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她连一双草鞋都没有，赤着脚在雪地上蹒跚前行，红肿冻伤的足底被粗砾石块划破，在苍白雪地上留下清晰殷红的血迹。
但是她己经感觉不到了。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我不想死，我一定要活下去……绝对不能被追上！”
但尽管她求生的欲望如此强烈，身后如影随形的追兵还是如同追魂索命的无常一般追上来。
侍卫不顾她曾经的身份，毫无怜悯之心的将她压倒在地上，狠狠踹了几脚。
温婉有一副绝佳的好颜色，即便是被殴打审问、狼狈至此，也不改她那副惊心动魄的美丽。
而这幅美丽在此时毫无用处，得不到侍卫一丝一毫的怜惜，甚至是更加反常的恶意。
“哼，你这婆娘，就是用这副面孔诱骗了侯爷，才蒙骗了侯爷，顶替了小姐的身份吧！
呸，真是最毒妇人心。
小姐曾经也是与你姐妹相称，谁都没想到你竟然连自己的姐妹都要谋害！
害得我们侯府的堂堂千金沦落民间，你却鸠占鹊巢，活得滋润！”
温婉脸颊划过两行热泪。
不是的，她没有蓄意要害自己的妹妹，她没有鸠占鹊巢，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不是侯府真正的小姐，她也根本不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才是真正的侯府小姐。
只要妹妹想要，她愿意将自己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捧给她。
百般辩解，到嘴边只剩下一句：“我没有……我没有……”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吱呀吱呀声，伴着马蹄轻快点地。
云锦华服的小姐走到她面前，锦鞋上连一片雪花都没有沾到。
温婉以为自己早就在风雪中流干了眼泪，但看到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妹妹，泪水还是忍不住冒出眼眶。
“温澜，我从没想害过你，温澜，你救救我，求求你……”而小姐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她，像看路边的一块石头，一粒微尘。
侍卫一挥手：“把这个冒牌货处理掉。
做干净点，别坏了小姐的名声。”
几个侍卫像拖着一条破布一样将她拖进雪地的尽头，河水掺杂着冰棱。
温婉意识到了什么，拼命挣扎，曾经刻苦学习的大家风范尽数抛弃，她拼尽一切力气对着侍卫踢打，但如同蜉蝣撼树。
河水瞬间漫过她的头颅，窒息感让她疯狂张口呼吸，然而呛入口腔的只有冰冷的河水。
她后悔了。
她不该和妹妹替嫁，让妹妹错过了和靖远侯的相遇。
侍卫将她的头提起来。
她更不该相信那个书生口口声声的爱她，害得唯一关照她的靖远侯也被她气死。
侍卫将她的头摁进河水中。
她最不该在被审问殴打的时候咬死不承认自己蓄意谋害妹妹，即便承认了自己有罪，也好过现在这般痛苦的死去。
说到底，温婉最对不起的，还是妹妹。
“若是能重来一世，温澜，我会把所有你应得的都给你……”血色在河水中弥漫，她的生机也随着那抹鲜红一同远去。
“没气儿了。
老大，怎么收拾？”
“收拾？
哼，往乱葬岗一扔，自然有野狗豺狼去收拾。”
……意识逐渐模糊。
温婉感觉自己仿佛从温暖的热水中苏醒，浑身都像是洗完了热水澡一般舒服，与之相反的是头痛欲裂，她捂着脑袋***坐起。
“我这是……死了吗？”
温婉环顾西周。
晨光像是金粉洒在人世间，窗外海棠花开得正盛，也沾染了几分阳光的色泽，平添几分富贵。
梳妆镜前比花朵更加娇艳的，是一张未施粉黛的俏脸，少女慵懒坐在窗边，墨发如瀑，睡眼朦胧，刚刚从梦中惊醒，带着迷茫的惶恐。
一旁的侍女正在收拾屋子，看到小姐醒来，连忙笑着迎上去：“小姐，你醒啦。
这一睡这么久，夫人都来看过一次了，小姐还是没醒。”
夫人以为小姐被魇着了，专门找人请了大夫来细细看过，又吩咐福珠、吉佩两名侍女仔细照看着，这才放心离开。
温婉紧紧抓住福珠的手臂，她明明记得，福珠早就死了啊？
福珠和吉佩，是她身边从小到大跟着的侍女，但在侯府中她举步维艰，福珠也因为她的缘故，早早的死了。
怎么会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这样的活泼明媚……温婉几乎要流出泪来：“福珠，是我对不起你。”
若是她没有顶替掉妹妹的位置，这个和她情同姐妹的侍女也不会早早的死了。
福珠被自家小姐的容貌惊得心肝儿颤了颤。
她跟在小姐身边这么久，早就对小姐的容貌习惯了，但今儿小姐如同雨滴打湿的海棠花似的，笼上了一层如秋雨般的哀愁，透着一抹惹人怜惜的娇弱。
福珠捧着心口，笑嘻嘻说道：“小姐若是心疼我，待会儿可得痛痛快快把药喝了，就算是省下我跑腿去请夫人的功夫。”
温婉怔愣着看她，吉佩扶着帘子走进来，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小姐，药熬好了。”
一碗安神药下肚，再被喂了一嘴的蜜饯，温婉才从呆愣中缓过神来，对着吉佩：“吉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福珠死后，吉佩也在一个漆黑的雨夜离开了侯府，再也没有回来。
温婉一首以为，吉佩是怨恨她空有侯府千金的身份和尊荣却连身边的侍女都保不住，才抛弃她逃离这个泥沼。
吉佩的离开，一首是温婉心头的一根刺。
可没想到，吉佩竟然又回来了，还和福珠一起。
“我是死了么，己经到黄泉了么？”
温婉喃喃道。
唯有她幻想中的黄泉，才能有这般祥和宁静的场景了。
福珠大惊：“呸呸呸！
好端端的，小姐说什么死不死的。”
吉佩连忙去摸温婉的额头：“怕不是起烧了。
小姐，您还好好的在府里待着呢。”
她顿了顿，想到导致温婉惊悸梦魇的原因，说道：“小姐不怕，夫人那么疼你，一定不会狠心将你嫁给那个穷书生的。
婚事的事情，夫人也许只是说着玩儿的，做不得数。”
温婉一个激灵，紧紧抓住吉佩的手腕：“什么婚事？”
吉佩：“小姐二八年华，也该谈婚论嫁了。
前些日子夫人将小姐和二小姐的婚事提了一嘴，给咱们小姐说的是一个书生家，给二小姐说了个富商家。”
温婉顿时虚脱般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喃喃道。
原来她己经重生，回到了她们两姐妹的命运还没有交换的时候。
她抱着锦被，痛哭一场。
福珠和吉佩都吓坏了，从没见过小姐哭得这么凶，仿佛要将上辈子受过的委屈都哭出来一般，慌忙要去请夫人。
被温婉缠着她们不让走，也在福珠和吉佩肩头落了好些泪珠。
曾经，福珠和吉佩是她唯一的依靠，现在看见她们好好的，温婉才安心。
福珠给温婉擦干眼泪，和吉佩对视一眼，忿忿道：“咱们老爷也是京官，是正经的正六品大理寺右寺丞，咱们小姐要嫁也是嫁进其他京官家里，怎么沦落到和没功名的书生、没仕途的商人说亲？
咱们小姐的容貌，就是公侯王孙也嫁的！”
那书生家里只有一个老娘，穷得透风，而那商人都够做二小姐的爹了！
吉佩不语，她一向沉稳有主意，只不过手中的帕子攥紧了许多。
她们是小姐的贴身侍女，将来也是小姐的陪嫁，小姐嫁得好不好也决定了侍女们未来生活能否如意。
一个没有功名的穷书生……哪怕将来真能读出些学问，也要从九品八品小官开始熬。
熬出了头，小姐的青春也熬没了。
吉佩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厉害的夫人给两位小姐说了这样差劲的婚事。
温婉眼眶还是肿的，闻言却紧紧攥住福珠的手：“别说这样的话，这门亲事是很好的，我嫁！”
嫁了，就不会沦为上一世那种凄惨命运。
“只怕小姐现在想嫁也未必嫁的了。”
吉佩缓缓说道，“我听说二小姐己经赖在夫人那里一整天了。”
温婉噌得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