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空间不大，却极尽奢华。
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吊灯散发出柔和却冰冷的光芒，将房间中央那张巨大的、铺着深绿色丝绒台面的赌桌照得纤毫毕现。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的醇厚香气和昂贵洋酒的芬芳，但这香气之下，依旧隐隐浮动着一丝无法驱散的、属于金钱和权力的腐朽味道。
赌桌旁坐着几个人。
主位上，一个穿着暗红色丝绸唐装的中年男人，正是“蝰蛇”桑坤。
他看起来并不凶神恶煞，反而有些富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里把玩着一对油光水亮的玉胆，发出“喀啦喀啦”的轻响。
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温和的笑意，但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锐利得能刺穿人心。
他身后，站着两个如同铁塔般沉默的黑衣保镖，气息沉凝。
桑坤对面，坐着一个穿着考究西装、头发花白、颇有几分儒雅气质的老者，只是此刻他额头微微见汗，面前的筹码堆己经矮下去不少。
旁边还有两个作陪的，一看就是依附于桑坤的小头目，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
张晓光一进门，桑坤那双深井般的眼睛就扫了过来，脸上温和的笑意似乎更浓了几分。
“阿光来了？”
桑坤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却异常清晰。
他随意地朝身边空着的一个位置点了点下巴，“坐。
手气不顺，你来替我转转运。”
“是，坤哥。”
张晓光应了一声，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波澜。
他在桑坤指定的位置坐下，位置离桑坤不远不近，正好在保镖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位是刘老板，从仰光过来的贵客。”
桑坤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老者，语气随意，像在介绍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刘老板，这是阿光，我新收的兄弟，人机灵，手也稳。”
那位刘老板勉强对张晓光挤出一点笑容，点了点头，眼神里却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被套牢的焦虑。
他面前堆积如山的筹码，此刻更像是沉重的枷锁。
牌局继续。
玩的是梭哈。
荷官是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手法娴熟而冰冷，发牌的动作精准得像机器。
桑坤似乎真的只是让张晓光来“转转运”，他自己很少看牌，大部分时间都在把玩着玉胆，偶尔和刘老板闲扯几句仰光的风物，或者对身边小头目的奉承话随意地笑笑。
但张晓光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注意力，如同无形的探针，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
每一次拿起牌，每一次下注，每一次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是考题。
致命的考题。
张晓光的心跳平稳，呼吸均匀。
他让自己沉浸到一个赌场打手兼新晋马仔的角色里。
有赢有输，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兴奋、懊恼、或者谨慎思考的表情。
他下注有度，既不显得畏首畏尾，也不过分张扬。
他甚至在桑坤拿到一手明显的好牌时，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羡慕和佩服的表情。
一切都像教科书般完美。
几轮下来，刘老板面前的筹码又矮下去一截，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脸色有些发白。
桑坤则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看来阿光的手气，确实比我旺。”
桑坤笑着，拿起面前一个代表十万美金的绿色大额筹码，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目光落在张晓光身上，带着一种看似随意的探究，“年轻人，就是有冲劲。
听说你以前在那边……”他微微停顿，玉胆的摩擦声也短暂地停了一下，“也玩得挺大？”
来了！
张晓光心中一凛。
这是在试探他的“前科”，也是在验证他进入“蝰蛇”集团前那份精心伪造的履历——一个在边境赌场混迹多年、欠下巨额赌债、最终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
张晓光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和自嘲，他摸了摸鼻子，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江湖气：“坤哥见笑了。
以前年轻不懂事，在‘金三角’那边几个场子瞎混，输急了眼，是干过几票不要命的买卖……栽了跟头，差点把命搭进去。”
他微微停顿，抬眼看向桑坤，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混杂着后怕和对力量的渴望，“所以现在……只想跟着坤哥，踏踏实实赚点安稳钱。”
语气诚恳，将一个急于洗白上岸、寻求庇护的赌徒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桑坤静静地听着，脸上笑意不变，那双深井般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玉胆转动时发出的单调“喀啦”声。
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空气里无形的压力陡增。
旁边的刘老板大气都不敢出，两个小头目更是噤若寒蝉。
“呵，”桑坤终于轻笑一声，打破了沉寂，指尖那枚绿色筹码被他随意地弹向张晓光，“说得好。
踏实……好。
拿着，试试手气。”
筹码划过一个弧线，精准地落在张晓光面前的丝绒桌面上。
张晓光心头微松，知道这一关暂时过了。
他拿起那枚沉甸甸的绿色筹码，触手冰凉。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牌桌。
这一局，他拿到的明牌是一张红心K，暗牌是黑桃10。
牌面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
下注开始。
刘老板似乎急于翻本，率先加注。
桑坤跟注，显得漫不经心。
轮到张晓光。
他需要输。
输掉这枚桑坤“赏赐”的筹码，输得合情合理，输得让桑坤觉得他“手气”也就那样，不值得过度关注，但又不能输得过于刻意，显得愚蠢。
他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手指在筹码上摩挲了几下，像是在掂量风险。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将那枚代表十万美金的绿色筹码，连同自己面前几枚小额筹码一起，推了出去。
“跟。”
他的声音带着点年轻人的不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