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残破的灯笼下,户部侍郎张谦的尸体仰面朝天,官服下摆缠着几缕水草,宛如冤魂伸向人间的枯手。
"酉时三刻发现的?"沈砚蹲下身,玄色织金飞鱼服的下摆浸在血水里。
校尉王虎举着火把的手抖了抖:"更夫说看见张侍郎戌初还在醉仙楼吃酒,不到半个时辰就..."寒光闪过,绣春刀挑开尸体前襟。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张谦胸口密布着蛛网状的青紫淤痕,这分明是诏狱十八套刑具里"铁莲花"的印记。
当他的指尖触到尸身手腕时,黏腻触感让呼吸一滞:暗红印痕嵌在肿胀的皮肤里,竟是用空印案特有的朱砂密印烙上去的半枚户部官印。
"让开!刑部办案!"暴喝声撕裂夜幕。
六名皂隶抬着黑漆棺木疾步而来,刑部主事周显忠的鸂鶒补子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沈砚的刀鞘横在棺木前,刀柄银铃震得周显忠眼皮直跳:"锦衣卫要抢功也看看时候,张侍郎可是...""周主事不妨解释下。
"沈砚突然抓起尸身左手,腕间血印正对上周显忠的官印,"为何这空印密纹,比刑部存档的印鉴新刻了三道防伪线?"话音未落,尸体喉间突然发出"咯"的怪响,半枚鸽血红的宝石从张牙中滚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颤音。
第二节 火焚秘账子时的梆子声渗进北镇抚司的青砖墙缝,沈砚对着烛火转动那枚红宝石。
光影交错间,宝石内部竟浮现出微雕的《河防一览图》——这正是三日前张侍郎在御前奏对的治水方略。
"大人!张侍郎府走水了!"王虎撞开门的瞬间,沈砚已经抓起绣春刀。
隔着三条街都能望见冲天火光,朱雀坊的天空被染成血色。
当他们冲进焦黑的院墙时,正房梁柱轰然倒塌,热浪掀飞了沈砚的镂金乌纱帽。
"乙字仓..."沈砚突然僵住,靴底黏着的半页残纸上,焦黑的"借粮三千石"字迹正在夜风里剥落。
十年前郭桓案发时,户部就是用"暂借"的名目掏空了半个太仓。
他猛地扯开烧焦的博古架,暗格里整箱账册已化作飞灰,唯有一本《妙法莲华经》奇迹般完好。
经书翻到第七卷时,夹页飘落半幅染血的衣角。
沈砚的手指抚过布料边缘的银线云纹——这是蓝玉案问斩当日,大将军亲卫营的制式箭袖。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三支淬毒的弩箭破空而至,钉入他身侧的焦木时泛着幽幽蓝光。
第三节 诏狱鬼影五更天的诏狱地牢,滴水声像催命符般敲打着沈砚的太阳穴。
关押蓝玉旧部的丙字号牢房内,蓬头垢面的老马夫伸出树根般的枯指,在潮湿的地面上画出扭曲的图案。
"他说那夜有穿飞鱼服的贵人进乙字仓。
"通译的喉结上下滚动,"但不是绣春刀,是...是玉带!"老马夫突然疯狂捶打胸口,露出锁骨处烙着的"逆"字。
当沈砚举起火把凑近时,一道银光闪过,老马夫的咽喉已被铁栅外的吹箭洞穿。
"谁?!"沈砚的绣春刀劈开牢门铁锁,甬道尽头白影一闪而逝。
在垂死的老马夫手心里,他摸到半片带着龙涎香味的金丝楠木屑——这分明是御用之物。
王虎突然扯了扯他衣袖:尸体的脚底板用血画着半枚空印,与张谦腕间的痕迹严丝合缝。
第四节 空印重燃寅时的更鼓声中,沈砚将染血的楠木屑按在空印案卷宗上。
泛黄的宣纸显现出一行小楷:"洪武二十八年腊月,乙字仓输辽东军粮..."窗纸突然破开小孔,淬毒的吹箭直取他后颈。
沈砚反手掷出砚台,青州红丝砚在墙上撞得粉碎,墨汁泼洒处显出幅塞外舆图。
"大人!户部急递!"王虎捧着沾血的公文冲进来时,沈砚正用银针挑开吹箭尾羽。
染血的封泥上,工部尚书的私印缺了一角——这正是三年前胡惟庸案中,被皇帝亲手砍坏的印鉴。
晨光刺破窗棂时,沈砚盯着案头三件证物:带空印的血衣、御用楠木屑、缺损的工部印。
秦淮河的水声隐隐传来,他忽然想起张谦溺亡时官靴底沾着的淡金色粉末——那是只有皇家祭天时才用的昆仑玉砂。
第二章 药香迷踪第一节 殒命枯井卯时的薄雾裹着血腥气,沈砚的皂靴踏过太医院青砖上的苔痕。
井口横陈的尸体穿着八品内侍的灰蓝圆领袍,泡胀的手指却套着只有三品太监才能戴的翡翠扳指。
"昨夜丑时投的井。
"仵作掀开尸布,露出死者后颈的紫斑,"但真正死因是这个。
"暗红的针孔藏在发际线里,细如蚊蚋。
沈砚用银簪挑开皮肉,半寸长的金针泛着诡异的靛蓝色——正是胡惟庸案里倭国忍者惯用的"蜉蝣针"。
当他在值房翻找医案时,窗棂突然震响。
三枚毒蒺藜钉入药柜,其中一枚击穿写着"丙寅年"的格子。
沈砚抽出泛黄的册页,二十三年的记录里夹着半张药方:"血竭三钱、龙脑一两..."朱笔划去的"血竭"下方,赫然添了句梵文批注——此乃碧蚕蛹解药药引。
第二节 朱雀碾魂药铺掌柜的算盘珠卡在"叁仟文"的位置,沈砚的刀尖已经抵住他咽喉。
"卖过血竭的只有城南仁济堂..."掌柜话音未落,街市突然传来马匹嘶鸣。
等他们冲到朱雀街时,仁济堂东家正被疯马拖行,车辕在青石板上擦出带血的碎肉。
沈砚的飞鱼服下摆卷住车轴,却只拽下半片染血的帘布。
车辙印里嵌着青金石粉末,在晨光中泛着幽蓝——这分明是胡惟庸旧宅密道特有的石料。
垂死的药商突然抓住他手腕,用带血的手指在掌心画出半枚丹炉纹,正是太子春和殿檐角的鸱吻造型。
第三节 殿前药香子时的宫灯在风中摇晃,沈砚跪在春和殿的蟠龙柱阴影里。
浓重的药香中混着丝缕曼陀罗气息,太子朱标半倚织金蟒枕,帕子上的血迹已凝成黑褐色。
"沈卿可听过血髓丹?"太子的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当年胡惟庸献的哪是什么玉观音..."烛火忽明忽暗间,沈砚看见屏风后闪过白发太医的身影,那人腰间竟挂着蓝玉案死囚的骨制药瓶。
朱标颤巍巍递来半块玉珏,上面沾着炼丹用的朱砂:"十二名试药人化作血水那日,父皇砍碎了胡惟庸的棺材。
"玉珏突然发出蜂鸣,沈砚的虎口被震出血珠——这竟是前元国师测算龙脉的罗盘残片。
第四节 丹炉鬼火三更的梆子声惊起寒鸦,沈砚潜进钦天监的炼丹房。
青铜炉内壁结着人脂般的黑垢,墙角药柜暗格里堆着十二个颅骨,天灵盖上都刻着"药人"篆文。
当他用张谦尸体上的红宝石触碰炉壁时,暗门轰然开启。
密室内,三百六十盏长明灯照着一尊血玉观音。
观音手中的净瓶正在滴落猩红液体,下方瓷碗里浮着半枚玉玺——印文竟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沈砚的绣春刀突然自鸣,刀身映出屏风后的白发太医,那人手中药杵分明是缩小版的帝王节杖。
第三章 白玉惊雷第一节 鬼市魅影子时的鬼市笼罩在河雾里,沈砚的蒙面巾被血腥气浸透。
三具黑衣刺客的尸体横在漕船甲板上,每人后颈都烙着晋王府的狼头印。
当他挑开刺客腰带时,白玉带扣内侧的杨字篆文让瞳孔骤缩——这竟是洪武三年被赐死的左丞杨宪家徽。
"大人!床弩!"王虎的嘶吼混在梆子声中。
沈砚翻身滚入货箱间隙,三尺铁矢击碎船舷,带起的劲风掀飞了他的乌纱帽。
弩箭尾羽上系着的布条浸满鱼腥,展开竟是张谦生前最后的手书:"九边军粮改道燕..."漕河对岸突然亮起火把,玄甲骑兵的马蹄声震得船板颤动。
沈砚抓起刺客的断手按在船舱暗格,血掌印触发机关弹出的密匣里,塞外舆图上的朱批刺目惊心:"秦王督运。
"第二节 杨府遗祸寅时的惊雷劈开杨府匾额,沈砚的绣春刀挑断门闩。
庭院荒草间立着十二尊无面石像,每尊背后都刻着空印案枉死官员的名字。
正堂梁柱上悬着的不是先祖画像,而是幅用刑部朱砂绘制的《百官行述图》。
暗室门枢转动时发出鬼泣般的吱呀,沈砚的火折子照亮整墙雕版。
最新一块梨木版上"乙字仓"的印纹与张谦尸斑完全吻合,角落还刻着秦王花押。
当他抽出压在镇纸下的信笺时,晋王府的火漆印突然自燃,灰烬里浮现出半枚建文帝生辰八字。
"沈百户果然机敏。
"阴恻恻的赞叹从地底传来,杨公子一袭素缟坐在机关轮椅上,"可曾想过蓝玉案三万冤魂,为何独独马夫能活?"轮椅扶手的暗箭激射而出时,窗外飞来床弩铁矢将其钉死在《百官图》上的燕王封地。
第三节 奉天血诏辰时的日晷指针滴着血,沈砚跪在奉天殿金砖上。
皇帝脚边扔着十二颗头骨,天灵盖分别刻着十二地支。
"胡惟庸献的长生丹,用的是这些前元国师的脑髓。
"朱元璋的龙靴碾过头骨眼眶,"沈卿可知为何碧蚕蛹的毒引,偏偏是户部侍郎的血?"丹炉突然爆开青烟,烟雾中显现的塞外沙盘上,标注"乙字仓"的旗子正插在燕山卫驻地。
当沈砚指出舆图上的秦王印时,殿外突然钟鼓齐鸣。
九声丧钟荡过皇城,掌印太监踉跄扑入:"太子...太子殿下薨了!"第四节 残符惊魂暴雨冲刷着玄武湖的冰层,杨公子的尸体在冰窟中浮沉。
沈砚用刀尖挑出他怀中的调兵符,铜符断裂处露出新鲜锉痕——这分明是晋王府半月前失窃的旧符。
王虎突然惊呼,冰面下隐约可见成箱的户部空印账册,封泥上的指纹竟与春和殿药碗上的胭脂印吻合。
回到诏狱时,关押杨府管事的牢房已灌满毒烟。
沈砚在铁窗上摸到用血画的简易塞北防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