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皎月失约 沉璧C 2025-07-03 00:2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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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晚嫁给靖王三年,活成他白月光的影子。他送她白月光最爱的玉簪,逼她穿素白衣裙,

连生辰都唤错名字。直到白月光“死而复生”,他递上和离书:“她回来了,你该让位。

”我笑着签字,摘下玉簪摔碎:“赝品退场,祝王爷得偿所愿。”他以为我闹脾气,

直到我消失后——我在江南开了绣坊,他红着眼追来那天,我正和教书先生分吃一块桂花糕。

“晚晚,跟我回家。”我捻起绣针轻笑:“王爷,赝品怕碍了真品的眼呢。”浓稠的夜色,

沉沉压在靖王府正殿的琉璃瓦上,仿佛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绒布,

将星月光辉尽数吞噬。殿内却是另一番光景,灯烛煌煌,恍如白昼,

上百盏羊角宫灯与手臂粗的牛油巨烛将雕梁画栋映照得纤毫毕现,

几乎能映出人影脸上最细微的表情。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缠绕着酒气,在雕梁画栋间浮沉,

熏笼里名贵的苏合香混着酒肉气息,织成一张无形而奢靡的网。

今日是靖王容澈为王妃苏晚晚摆的生辰宴,排场之盛,几乎盖过了去年太后的千秋节。

苏晚晚坐在主位下首,一身素白锦缎衣裙,宽大的袖口垂落,

掩住她放在膝上、微微发凉的手指。发髻间,一支通体莹润的羊脂白玉簪斜斜簪着,

温润的光泽衬得她侧脸线条愈发柔和。只是那白,白得过于彻底,像是冬日里最寒的那层雪,

无端透出几分凄清,在这满堂金玉锦绣、衣香鬓影中,格格不入得像个异类。这颜色,

这玉簪,连同她此刻微微低垂的、温顺的眉眼弧度,

都是靖王容澈亲自定下的——要像那个人,越像越好。三年来,她便是穿着这一身“孝服”,

活成了另一个人投射在墙上的模糊影子。容澈坐在主位,已有七八分醉意。

玄色亲王常服衬得他面容如玉,金冠束发,更显尊贵非凡。

只是那双深邃的凤眼此刻蒙着层水雾,少了平日的锐利与掌控一切的从容,

多了几分迷蒙的散漫和挥之不去的郁色。他端着赤金錾花酒樽,目光掠过满殿华服宾客,

掠过那些或谄媚或敬畏的脸,最终定定落在苏晚晚身上,又像是透过她单薄的身影,

看到了某个缥缈的、刻在心底的虚影。他嘴角噙着一丝恍惚的笑意,带着浓重酒气的低语,

在这短暂的乐声间隙里,竟异常清晰地钻进了苏晚晚的耳朵,

穿透了所有喧嚣:“清漪…今日这曲子,是你最爱的《春江花月夜》…你可还喜欢?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淬了冰的利刃,猝然劈开了苏晚晚周身勉强维持的平静外壳,

将内里早已血肉模糊的伤口再次狠狠剖开!“清漪”——沈清漪,

那个名字像一个早已烙入骨髓的禁忌咒符,一个盘旋在她头顶三年、从未散去的幽灵。

三年来,她扮演着这个名字的影子,穿着她偏爱的素衣,

簪着他赐予的、据说沈清漪最爱的玉簪,

学着记忆里他描述过的、属于沈清漪的温婉笑意和低眉顺眼。她像一个最尽心的伶人,

在名为“靖王妃”的戏台上,日复一日地扮演着另一个女人的悲欢,

用尽全身力气去描摹一个逝者的轮廓。可当这个名字真真切切地从他口中吐出,

落在她的生辰宴上,砸在她心口,那痛楚依旧新鲜得如同刚撕开的伤口,

带着尖锐的、令人窒息的腥气,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苏晚晚捏着象牙筷箸的指尖猛地一紧,

指节瞬间因用力而泛出青白。玉簪冰冷的触感贴着鬓发,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皮肤。

她飞快地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

死死遮住眸底汹涌的酸涩和几乎要溢出的难堪水光。

她强迫自己去看面前青玉盘中那只蒸得剔透、淋着琥珀色酱汁的蟹粉狮子头,

仿佛那是世间最值得研究的珍宝,试图从那氤氲的热气里汲取一丝虚假的暖意。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柔软的嫩肉里,留下几道月牙形的、带着血丝的印痕,

唯有这点微不足道、自我施加的痛,才能勉强压住喉头翻涌的腥甜和眼底灼热的湿意。

席间似乎有片刻诡异的凝滞。离得近的几位宗室女眷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有人用绣着金线的锦帕掩了掩嘴角,眼神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更多的却是看好戏的玩味和隐秘的兴奋。窃窃私语如同细小的蚊蚋,

在丝竹声的掩盖下嗡嗡作响,带着冰凉的恶意。“啧,又来了……这都第几回了?

”“到底是生辰,王爷这也太……唉,王妃也是可怜。”“可怜什么?麻雀飞上枝头,

能享三年福已是造化,那位‘皎月’都去了三年了,王爷这心魔……难消啊!”“嘘!

小声些!仔细被人听见!到底是御赐的王妃……”容澈身边的王府长史赵德全,

一个在王府沉浮了三十年的老狐狸,脸上那点谦卑的笑意瞬间僵住,

后背“唰”地渗出一层冷汗,瞬间浸湿了中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

用微胖的身体不着痕迹地挡了挡投向王妃方向的探究视线,

然后飞快地拿起桌上那只镶宝石的银酒壶,脸上堆起十二分的、近乎谄媚的笑,

声音洪亮地打着圆场,试图盖过那片嗡嗡的低语:“王爷海量!

这西域进贡的葡萄酿后劲儿足着呢!老奴给您满上!来来来,诸位贵客,王爷今日兴致高,

大家也共饮一杯,贺王妃芳辰,福寿绵长,青春永驻!” 他一边说着,

一边借着倒酒的动作,手臂极其轻微地碰了碰容澈的胳膊肘。容澈被这一碰,

似乎从恍惚的云端被拽回地面一瞬。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迷蒙的眼,

目光在苏晚晚那身刺目的、如同丧服般的素白上停留了一瞬,眉头下意识地厌恶蹙起,

像是被什么不洁的东西玷污了视线,又像是纯粹的不耐烦。

那点短暂的清明很快又被汹涌的酒意和心底那个无法驱散的幻影淹没。他并未看向苏晚晚,

只是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扰人的飞虫,含混地嘟囔了一句,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行了…都…随意吧。尽兴…” 说完,

自顾自地又灌下一大口辛辣的酒液,眼神重新变得涣散空洞,不再聚焦于任何人或物。

赵德全悄悄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后背的冷汗却已浸湿了中衣,黏腻冰冷。

他偷眼觑向王妃,只见她依旧维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侧脸在煌煌烛光下显得异常平静,

平静得近乎诡异。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浓密如同鸦羽的眼睫,和那捏着筷箸、指节泛白的手,

泄露了一丝她内心正翻涌着的惊涛骇浪。赵德全心里咯噔一下,

一股不祥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夜宴的喧嚣终于散尽,如同退潮般留下一片狼藉。

杯盘狼藉,残羹冷炙散发着混合的油腻气味,

与空气中沉甸甸的酒菜气息、熏香余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颓靡。

苏晚晚回到她居住的“听雪苑”,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深秋冰冷的、厚厚的落叶上,

绵软无力,却又发出空洞的声响。贴身丫鬟小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主子身体细微的颤抖,她大气不敢出,只觉得王妃的手冷得像冰。

王妃的脸色白得吓人,比身上那件素白锦袍还要惨淡几分,嘴唇也失了血色,

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线。“王妃,您…您别往心里去。王爷他…他是吃醉了酒,糊涂了!

满口胡话,当不得真的!” 小荷的声音带着哭腔,笨拙地安慰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您…您身子要紧……”苏晚晚没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她只是挣开小荷的搀扶,像个失了魂的木偶,径直走到梳妆台前。黄铜镜打磨得光滑,

清晰地映出一张苍白却依旧清丽的脸,额角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在席间被强压下去的滚烫。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落在发髻间那支温润的羊脂白玉簪上。三年了,

一千多个日夜,它一直稳稳地簪在她的发间,成为她扮演“沈清漪”最醒目的标志,

一道无形的枷锁。容澈亲手为她簪上时曾说过:“清漪最爱此玉的温润无瑕,如她一般。

” 那时她心头还曾划过一丝卑微的、愚蠢的希冀,

以为这簪子或许也代表了他对自己一点点可怜的情意。此刻再看,

只觉得那玉簪温润的光泽无比刺眼,像一个无声的、巨大的嘲讽,

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身份——一个拙劣的、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替代品。

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只能活在别人阴影里的赝品。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怒火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烧得她指尖都在无法控制地发抖,

连带着全身都开始细微地战栗。那火冰冷刺骨,却又灼热滚烫,

几乎要将她仅存的理智焚烧殆尽。她猛地抬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一把攥住那冰冷的玉簪,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狠狠一拔!“啪嚓——!

”一声尖锐到刺耳的脆响,骤然划破沉寂的暖阁,打破了死水般的寂静,

也仿佛撕裂了某种维系了三年的假象。玉簪摔在坚硬的青砖地上,瞬间断成两截,

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簪头那朵精巧的、象征着纯洁的玉兰花瓣碎成了几块不规则的残片,

滚落在灯影昏暗的角落,像几滴凝固的、冰冷的泪珠。小荷吓得“啊”一声惊呼,捂住了嘴,

脸色煞白如纸,惊恐地看着地上那堆昂贵的碎片:“王…王妃!

这…这可是王爷……王爷最珍视的……” 她不敢说下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爷赏的?

” 苏晚晚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快,

她低头看着地上碎裂的、失去所有光泽的玉片,唇角竟微微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那笑容冰冷,毫无温度,“碎了便碎了。赝品,本就不该肖想真品的待遇。碎了,干净。

”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寒意。

她不再看那堆象征着屈辱过往的碎片,径直走到靠墙的巨大紫檀木衣柜前。柜门被用力拉开,

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整齐挂着的,

清一色全是深浅不一的素白、月白、牙白、银白……如同一个巨大的、没有尽头的灵堂。

容澈说,沈清漪如皎月清辉,纤尘不染,最爱这般素净颜色。这三年来,她的世界,

被强制性地涂抹,只剩下这一片令人窒息的、绝望的惨白。

苏晚晚的目光在那些白衣上缓慢扫过,眼神冰冷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带着刻骨的厌憎。

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衣柜最深处,一件被压得有些皱褶、几乎被遗忘的衣裙上。

那是她未出阁时最爱的颜色——海棠红。鲜亮,明媚,像春日里开得最盛、最无所顾忌的花,

带着鲜活的生命力,与这一柜子的死寂格格不入。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指尖带着一种急切的渴望,将那件海棠红的衣裙用力抽了出来。柔软的丝缎滑过指尖,

带来一种久违的、属于她苏晚晚自己的、鲜活而真实的触感,

让她冰冷的手指仿佛也找回了一丝暖意。“小荷,” 她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断过往的决绝,“替我更衣。

”小荷看着王妃手中那抹灼目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红,

再看看地上碎裂的白玉簪和满柜子的素白,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圈更红了,

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却不敢再劝,连忙上前,颤抖着手帮她解开素白锦袍繁复的盘扣。

沉重的、象征着“沈清漪”身份的素白锦袍被一件件褪下,

像剥去一层沉重的、不属于她的、早已腐朽的躯壳。海棠红的衣裙上身,

鲜艳夺目的色彩瞬间点亮了昏暗的暖阁,也点亮了她苍白的面容。

那热烈的红衬得她苍白的脸颊也仿佛瞬间有了血色,

眉眼间的温顺怯懦被一种沉寂许久、此刻却破土而出的光彩取代,虽然那光彩深处,

依旧藏着深深的疲惫和刻骨的痛楚。铜镜里,

那个被素白束缚了三年、模糊了面目的影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带着锐利锋芒和重生般光彩的苏晚晚。镜中人眼神清亮,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小荷看着镜中人,一时竟有些愣怔,忘记了哭泣。就在这时,

暖阁的门被毫无预兆地、带着一股蛮力推开,发出“哐当”一声大响!

夜风裹挟着深秋刺骨的寒意和浓郁得令人作呕的酒气,猛地灌了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

在墙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靖王容澈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

他显然是直接从宴席上过来的,玄色常服衣襟微微敞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领口,

金冠束的发也有些歪斜,几缕墨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脸上醉意未消,

眼神却比在席间时清明了几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倨傲和浓重的不耐烦。

他的目光先是如同利刃般扫过地上断成两截、在烛光下闪着惨淡微光的玉簪,

眉头立刻厌恶地拧紧,眼中迸射出被冒犯的怒火;随即,

他的视线落在苏晚晚身上那刺目的、如同烈焰般燃烧的海棠红衣裙上,

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她身上,

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厌恶和一种被严重挑衅的暴怒。“谁准你穿这个颜色?

”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浓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冰冷的铁块狠狠砸在地上,

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脱了!立刻!”苏晚晚缓缓转过身,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慢镜头的沉凝,面对着门口那个她仰望、顺从、爱慕了三年的男人,

那个刚刚在她生辰宴上将她尊严彻底碾碎的男人。

海棠红的衣裙在摇曳的烛光下流淌着火焰般的光泽,映着她此刻平静无波的双眼。那平静,

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她没有如往常般立刻低头请罪,

也没有因他那饱含威胁的呵斥而瑟缩颤抖。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穿透了弥漫的酒气和冰冷的夜色,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这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容澈感到不适,

甚至是恼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心慌。

他习惯了她的温顺、她的隐忍、她在他面前永远低垂的眉眼和小心翼翼的姿态。

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和那身刺目到灼伤他眼睛的红衣,像是对他权威最无声、也最彻底的挑衅。

他心中因沈清漪而起的郁结、因醉酒而生的烦躁,

以及被这“赝品”胆大妄为的举动所激起的怒火瞬间升腾,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戾气。

“本王在跟你说话!” 容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严重冒犯的戾气,他一步跨进暖阁,

昂贵的鹿皮靴子重重踩过地上冰冷的碎玉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苏晚晚!

你今日在席间就举止怪异,给本王甩脸子!如今又胆大包天,摔碎御赐之物,

穿上这等俗不可耐、艳俗不堪之色!你究竟想做什么?啊?!” 他逼近一步,

带着浓烈的酒气和强大的压迫感,“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的一切,都是本王给的!”“身份?

” 苏晚晚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冰珠一颗颗落在玉盘上,字字分明,

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盖过了他愤怒的咆哮。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

唇角牵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无尽的、冰冷的讽刺,

“王爷提醒得是。妾身时刻不敢忘怀,自己是个——” 她顿了顿,

目光直视着他怒火翻腾的双眼,清晰而缓慢地吐出那两个字,“赝品。”“赝品”二字,

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像两枚冰冷的、带着倒刺的石子,狠狠砸向容澈,

精准地击中了他心底最隐秘也最不堪的角落。容澈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眼底酝酿起狂风暴雨,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你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对本王说话!

”“妾身不敢。” 苏晚晚微微福身,动作标准得如同宫中嬷嬷教导的范本,

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僵硬,如同在念一段早已烂熟于心的戏文,

“只是王爷既心有所属,妾身这赝品,日夜惶恐,唯恐学得不够像,

污了王爷心中那轮皎月的清辉。” 她抬起头,

目光坦然地迎上容澈暴怒的、几乎要喷火的视线,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如今,

王爷既已厌弃,何不给妾身一个痛快?也省得妾身在此,徒惹王爷生厌,

污了这靖王府的清贵之地,碍了……真品归来的路。”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

却像重锤敲在鼓面上。她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豁出一切后的轻松感。

然而这份平静下深藏的绝望和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像冰冷的暗流,让一旁的小荷浑身发冷,

牙齿打颤,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死死抓住一旁的衣架。

容澈被她这番前所未有、条理清晰又字字诛心的话堵得一时语塞。他看着她,

看着她眼中那点最后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死寂的灰烬;看着她身上那抹刺目的红,

像是对他这三年荒唐最尖锐、最无声的控诉。

一股莫名的、巨大的烦躁和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他忽略的心悸掠过心头,但更多的,

是权威被彻底藐视的暴怒和被戳中心事的恼羞成怒。“好…好得很!” 容澈怒极反笑,

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森冷刺耳,“苏晚晚,看来是本王小瞧了你!伶牙俐齿,

心机深沉!行,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一心要自甘***,本王成全你!” 他猛地一甩袖袍,

带起一股凛冽的冷风,厉声喝道,声音响彻整个听雪苑:“赵德全!

”一直屏息守在门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的赵德全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王爷!老奴在!”“拿本王的金印来!

” 容澈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即刻!给本王拟和离书!本王倒要看看,离了靖王府,你这身红裙子,还能穿给谁看!

又能***到何处去!”---王府书房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油脂,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一张崭新的洒金纸笺铺开,墨迹淋漓,散发着浓重的松烟墨香,

也散发着一种冰冷的、终结一切的气息。容澈那方象征着无上权柄的蟠龙金印就放在一旁,

沉重的金质蟠龙在摇曳的烛光下闪着冷硬而残酷的光。赵德全垂手立在角落的阴影里,

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额角的冷汗却无声地滑落,洇湿了衣领。

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书案前的王妃,只觉得心惊肉跳。

苏晚晚已经换下了那身灼目的海棠红,

穿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洗得有些发白的藕荷色素面细布衣裙,

长发松松挽了个最简单的圆髻,只用一根朴素的、毫无纹饰的银簪固定,

浑身上下再无半点珠翠。然而正是这份极致的素净,

反而衬得她眉宇间那股沉寂的冷意和决绝更加清晰。她站得笔直,

像一株被风雪压弯又倔强挺立的青竹,背脊绷成一条直线,目光平静地落在书案那张纸上,

仿佛那上面写着的不是决定她后半生命运的和离书,

而是一份无关紧要、需要她签收的普通账目。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容澈坐在宽大的、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里,

一手撑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烦躁地摩挲着冰冷的金印边缘。

他脸上的怒色似乎褪去了一些,被宿醉的头痛和一种深重的、挥之不去的烦躁取代。

书房里只点了几支蜡烛,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让他的神情显得愈发晦暗不明,

疲惫而阴郁。他看着几步之遥的苏晚晚,看着她那份异乎寻常的平静,

心头那股无名火又隐隐有复燃的趋势,

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窒闷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空落。

昨夜她那句“赝品”和那身刺目的红,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盘旋。“看清楚了?

” 容澈的声音带着一丝宿醉后的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语气里残留着昨夜未消的余怒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般的恩赐,“和离书。签了它,

收拾好你的东西,今日之内,离开王府。” 他刻意加重了“今日之内”四个字,

带着驱逐的意味。他顿了顿,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扫过她身上那寒酸的布衣和空荡荡的发髻,像是想起了什么,

又像是纯粹为了发泄那股莫名的烦躁和证明自己并非全然冷酷,

冷冷地补充道:“念在你侍奉本王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府库房里的东西,

你若有看得上的,尽可带走。金银细软,本王也不会亏待你,

会吩咐赵德全支给你一千两银子,足够你下半生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安稳度日。

” 最后四个字,“安稳度日”,他说得有些生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仿佛“安稳度日”四个字对此刻的苏晚晚来说,

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或是对她选择的无声鄙夷。苏晚晚缓缓抬起头,

目光终于从那张决定她命运的纸上移开,落在容澈的脸上。她的眼神清澈得惊人,

像秋日深潭的水,平静无波,

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冷漠、不耐、宿醉的憔悴和那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茫然与烦躁。

那目光仿佛有穿透力,让容澈心头那点窒闷感骤然加剧,他甚至感到一丝被看穿的狼狈,

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烦躁地端起旁边早已冷透的茶盏灌了一口,

冰冷的茶水让他眉头皱得更紧。“王爷厚赐,妾身心领。” 苏晚晚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

带着一种奇异的平稳,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她甚至微微弯了弯唇角,那笑意很淡,

很浅,却像冰面上的裂痕,瞬间击碎了所有的平静表象,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只是库房之物,皆为王府所有,妾身不敢僭越。

至于金银……王爷随意便是。” 她的潜台词很清楚:那些用“赝品”身份换来的东西,

她嫌脏。她向前一步,走到书案前。没有半分犹豫,

更没有预想中的哭求、质问或是崩溃的泪水。她甚至没有再看容澈一眼,

目光只专注于那张决定她命运的纸,仿佛那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她伸出右手,

那是一只常年执针、指腹带着薄茧的手,此刻却稳如磐石,

稳稳地拿起搁在端砚旁那支价值不菲的紫毫笔。笔尖饱满地蘸取了浓黑如漆的墨汁,

墨滴悬垂欲坠。然后,她微微俯身,在洒金纸笺下方,那片留给她的空白处,

落下了自己的名字——苏晚晚。三个字,娟秀清晰,力透纸背。一笔一划,

都带着一种凛然的、义无反顾的决绝。没有颤抖,没有停顿,一气呵成。

墨迹在洒金的纸面上迅速晕染开来,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凛冽。写完最后一笔,

她轻轻搁下笔。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般的解脱和优雅。“好了。

” 她直起身,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

她的目光终于再次看向容澈,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温顺,没有了卑微的爱恋,

也没有了昨夜那刺目的愤怒。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如同在看一个再无瓜葛的陌路人。“王爷,” 她微微颔首,

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无可挑剔的礼,姿态完美,却比任何无礼的举动都更显得遥远而冷漠,

“妾身告退。祝王爷——” 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字字清晰,如同冰棱坠地,

“得偿所愿,与皎月团圆,永无缺憾。”说完,她不再停留,

甚至没有再看那张签好的、墨迹未干的和离书一眼,

更未理会案上那枚象征着权势与财富的冰冷金印。她转过身,

藕荷色的素布衣裙在略显昏暗的书房里划开一道清冷的弧线,

脚步沉稳地、毫不迟疑地向着门口走去。背影挺直,决绝得不带一丝留恋,

仿佛身后不是富丽堂皇的靖王府,而是一片早已厌倦的废墟。

赵德全被这干脆利落、甚至称得上“潇洒”的姿态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张,忘了合上,

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和他预想中的哭天抢地、跪地哀求截然不同。容澈坐在太师椅里,

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一只手还无意识地伸在半空,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想阻止什么。

他看着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看着她身上那刺目的、与王府金碧辉煌格格不入的粗布衣衫,

看着她空荡荡的发髻上那根寒酸的银簪……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落感猛地攫住了他!

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

就被他自己亲手、以一种极其轻慢而冷酷的方式,彻底推出了他的世界,并且再也不会回头!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而陌生的钝痛,

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和冰冷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昨夜残留的怒气和宿醉的昏沉。

书房里那浓重的墨香和烛火燃烧的气味,此刻闻起来竟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

“你……” 一个单音节的字艰涩地挤出了喉咙,

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挽留意味。

他想问“你就这么走了?” 或者“你……要去哪?” 但话到嘴边,

却只剩下一个破碎的音节。然而,回应他的,

只有暖阁门被轻轻合上的、干脆利落的“咔哒”轻响。那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苏晚晚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连同那抹黯淡的藕荷色一起,仿佛从未在这座王府存在过。

书房里只剩下浓重的墨香、烛火的噼啪声、容澈粗重的呼吸,以及赵德全压抑的喘息。

那“咔哒”一声轻响,如同一个时代的终结,重重敲在容澈的心上,

留下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空洞。---靖王府高大的朱漆兽头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

发出“轰隆”一声闷响,如同巨兽合上了吞噬一切的口,

彻底隔绝了门内那个金玉其外、冰冷彻骨的世界。

苏晚晚只挎着一个半旧的、洗得发白的蓝布包袱,

里面装着几件同样朴素的换洗衣物和几本她视若珍宝的旧绣谱。

她站在王府门外冰冷坚硬的石阶上,深秋清晨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卷起地上零星的枯黄梧桐叶,打着旋儿从她脚边掠过,发出沙沙的哀鸣。

她身上那件单薄的藕荷色细布衣裙根本无法抵御这凛冽的寒意,

让她不由自主地微微瑟缩了一下,***在外的脖颈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没有回头去看那座囚禁了她三年青春、耗尽了她所有爱恋与尊严的华丽牢笼,

目光平静而坚定地投向眼前逐渐苏醒的京城长街。晨曦微露,

薄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鳞次栉比的屋宇,早起的摊贩推着吱呀作响的木车,

开始支起简陋的摊子,蒸笼里冒出白色的、带着食物香气的水汽,

混合着尘土、马粪和深秋特有的萧索清冷气味,扑面而来。

吆喝声、车轮声、狗吠声……各种嘈杂而充满生命力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这才是真实的人间烟火,带着粗粝的、蓬勃的、不完美的生命力。

王府里那些熏人的暖香、精致的珍馐、压抑的规矩、虚伪的奉承,此刻想来,

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一场荒诞不经的幻梦。“王妃…不,小姐…” 小荷红着眼圈,

抱着一个更小一点的包袱跟在她身后,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未散的恐惧,

“您…您真的就这么走了吗?我们…我们去哪儿啊?天大地大,

我们两个女子……”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又涌了上来。

苏晚晚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尘土和市井气息的空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

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新生的、自由的清醒感,冲散了心口最后一丝淤堵。她转头看向小荷,

脸上露出一抹许久未见的、真切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