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我开车溅了沈屿舟一身泥水。他拍着我车窗骂:“赶着投胎啊?”三天后海岛遇台风,
民宿只剩一间房。烛光里他甩来干毛巾:“头发擦干,别感冒。”台风夜停电,
他听见我哭腔说怕黑。突然有薄荷糖塞进我手心:“吃颗糖就不怕了。
”撤离那日军用卡车卷起漫天黄沙。他把我推上车吼:“活下去才能骂我!”三年后雨季,
书店屋檐下躲雨的我抬眼——玻璃倒影里,那人正把薄荷糖按在我发顶:“小姐,
你落了三年前的债。”第一章:暴雨初遇暴雨砸在海岛上的时候,简直像是天漏了。
浑浊的水流在坑洼的水泥路上肆意横流,汇成一条条暴躁的小河。
我蜷缩在二手小破车的驾驶座上,雨刮器疯狂左右摇摆,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
视野里仍是一片混沌的水帘。挡风玻璃外,世界被切割成无数晃动的色块,
灰蒙的天空、狂舞的棕榈叶、泥泞翻滚的路面,全都搅在一起。车里的空调早就罢了工,
闷热潮湿的空气裹着旧皮革和尘土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归心似箭,油门踩得有点狠,
只想快点逃离这片被水龙王统治的炼狱。车轮碾过一个巨大的水坑,“哗啦”一声巨响,
泥浆像一道肮脏的瀑布,猛地泼向路边。浑浊的水花飞溅起一人多高,在狂风的裹挟下,
气势汹汹地扑向人行道。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我惊鸿一瞥——一个颀长的身影猝不及防,
被浇了个透心凉!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我看见他深色的冲锋衣瞬间糊满了泥黄色的斑点,泥水顺着衣襟、袖口瀑布般往下淌。
湿透的黑发一绺绺狼狈地贴在他苍白的额角和俊挺的侧脸上。
他手里似乎还拎着一个深色的防水包,此刻也未能幸免。整个人凝固在暴雨里,
像尊被恶意涂鸦的昂贵雕塑,透着一股难以置信的荒谬和……杀气。心脏猛地一抽,
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攥住,我下意识地狠踩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发出刺耳又绝望的摩擦声,
车子剧烈地扭摆了一下,才堪堪停住,距离那个泥人不过几米。雨水疯狂地敲打车顶,
砰砰作响,像密集的鼓点敲在我骤然失序的心跳上。手忙脚乱地降下车窗,
冰冷的雨水立刻劈头盖脸灌进来,激得我浑身一哆嗦,呛得咳了几声。刚想探出头,
用尽毕生愧疚喊一声“对不起”,那尊“泥塑”已经动了。
他裹挟着一身凛冽的寒气、浓重的水腥味和新鲜的泥土气息,几步就冲到了我的车窗边,
速度快得惊人。泥水顺着他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砰!
”骨节分明、沾满泥水的手掌,带着雷霆般的怒意,狠狠拍在我湿漉漉的车窗玻璃上。
力道大得整扇玻璃都在嗡嗡震颤,雨水顺着震波滑出扭曲的痕迹。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猛地逼近,隔着迷蒙的雨幕和玻璃上的水痕,那双眼睛像淬了冰的刀锋,
又黑又沉,直直剜向我,里面的怒火几乎要烧穿玻璃。“赶着投胎啊?!
” 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声,又冷又硬,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车顶上,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头皮发麻。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这铺天盖地的暴雨和对方凌厉的气势彻底堵死了,
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急促又无措的喘息。道歉的话卡在舌尖,
被那眼神冻得硬邦邦。他死死盯了我足有两秒,那眼神锐利得像要把我钉死在驾驶座上,
审判我的罪行。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汇聚在紧绷的下颌,然后重重砸在窗沿。最终,
他像是用尽了极大的忍耐力,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仿佛咽下了更恶毒、更不堪入耳的斥骂。猛地转身,带着一身狼狈和未消的怒火,
大步流星地冲进灰白色的雨幕深处。泥水在他脚下飞溅,那个愤怒又挺拔的背影,
很快就被狂暴的雨帘吞噬,只留下拍打车窗的余震和那句冰冷的咒骂,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
我僵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的掌心全是冷汗,混合着渗进来的雨水,一片冰凉。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单调而冷酷地冲刷着这个糟糕透顶的初遇。
第二章 孤岛困局三天后,我躺在网上吹得天花乱坠的“追风”民宿吱呀作响的旧床上,
听着窗外风声的调门越拔越高。起初只是海风穿过椰林的呜咽,带着咸湿的气息。渐渐地,
风声变了,从低沉的呜咽变成了尖锐的嘶吼,像无数头被激怒的困兽,
疯狂地撞击、撕扯着老旧的木窗棂。窗框不堪重负地呻吟着,
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
远处海的方向,传来持续不断、闷雷般的咆哮。那不是雷声,
而是巨浪在发疯似的捶打礁石海岸,每一次撞击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连带着脚下这栋建在崖边的小楼都似乎在微微震颤。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
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屏幕上,血红色的台风预警图标狰狞地占据了大半江山,
下面一行加粗的小字冰冷无情:“超强台风‘海龙’即将正面登陆!本岛所有船只停航,
机场关闭!请所有居民及游客务必留在坚固室内,切勿外出!生命至上!”完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沉甸甸地坠下去。不是“可能”,是“即将正面登陆”。不是“建议”,
是“务必”、“切勿”。所有的退路都被这头名为“海龙”的巨兽粗暴地斩断了。
我彻底被困死在这个风景宜人、此刻却危机四伏的孤岛上了。更糟心的事接踵而至。
门外传来老板老陈那熟悉的的脚步声,停在门口。他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没等我应声就推开了。昏黄的光线从走廊泄进来,
勾勒出老陈那张愁苦得几乎要拧出水来的脸。他搓着粗糙的双手,眉头紧锁,
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歉意和显而易见的恐慌:“姑娘啊,真真对不住!这台风来得太邪乎,
太猛了!刚接到政府紧急通知,后山监测到有滑坡的迹象,很不稳定!楼上几间房视野是好,
还有靠后院那几间,结构上……咳,都不够安全了,必须马上转移!现在,现在整个民宿,
就剩楼下西头最里面那一间,背靠山体,结构最牢靠,还……还安全点了。
”西头最里面那一间?我的心瞬间沉到冰凉的海底。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民宿的结构我大致有印象,
西头尽头……那几乎是离主楼最远、最偏僻的一角。老陈没给我太多消化的时间,
几乎是半推半请地催促我收拾紧要物品。我胡乱地把充电宝、几件衣服和洗漱包塞进背包,
脚步沉重地跟着他。穿过光线昏暗、弥漫着潮湿木头和淡淡霉味的长长走廊,
越靠近尽头那扇紧闭的、刷着斑驳绿漆的木门,那种不祥的预感就越发浓重,几乎化为实质。
空气里是旧房子特有的陈腐气息,混合着越来越清晰的、窗外风雨的狂啸。
走廊尽头的光线更加黯淡,只有一盏瓦数极低的灯泡在头顶摇晃,投下摇晃不安的光影。
老陈佝偻着背,费力地从一大串沉重的黄铜钥匙里找出那把最大的,“咔哒”一声,
费力地插进锁孔,转动。“吱呀——”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尘土和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暖黄的光线从门内流泻出来,
来自一盏悬在屋顶中央的老式白炽灯泡,光线不算明亮,但在这昏暗的环境里,
竟透出一点干燥的暖意。然而,这点可怜的暖意,在看清房间中央那个熟悉身影的瞬间,
就被冻结、粉碎,消失得无影无踪。沈屿舟。他正背对着门口,
弯腰整理着靠墙那张行军床上略显单薄的灰色床单。动作利落,带着一种军人般的严谨。
洗去了泥污的脸干净而轮廓清晰,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棉质T恤,手臂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听到开门声,
他直起身,转了过来。那双眼睛,像裹着冰的海水,平静无波,深邃得望不见底。
目光在我脸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秒,没有任何温度,连一丝一毫的惊讶或恼怒都没有,
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随即,视线便漠然地掠过我,
落在了我身后局促不安的老陈身上。“陈伯,”他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情绪,
却像带着冰碴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这就是你安排的‘室友’?” 尾音很轻,
微微上挑,像根淬了毒的细针,精准地扎在老陈最敏感的神经上。
老陈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干笑两声,尴尬地搓着手,
腰弯得更低了:“哎呀沈先生,你看这……这天灾人祸,实在是没辙了嘛!上头死命令,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啊!就……就凑合一下,凑合一下!都是文化人,好说话!
床头柜里有蜡烛和火柴,吃的喝的厨房还有些泡面饼干,自己去拿啊!千万!千万别出门!
门窗锁死!” 他语速飞快,像倒豆子一样说完,几乎是把我往门里轻轻推搡了一把,
然后飞快地带上了门。“咔哒。”落锁的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沉重。
狭小的空间瞬间被窗外越来越狂暴的风雨声填满。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混合着尘土味、消毒水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属于沈屿舟身上的、冷冽的气息。
我僵在门口,像个误入禁地的傻瓜,指尖冰凉,背包带子快被我无意识地抠断了。
沈屿舟没再看我,仿佛我只是房间里多出来的一件碍眼的家具。
他径直走到那扇被风雨拍打得砰砰作响、剧烈震动的老旧木窗前,
沉默而专注地检查着插销和窗框的牢固程度,
只留给我一个冷硬、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影。第三章 台风围城窗外的世界彻底疯了。
风不再是风,变成了无数头被激怒的、无形的洪荒巨兽,在漆黑的天地间横冲直撞,
发出凄厉到非人的尖啸。那声音穿透厚厚的墙壁和紧闭的门窗,直接钻进耳膜,
撞击着脆弱的神经,带着摧毁一切的狂暴意志。沉重的雨点也不再是雨点,
而是密集的、疯狂的冰雹,以千军万马之势,狂暴地砸在屋顶的铁皮上,
发出震耳欲聋、永不停歇的“咚咚咚”巨响!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薄脆的鼓面上,
震得人头皮发麻,心肝肺腑都在跟着颤动,仿佛下一秒这简陋的屋顶就要被彻底洞穿。
每一次炸雷都仿佛在头顶正上方爆开!惨白刺目的电光像恶龙吐信,
骤然撕裂浓墨般粘稠的黑暗,
并排的行军床、一个掉漆的床头柜、沈屿舟靠在床头沉默的剪影——映照得如同鬼魅般清晰。
然而这光明转瞬即逝,被紧随其后的、更深邃更压抑的黑暗吞噬,
视网膜上留下灼烧般的残影和心脏狂跳后令人窒息的空虚与惊悸黑暗粘稠得如同冰冷的原油,
沉重地压在胸口,挤压着肺里的空气。我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整个人蜷缩在行军床靠墙的最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