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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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钢筋烫手,是真的烫。七月的日头像烧红的烙铁,死死摁在背上。

我扛着那根沉甸甸的钢筋,汗水小溪一样顺着鬓角往下淌,流进眼角,蜇得生疼。

每一步踩在晒得发软的柏油路上,都像陷进半融的沥青里。空气稠得化不开,

吸进肺里都带着股灼烧的铁锈味。旁边工友老赵,脖子上搭条看不出原色的毛巾,

呼哧呼哧喘得像拉风箱,嘴里骂骂咧咧:“娘的,这贼老天,存心要把人熬出油来!

”我闷头往前挪,喉咙干得冒烟,一个字也懒得应。汗水糊住了视线,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斑。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刺耳的电子音乐,像把生锈的锯子,猛地撕开了工地的喧嚣。

声音是从马路对面那栋新开业的“鑫隆购物中心”楼顶巨幕传来的。我下意识地抬头,

眯起被汗水腌得发疼的眼睛。巨幕上,光鲜亮丽得晃眼。一个年轻女人,

穿着件紧得快勒出肋骨的亮片小吊带,头发染成扎眼的粉紫色,烫成***浪卷。

她正对着镜头,涂得鲜红的嘴唇飞快地开合,声音透过巨大的音响,

带着一种刻意捏出来的、甜得发腻的亢奋:“家人们!家人们!最后一百单!最后一百单了!

错过拍大腿!九块九!九块九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原价九百九十九的南非真钻项链!

今天!就在娇娇直播间!九块九!上车!给我冲!三!二!一!上链接!

”她手里拎着条在巨幕强光下反射着廉价贼光的“项链”,

正往……一只被染成五颜六色、惊恐地扑棱着翅膀的大火鸡脖子上套?

那火鸡大概是被闪光灯和噪音吓疯了,猛地一挣扎,尖利的爪子差点蹬到女人脸上。

“哎哟我的妈!”女人夸张地尖叫一声,往后跳了一步,

脸上那层厚厚的粉底似乎都簌簌往下掉。她稳住身形,强挤出笑容,

对着镜头比了个心:“看我们家‘凤凰’多活泼!戴上这钻石项链,秒变真凤凰!家人们,

冲啊!”弹幕在巨幕下方疯狂滚动,快得看不清字,

的、五颜六色的表情符号——呕吐、大便、骷髅头、狗头——像密集的冰雹一样砸满了屏幕,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鄙夷。画面一切,给了个近景特写。女人为了展示项链,

身体微微前倾,V领吊带下,锁骨处一颗小小的、深褐色的痣,清晰地暴露在镜头前。

我的心脏,像被工地那柄八百斤的大锤,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抡中了。咚!一声闷响,

世界瞬间失声。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涌的轰鸣。肩上那根沉重的钢筋,

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重量,又仿佛重逾千斤。它从我麻木的手指间滑脱,

直直地砸在我的解放鞋鞋面上。一股钻心的剧痛,电流般从脚趾尖窜上天灵盖。“嗷——!

”我抱着脚,像个被踩了尾巴的野狗,在滚烫的柏油路面上单脚疯狂地跳了起来,

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眼泪生理性地飙出眼眶,和汗水混在一起,糊了满脸。

老赵吓了一跳,赶紧扔下肩上的货跑过来:“大锤!王大锤!你咋了?砸脚了?快脱鞋看看!

”他手忙脚乱地想帮我。2我却猛地推开他,眼睛死死钉在对面那巨大的屏幕上,

钉在那个女人锁骨那颗该死的痣上。十年了。这张脸,

比当年在县高中光荣榜上那张模糊的黑白照片,圆润了,也世故了,涂满了脂粉,

带着一股被生活揉搓过的风尘气。但那颗痣,位置、形状,甚至那点细微的不规则边缘,

都和我记忆深处那张贴在我高考体检表上、被冒名顶替者替换掉的照片上的痣,严丝合缝!

李娇娇!那个用我十年寒窗换来的分数,顶替我名字上了大学,从此人生天差地别的李娇娇!

屏幕下方,

行小字标注着她的直播间名字和当前可怜的在线人数:娇娇要上天——在线人数:88。

十年。我在工地的钢筋水泥里打滚,在煤灰粉尘里刨食,在生活的泥沼里挣扎,

像条快要渴死的鱼。而她,李娇娇,顶着我的人生,踩着我的血汗,爬上去,又摔下来,

摔得如此不堪,如此滑稽,如此……大快人心。脚上的剧痛还在持续,

但另一种更尖锐、更灼热的东西,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带着积压了十年的屈辱和不甘,

猛地窜了上来。它烧得我浑身发抖,烧得我眼睛发红,烧得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老赵还在旁边急吼吼地喊:“大锤!你傻笑啥?脚不要啦?快脱鞋啊!

”我抹了一把脸上汗水和泪水的混合物,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

指着对面巨幕上那个还在努力往惊恐的火鸡脖子上套廉价项链的女人,声音嘶哑,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疯狂的兴奋:“老赵,看见没?那妞儿……她欠我的!她欠我的!

”“鑫隆购物中心”顶楼,挂着“星耀传媒”牌子的玻璃门后面,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香水和外卖盒饭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格子间里人影晃动,

键盘敲得噼啪响,夹杂着各种亢奋或沮丧的直播声浪。我坐在走廊冰冷的金属排椅上,

挺直了背,

从拼多多斥“巨资”58块买来的、袖口线头都没剪干净的“商务休闲西装”显得更体面些。

脚上那双挤得脚趾生疼的劣质黑皮鞋,就是早上砸我脚的那双,此刻还隐隐作痛,

像在提醒我早上的狼狈。门开了,

一个穿着紧身豹纹裙、顶着一头乱糟糟粉紫头发的女人走出来,

脸上厚厚的粉底盖不住浓重的黑眼圈和焦躁。她手里捏着几张简历,

看都没看排在前面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不耐烦地挥挥手:“下一个!动作快点!

老娘没时间!”她声音有点哑,带着宿醉般的疲惫和火药味。这就是李娇娇,

巨幕上那个“娇娇要上天”。卸掉了直播间的强光和滤镜,

她眼底的疲惫和那种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麻木,像水渍一样洇开,

清晰地暴露在惨白的日光灯下。轮到我。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小小的会议室,

更像杂物间。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堆着些乱七八糟的直播道具和没拆封的快递盒。

李娇娇瘫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脚尖上挂着一只摇摇欲坠的亮片拖鞋。

她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翻着我那份精心“润色”过的简历——上面写着我叫“王锐”,

某三流野鸡大学“新媒体运营”专业肄业,

在几家名不见经传的小MCN机构“操盘”过几个“百万级”项目全是我瞎编的。

“王锐?”她终于抬眼,上下打量我,眼神像在菜市场挑拣蔫吧的土豆,

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轻蔑,“就你?操盘过百万级项目?吹牛不上税是吧?”她嗤笑一声,

把简历随手往桌上一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像扇在我脸上。“场控?

老娘现在直播间连鬼影子都没几个,要什么场控?管空气吗?”她身体前倾,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烟味和劣质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说说看,你能干嘛?

让我这直播间起死回生?让我李娇娇重新红起来?”她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

“你要是能,我管你叫爹!”我迎着她审视的目光,脸上没有半分被轻视的恼怒,

反而扯出一个极其真诚、甚至带着点憨厚的笑容。

这笑容我在工地对着包工头、对着难缠的甲方练过无数次,知道它最能麻痹人。“李小姐,

”我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带着一种不符合我“履历”的笃定,“起死回生不敢说。

但我知道,您现在缺的不是流量,是‘破局点’。常规玩法,您玩腻了,观众也看腻了。

您需要一场……”我故意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足够震撼、足够打败、足够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件’。

一场能把您名字焊死在热搜第一,让所有人哭着喊着点进您直播间的——‘大戏’。

”李娇娇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挂着的拖鞋“啪嗒”掉在地上。

她那双被浓重眼线和假睫毛包围的眼睛里,那层麻木和烦躁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露出一点被勾起的、带着危险气息的好奇。“哦?”她身体微微前倾,

粉紫色的发梢垂到额前,“‘大戏’?说说看,什么戏?”她的声音压低了些,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期待。我保持着那憨厚的笑容,身体也微微前倾,凑近了些,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般的蛊惑:“您觉得……直播出殡,怎么样?

”“什么?!”李娇娇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瞬间瞪圆,像听到了天方夜谭,“***疯了?

!”“没疯,”我平静地回视她,眼神坦荡得像一汪清水,“不是真出殡。是‘戏’。

一场演给全网看的、声泪俱下的孝女大戏。”我语速加快,

像在描绘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场景,就布置成灵堂!黑白遗像,白花,

香烛……气氛拉满!您,穿着最素净的白裙子,不施粉黛,素颜出镜!

要的就是那种憔悴、那种破碎感!镜头怼脸,您对着遗像,哭!不是嚎啕大哭,

是那种压抑的、肩膀颤抖的、眼泪无声往下砸的哭!哭得肝肠寸断,

哭得让隔着屏幕的人都揪心!”李娇娇脸上的惊愕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新奇和冒险***到的、混合着难以置信的亢奋。她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然后,”我趁热打铁,抛出最关键的那句台词,“在您哭到最崩溃、最无助的时候,

对着镜头,用那种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的声调,说一句:‘我爸……我爸他临走前,

能找到……当年资助我高考、改变我命运的……那位大恩人……’”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和劣质日光灯管发出的滋滋电流声。李娇娇整个人僵在那里,

粉紫色的头发衬得她失血的脸色更加苍白。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震惊、恐惧、一丝隐秘的兴奋……最后,

所有情绪都沉淀为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知道。”我迎着她的目光,斩钉截铁,“我知道这很冒险。

但富贵险中求,流量也是。您现在的处境,常规手段还有用吗?与其慢慢等死,

不如放手一搏,赌一把大的!成了,您就是全网心疼的励志孝女,流量、口碑、商务合作,

唾手可得!败了……”我耸耸肩,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也不过是回到原点,

甚至更糟一点,但总好过现在半死不活!”我看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

看着她眼中越来越盛的疯狂火光,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我站起身,微微躬身,

像个最谦卑也最自信的军师:“李小姐,机会只有一次。敢不敢玩这一把?我王锐,

愿意陪您赌上这一局。场控的活儿,我接了。”李娇娇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几秒钟后,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3“干了!

”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王锐是吧?行!就按你说的办!道具!场地!

剧本!立刻!马上!给我弄出来!今晚!就今晚开播!”深夜,十一点五十八分。

“星耀传媒”最大的那间直播间,此刻被彻底改头换面。刺眼的环形补光灯关闭了,

只留下几盏角度刁钻的冷光射灯,营造出一种阴郁、肃穆的氛围。惨白的墙壁上,

挂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奠”字。下方一张铺着黑布的桌子,充当着简易的“供桌”。桌上,

一个巨大的、镶嵌着黑白照片的“遗像”被白菊环绕。照片上的男人,

是我花了一百块在网上找人紧急合成的,一个面容模糊、眼神空洞的“父亲”。

两根粗大的白蜡烛在遗像两侧静静燃烧,火苗偶尔不安地跳动一下,

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香烛燃烧的独特气味,

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外卖盒饭的油腻感。

李娇娇穿着一身廉价粗糙的白色麻布“孝服”,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脸上洗得干干净净,

没有任何妆容。在冷光灯的照射下,她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两团浓重的乌青格外刺眼。

她坐在遗像前的一张矮凳上,身体蜷缩着,肩膀微微发抖。我站在导播台后面,

戴着监听耳机,手指悬在切换镜头的按钮上方。屏幕上是李娇娇的特写镜头。她的眼神空洞,

直勾勾地盯着那跳跃的烛火,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无声地念着什么。

直播间标题被我改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大字:爸,女儿送您最后一程。

开播不到三分钟,在线人数像坐上了失控的火箭,从个位数一路飙升,

弹幕从最初的零星几条“???”、“什么情况?”、“走错片场了?”,

迅速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直播出殡???”、“这是真的假的???

”、“主播节哀!”……各种震惊、疑惑、同情的符号和文字疯狂刷屏。我深吸一口气,

对着麦克风,用刻意压低的、带着沉痛磁性的声音发出指令:“娇娇姐,可以了……开始吧。

”耳机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泣。镜头里,李娇娇的肩膀猛地一颤。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望向镜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在冷光灯下闪烁着破碎的光。泪水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下,在下巴处汇聚、滴落。没有声音。只有无声的眼泪,

和那剧烈颤抖的肩膀。这无声的悲恸,比任何嚎哭都更具冲击力。

弹幕瞬间爆炸: 我的天啊!哭得我心都碎了! 主播别哭!节哀顺变!

这眼泪……不像演的! 到底怎么回事?主播爸爸怎么了?

就在弹幕被汹涌的同情淹没时,李娇娇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