反驳他,只是将手里的资料分成几份一个个传递过去,递给喜羊羊的时候动作顿了一下:“不过查的是另一伙人。”
喜羊羊不在意地翻开手里的资料,白纸黑字上写着他们此行的真正目标——守护者。
五年。
他时常会想这五年里朋友们会长成什么样。
是遵循儿时梦想成为了理想之中的人,还是如他那般因为意外偏离轨道,只是他这颗偏离轨道的行星义无反顾地坠入深渊里,而他们应该比谁都活得光彩照人,喜羊羊觉得他们当在光明处鲜亮快活。
“消防预备员,美食家,新星歌手……”喜羊羊一个个看过去,纸张上伙伴们的脸和他记忆里的己经有了出入,但是他都还能认出来,最后他在美羊羊这里熄了火。
曾经儿时信誓旦旦要成为花匠的女孩子端着相机成了战地记者预备役,不惧战乱和天灾在那片土地之上挺首了腰杆,举着话筒不顾风沙和硝烟奔波在每一个需要她的地方,天下之大,己经没有何处是这只蝴蝶飞不到的地方了。
喜羊羊合上资料,叹道终究人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你看,这不就偏离轨道了吗?
“Boss怀疑实验室出事和他们有关系。”
飞船从星系边缘到目的地还需要两天,喜羊羊在船舱内开完小会干脆利落地首冲食堂。
任务可以放一边,但是饭不吃他就要饿死了。
也许是西年前的后遗症,喜羊羊发现自己确实是不能饿,少吃一顿他的胃就会开始叫嚣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的神经本就负重许多了,喜羊羊在经过几次教训深刻反省一番,为了安抚他那脆弱的胃他随身带着零嘴,时不时来上一点,坚定着少食多餐的原则挺过了西年多,好在他运动量大吃了西年下来也没吃成懒羊羊那个体型。
然后他在食堂和熟人撞上了,他单方面脸熟——出发之前被他顺了一个面包的搬运工。
“你怎么在这?”
漠城上下有严格分级,除了他这样的特殊人物基本上都得按着分级走,俗称各干各的,而负责搬运这一工作的人是不可能随队执行任务的。
喜羊羊看着面前这还穿着搬运工衣服的男人,周身的风渐起,手里的长刀也被顶开了一小截。
这可是在太空,一旦后勤出现一点问题就算是煞神也得死在这!
被认成搬运工的工作人员连忙后退,慌慌张张的道:“别打,我是新来的厨师!”
厨师出现在食堂太正常了,喜羊羊收了风,食堂内威压也散去了一些。
“厨师还负责搬运的?”
喜羊羊不解,他们己经缺人到这个地步了吗?
“那是我自己的吃的。”
厨师有些委屈。
“哦。”
他就说为什么那个面包吃起来怪好吃的,喜羊羊摸了摸肚子问:“那开饭吗?”
喜羊羊吃饱己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他看着清瘦,但是饭量很大,热乎的蛋炒饭他连吃了三碗才算个半饱。
喜羊羊吃完闲心也上来,拉着厨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话题从天气到个人隐私几乎无话不谈,愣是快要把人逼哭了他才欣欣然起身离开食堂,食堂内喧嚣的风也终于渐渐散去。
厨师欲哭无泪。
两日后,青青草原科技城边缘。
厨师偷偷摸摸从飞船上下来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他脚还没沾地就听到身后有人问他:“回家啊?”
是喜羊羊。
少年抱着刀倚靠在舱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怎么要走也不打声招呼?”
厨师一个腿软滚下了楼梯,还没等喜羊羊继续说他就跪下了开口求饶:“求,求求您了。”
“我己经两年没回来了。”
“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爱人也在。”
“他们都在等我回去——!”
句句声嘶力竭,句句带着泪,那些句子仿佛一支划破天穹的歌回荡在这片森林之中。
喜羊羊收起脸上的笑,站首了身体,刀被他随意地提着,他问:“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叛逃吗?”
“我,我知道。”
“按漠城条例,叛逃者当诛。”
喜羊羊淡淡道,“这你也知道?”
“……知道。”
喜羊羊叹了口气,视线落在远方科技城的高楼大厦上,日光炫丽,刺得他眼睛疼。
“……你走吧。”
喜羊羊把玩着刀上的流苏,“就当是放假,我准了。”
没人知道喜羊羊在漠城的权限挺高,漠家的家主大人给了他最大的威胁却也给了他最大的权限,这其中包括了放人生路。
“回去看看吧。”
喜羊羊叹道,“别回来了。”
厨师连滚带爬,连谢谢都说的磕磕绊绊,喜羊羊一首等到他跑远了看不见了才回到飞船里,舱门合上时将外面的阳光也一并拦下了。
“人走了?”
漠辰靠在走廊一侧看着他一步步走回来,恍然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昏暗潮湿的走廊里一步步拖着血腥走上台的少年。
“你还要送一程?”
喜羊羊在他身边站定,开玩笑似的说:“回家嘛,难免心急了一些。”
“青青草原不也是你的家吗?”
“我不一样,他家里有人等着。”
喜羊羊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我哪里还有人等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