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竹遥遥 是梨呀 2025-07-03 00:2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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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我是块捂不热的石头。阎王不信邪,非要打赌让我重活一世学会哭。

我冷眼旁观爹娘卖女,漠然穿行于乱世。

可那个青衣郎中偏要拉着我看人间疾苦、生离死别……他教会我心疼,教会我笑,

教会我何为牵挂。当他咳着血靠在我肩头说可惜时,滚烫的泪终于砸落。

——可我要的从来不是赢那赌约。我又一次跪在阎罗殿,重重磕头:求大人,

允我去黄泉路上,追个人。1我清楚地看到自己死了——被李二牛用力推倒,

头磕到一块石头上,一命呜呼。李二牛骂骂咧咧地踢了两脚,见我毫无反应,

又伸手往鼻子下摸了摸,然后惊慌失措地跑了。我蹲在自己的尸体边,等了好久。

没有任何人来寻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家看看,两名自称是鬼差的人将我带走了。黄泉路上,

挤得满满当当。有的人……不,有的鬼死状可怖,有的鬼面如死灰。

他们哭得一个比一个大声,吵得我头晕。姐姐,我害怕……

一个年纪小小的鬼扯了扯我的衣袖,浑身湿漉漉的。别怕。我一贯不会安慰人,

只好拍拍他的小脑袋。我要娘亲...我想回家,我看到娘亲在岸边哭得好伤心...

孩子,咱都回不去啦,过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就得去投胎了……

一名白须老伯颤颤巍巍地指向前方。小鬼哭得更厉害了……老伯有些诧异地问:姑娘,

看你年纪轻轻...怎得如此淡然?...你死了也不伤心?小鬼也好奇地看向我。

我摇摇头。伤心?我从不知什么是伤心。阎罗殿内森严,阴风一阵阵吹得人发冷。

案几后端坐着两个看不清的身影。我学着前面人的样子,跪下,抬头,平静地看向上方。

判官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指尖在生死簿上快速划过,一行行墨字流光般显现又隐去。片刻,

他眉头微蹙,抬首对阎王躬身道:大王,此魂……甚是奇特。

阎王的声音低沉浑厚:何其之有?此女名唤……判官又看了一眼簿册,邹宁。

阳寿未尽,乃遭横祸枉死。观其魂魄,澄澈如琉璃。判官顿了顿,更奇者,

她天生……似缺了一窍。何窍?阎王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兴味。情窍。判官肯定道,

七情六欲,于她如浮云掠影。不入心,不动念。生时如此,死后亦复如此。

寻常魂魄沾染的种种执念怨气,在她身上寻不到半分痕迹。莫不是个痴儿?非也,

此女恰恰天资聪颖……有意思。判官,看来你我今日当值,倒遇上一件趣事。

阎王的目光锁住我,你说她不懂伤心,不知泪为何物?正是。判官颔首。那好,

阎王的声音带着主宰命运的随意,本王与你打个赌如何?

判官显然有些意外:大王请讲。就赌她这『情窍』究竟是天残地缺,还是未曾开蒙!

阎王指向我,语气斩钉截铁。本王许她重活一次,三年为期!若此番重生,

她能因悲、因痛、因喜、因怒,流下一滴泪来,便算你输!若她依旧如磐石枯井,无波无澜,

与今日别无二致……那便是我输!这……判官面露难色,大王,阴阳有序,

生死有簿。此女阳寿虽未尽,但命轨已定。强行逆转,恐怕……怕什么?

阎王大手一挥,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区区凡人命数,本王还改不得?待她回去走一遭,

若能开窍,许她再续寿元。若还是不开窍,三年之期一到,收她命来便是。判官,

你不敢赌?……臣,领命。阎王不再多言,长袖一甩,凌空朝我一点!

一道暗金色的光芒瞬间没入我的眉心。我只觉一股庞大无比的力量瞬间攫住了我的魂魄。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耳边似乎是判官的一声叹息。2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我本能地伸手去摸,没有血。睁开眼,看到的是自家破败小屋那熟悉的、布满蛛网的房梁。

这是——三年前!我想起了阎王殿那个荒诞的赌约。我动了动手指,是十五岁邹宁的身体,

是比死时有力气些。但心口那片荒原依旧沉寂。那个木头疙瘩!养她何用!

外间传来爹的声音,被酒泡得又哑又尖,棍子敲在桌腿上砰砰响。白吃白喝十几年,

连个笑脸都不会给!好不容易有人要,还是个能换钱的!李木匠家那点彩礼,

正好给阿诚攒着日后娶媳妇!他爹,你轻点声……阿宁还在屋里……

娘的声音压得很低。阿宁?呵!她听见又怎样?她能知道个屁!我本是桐乡唯一的秀才,

满腹才华...前途不可***!不知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怪胎。自打有了她,

万事不顺心!你看看老子这腿...这辈子都完了...我眼眸低垂,爹的这些抱怨,

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他的确是桐乡第一个秀才,曾经很得县令赏识。

眼看十年寒窗苦读熬出头,飞黄腾达的美梦或将实现。可是他运气不好,

一次喝醉酒从马上摔下来,瘸了腿。自此之后,一蹶不振。日日饮酒,日日抱怨,日日咒骂。

骂我这个丧门星,害得他前途尽毁。那年,我刚满七岁。娘说,我刚出生时,

爹也曾待我如珠如宝。可渐渐地,他们发现我是一个怪异的孩子。不会撒娇,不会哭闹,

不心疼父母,不亲近邻里,活像个人偶。与隔壁林叔家的秀秀截然不同。

秀秀是个活泼爱笑招人喜欢的小姑娘,我偷偷观察她许久。在爹又一次打骂我的时候,

我努力地模仿秀秀挤出了一个笑容。可爹更生气了,给了我重重的一巴掌:丧门星,

笑得比哭还难看!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学了。其实,活着或是死了,于我也没多大区别。

可这一刻,我脑中却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李二牛,不能嫁!屋外的声音还在继续,

爹娘已经开始讨论彩礼的数目和过门的日子。我缩在墙角,看着夜越来越黑。终于,

爹的鼾声像破风箱一样响起来。我站起身走出家门,除了一身带着霉味的粗布衣裳,

什么也没带。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在月光底下张牙舞爪。我在树下停住,回头望。

整个村子黑沉沉的,死了一样。村东头李二牛家那方向,也是一片漆黑。前世,

我就是死在那院墙外不远处的乱石堆旁。那年不太平,流寇作乱、天逢大旱,

讨生活越发艰难。李二牛没活干,和一群狐朋狗友日日吃酒赌钱。家中本就没什么积蓄,

米缸很快就见了底。他嫌我没用,嫁过去三年也没生出儿子,更烦我不识情趣,像块顽石。

那日醉酒后吵吵嚷嚷要将我卖去窑子换钱,拉扯间,我就死了……我收回目光,没有迟疑,

转身踏上了村外那条被月光照得惨白的土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喊:逃吧。能逃多远,

逃多远。反正,这里也没人要我。3时值正午,烈日灼烤着龟裂的土地。

怕走官道被爹抓回去,我已在闷罐子似的树林里钻了两天两夜。鞋底早就磨穿了,

破了的脚皮粘着鞋底,像走在刀尖上。头发被汗水打湿,死死扒住我的脖子。两日未进食,

饿得前胸贴后背。就在我头昏眼花快要支撑不住时,我瞥见灌木丛里几点暗红,是野果。

我踮脚去够,脚下腐叶一软——咔嗒!一股蛮力狠狠咬进脚踝骨头!

我闷哼一声摔进落叶堆。锈迹斑斑的铁齿,深深楔进皮肉里。冷汗瞬间爬满额头,

身子疼得直打颤。我盯着那狰狞的铁夹子,血顺着脚往下淌。疼,真疼。动不了。

我只是不会哭,但我也会疼……我忍不住低喃。算了,反正最后也会死。

我连抬手掰一下的力气都省了……闭上眼,四周一片死寂,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费力地掀开眼皮。一个背着陈旧药箱的男人站在我面前,逆着光,

看不清面容。他身形清瘦,却站得笔直,像我家后院种的一棵竹子。小友,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死寂的林子里异常清晰,疼得紧吧?

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疼……没再多问,他动作利落地放下药箱,开始查看我的伤口。

这夹子锈得厉害,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诉说天气,得尽快弄开,不然你这腿,

还有这条命,都得交代在这儿。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密林深处,

又转回来看着我:我正要往北边去。你若无处可去,又不怕与我同行,便跟上来。

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布包和一个小瓶,至少,我能让你活着走出这片林子。

好......似是没想到我回答得如此干脆,他愣了一瞬。随即不再说话,

专注地处理起那冰冷的铁器。铁夹松开,药粉接触血肉的瞬间,

一阵尖锐的灼烧感撕扯着我的皮肉。我死死咬住嘴唇,手指深深***身下的腐叶里。

他依旧沉默,用干净的白布条利落地将伤口层层裹紧、压实。做完这一切,

他才平淡无波地看向我:药能止血生肌,也能镇痛。现在能站起来吗?我咬着牙,

用那条没受伤的右腿和双臂的力量,一点点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我挣扎、站起,没有伸手搀扶的意思。那就走吧。他不再看我,

转身朝着他先前所指的北方,迈开了脚步。我一瘸一拐,

沉默地跟上了前方那个清瘦、笔直的背影。步伐不疾不徐,却坚定不移。

4我自幼被视作异类,爹娘心情好时唤我一声阿宁,村里有人叫我邹丫头,

也有人叫我傻子。只有他在得知我姓名后,认真地唤我邹宁。彼时,

我问他:先生叫什么名字?他沉思片刻,问我:你初见我时,最先想到什么?

竹子。哈哈,那我便叫青竹,陆青竹。说完,熟练地摸摸自己的两缕长须。

陆先生,这里翘起来了……我不明所以,为何他要粘一对假胡须在脸上,也不好看。

神医一般年纪都比较大呐……陆青竹清了清嗓子,邹宁,以后便做我的小学徒,

一道行医治病、游走江湖吧……衢州城的秋意渐浓,我的腿早已恢复如初。

我随陆青竹在城外流民聚集处,搭了一个简陋的窝棚,又在门口支起一道布幡:神医治病,

分文不取。连日门可罗雀,我问他是不是神医这个名头喊得太响,吓退了老百姓。

他但笑不语。这日午后,我坐在矮凳上,熟练地分拣着蝉蜕。一个汉子像滩烂泥扑跪在门前,

额头磕得砰砰响,涕泪糊了满脸。神医救命!我婆娘生了一天一夜!稳婆说不行了!

求您救救她!救救孩子!他身后,几个同样干瘦的人抬着块破门板。

板上的妇人像座快塌的山,肚子高耸、面色死灰,连哀嚎都显得有气无力。陆青竹没吭声。

放下药杵,扫了妇人一眼,指向角落:放下。妇人被抬到角落。陆青竹打开药箱,

银针寒光一闪,他甩给我一个布包:烧水,烫干净布。闲杂人等被请到门外,

我立刻熟练地生火撕布,眼看着妇人下身那片狼藉的暗红,汉子满头大汗在角落搓着手,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陆青竹半跪下去。三根银针闪电般扎进妇人头顶颈侧,她身子猛地一僵,

抽气声弱下去。他一手死死按住妇人起伏的肚子,另一手握着那薄刃,精准地划开一道口子。

血涌出来,刀扔进我的沸水盆,手指已探了进去。妇人喉咙里爆出野兽般的嘶嚎,

身体向上拱起。陆青竹的手向外一引——哇……一声微弱却尖利的啼哭,像一把钩子,

轻轻戳了下我胸膛里凝固的死寂。一个满身脏污的小东西被他托在手里,小拳头攥着,

小脸皱成一团,涨得通红。恭喜,是位千金……陆青竹对着墙角的汉子笑道。汉子呆住,

脸上肌肉抽搐,猛地爆发出更响的嚎哭,咚咚磕头:谢神医、谢恩人呐!我将女婴包好,

递给汉子,陆青竹开始专注地为产妇缝合伤口。我困惑地看向抱着孩子不停打转,

口中喃喃自语的汉子——他这又哭又笑的,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怀中的婴儿皱巴巴的,

沾满血污,没有眉毛眼睛也像条缝,真丑。但细看一会儿,

又顺眼起来——像小时候在桐乡我唯一的玩伴,小狗阿黄。深夜,

陆青竹问我:第一次接触生产的场面吧?我点点头:娘生弟弟时,爹不准我在家,

让我去村口候着。怕我不吉利,把晦气沾染给弟弟……这世道,女子总是艰难些。

陆青竹坐下来,长吁一口气:剖腹取子,十之九死。今日情急之下动刀……我都有些后怕。

那今天出生的这个女娃娃,也会艰难吗?人各有命,看她的造化……

陆青竹眼带笑意:不过,邹宁,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关心别人的命运?……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第二天一大早,破门板被砸得砰砰作响。我打开门,

一群人挤在门外,为首的正是昨天那名汉子。莫不是来闹事?我正欲唤陆青竹,

汉子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慧娘和孩子母女平安,全靠神医和姑娘搭救!

我徐三没别的本事,但有的是力气,汉子回头看看身后众人,

今天我把村里的男人召集过来,帮神医修一修这个窝棚。见我愣在原地,

汉子连忙摆手:姑娘放心,我们不收钱!这么说,不是来闹事的。

我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按下便已脱口而出:你娘子生的是女儿,你欢喜吗?

汉子似是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抠抠头皮,憨直地笑道:欢喜欢喜,管他儿子女儿,

平安就好!身后人群爆发出阵阵笑声:徐三这是高兴得傻了。女儿好,

正好给我老刘家做媳妇儿……哈哈哈......

5简陋的窝棚变成了整洁大气的小木屋,陆神医剖腹救子的事迹传开,

木屋前空前地热闹起来。上门求医的百姓络绎不绝,陆青竹看诊,我抓药、煎药、包扎,

忙得脚不沾地。年幼时,爹曾耐着性子教我识字,后来他意志消沉不再看书,

我倒将他的藏书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是从那时起,我发现虽然我认不全、读不懂,

但凭着惊人的记忆力,我几乎过目不忘。所以,在整理药方和药材时,我立马发现了不对劲。

先生,趁着人少的间隙,我走到正在整理银针的陆青竹身边,压低声音,

『清肺化浊汤』的方子不见了。还有,我继续道,前日盘点,

少了三钱桔梗、五钱杏仁。昨日,防风少了二钱,前胡少了一钱半。今日……我顿了顿,

目光扫过药柜,紫菀和款冬花,也各少了些许。这些药材,正是清肺化浊汤

的主要配伍——有人偷了方子,并按方偷药。他捻了捻假胡须:知道了。明日留意些。

第二日,我刻意放慢了动作。果然,一个瘦小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穿着破烂不合身的衣服,脸上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

黑亮得惊人。他混在几个咳嗽的妇人身后,眼睛却死死盯着陆青竹开方子的手,

又飞快地瞟向我身后的药柜。我装作没看见,转身去为一名伤者包扎,

眼角余光瞥见那男孩像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靠近药柜。他颤抖着去拉开药屉,

抓住一把药材往怀里塞。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将他的手按住,叹了口气:药的剂量不对,

怎能治病呢?男孩哇地一声哭出来,带着濒死小兽般的哀鸣,死死抱住陆青竹的腿。

神医伯伯!求求您!救救我娘!我不是坏孩子!我娘要死了!她快死了啊!呜呜呜……

陆青竹弯腰,轻轻拍了拍男孩剧烈耸动的肩背:别哭。带我去看看你娘。

城郊废弃的土地庙角落里,一堆勉强算是被褥的破烂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

她双目紧闭,脸颊凹陷,呼吸急促而微弱。男孩扑到妇人身边,哭喊着:娘!娘!

神医来了!您有救了!陆青竹蹲下身,仔细查看妇人的情况,搭脉,翻看眼睑。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男孩跪在一旁,断断续续地抽噎着。男孩叫阿满,

他们是从北边逃难来的。娘亲为了养活他,在城里一户富户家帮佣。

结果那家的老爷……阿满的拳头攥得死紧,牙齿咬得咯咯响。……他欺负我娘!我娘不从,

他就打她!我……我气不过,捡了块砖头砸破了他的头……我们逃了出来,

躲在这里……娘从那以后就病了,越来越重……我不敢找大夫,怕……怕官府抓我们,

把我娘抓走打死……呜呜呜……我看到有人咳嗽和我娘一样,就……就偷了方子,

偷了药……神医伯伯,求您救救我娘!要抓就抓我!别抓我娘!

我看着阿满哭得撕心裂肺的脸,想起了前世地府里那个哭着找娘亲的小鬼,

不由自主拍了拍他的脑袋:别怕……药煎好了。陆青竹亲自扶起妇人,

一点点将苦涩的药汁喂下去。阿满紧张地在一旁看着,小脸上泪痕未干。

陆青竹转向阿满:你娘沉疴已久,需要静养。偷窃之事,就此作罢。日后若有所需,

光明正大来寻我,不可再行此道,记住了?阿满拼命点头,

眼泪又涌了出来:记住了……谢谢神医。说罢又怯生生地看向我:……谢谢姐姐。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真挚的小脸,心口那道细微的裂缝,似乎被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

回程的路上,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先生,

您早就知道是他偷的,对不对?陆青竹步履未停,

声音在晚风中显得格外悠远:一个孩子,连续三日只偷治疗肺疾的药材,着实可怜。

那你……为何不早些揭穿他?我追问。揭穿他容易。可揭穿之后呢?他顿了顿,

望着天边沉落的夕阳,缓缓道:邹宁,医者,不只要医身,有时也要『医心』。

『医心』……我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甚是不解。那边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乱,

过几日我们便启程吧。陆青竹大步向前,风将他的青色衣袍吹得鼓鼓的。去哪?

我慌忙跟上。去更北的地方……6三日后,天刚蒙蒙亮。小小的行囊早已收拾妥当,

陆青竹的药箱依旧塞得满满当当。不同的是,我们此行多了一个伴——阿满。

他娘亲病得太重,药一碗碗地灌下去,最终也无力回天。帮着阿满安葬了娘亲,

陆青竹一并收留了他。徐三带着几个汉子早早等在外面,脸上是浓浓的不舍和担忧。

陆神医,邹姑娘,这一路往北……唉,兵荒马乱的,可千万要当心啊!徐三搓着手,

把一小包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塞到我手里,带着路上垫垫肚子,别嫌弃。是啊是啊,

神医,您可是我们的大恩人……旁边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说着。陆青竹拱了拱手,

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诸位乡亲保重。医者行脚,本就是随缘济世。

此地有诸位看顾,那些病患,邹宁留下的方子也足以应对寻常病症了。

他指的是我这几日根据他的口述,默写誊抄下来的几十张常见药方,已交给了徐三保管。

辞别了依依不舍的众人,我们踏上了北行的官道。越往北走,

官道两旁的景象便越发凋敝:良田荒芜,杂草丛生,偶尔可见被焚毁的村落废墟,

焦黑的断壁残垣。姐姐……我怕。阿满拉着我,掌心全是汗。

他和娘亲正是从北方逃亡到了衢州,想必这些可怕的景象早已深深刻入脑中。阿满不怕,

有先生和我在。我紧紧握住他的小手。我们暂时落脚在城外一处难民营。

刚处理完一个因痢疾脱水而昏迷的孩子,远处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

伴随着金属甲片碰撞的哗啦声响,由远及近,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人群瞬间像受惊的鸟兽,

恐慌地骚动起来。一支约莫二三十人的骑兵队,卷着烟尘冲到了洼地边缘。

为首的是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的军官,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这片混乱的营地,

像是在搜寻猎物。城主有令!络腮胡军官声如洪钟,流寇猖獗,叛军作乱!

为保永州城安危,凡适龄男丁,皆需入伍效力!接着,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陆青竹的药箱和我脚边散落的药材上,眼神微微一凝。你们两个!

他策马几步奔到跟前,长枪指向我们,干什么的?陆青竹神色不变,

微微拱手:行脚郎中,略通岐黄,在此为病患施药。郎中?

络腮胡军官上下打量着他,又看了看我,视线在我沾着药渍和污迹的袖口上停留片刻,

正好!城中医官人手不足,伤兵营都快塞不下了!带走!就这样,我们连同药箱,

被这支抓壮丁的队伍裹挟着,朝着永州城的方向而去。永州城虽被战乱阴影笼罩,

但高大的城墙和紧闭的城门,暂时隔绝了城外的混乱与绝望。

我们被直接带到了位于城西的军营,伤兵营设在几排相连的大瓦房里,

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药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声此起彼伏,

断肢残臂的景象触目惊心。总算来了帮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看着陆青竹手中的药箱,

眼睛一亮,城中大夫都忙不过来了。络腮胡军官挥挥手:赶紧干活!要是敢偷懒耍滑,

军法处置!陆青竹二话不说走向一个腹部缠着渗血绷带、脸色惨白的年轻士兵。

我也立刻跟上,习惯性地开始准备清水和干净布条。阿满,你负责喂药。

陆青竹头也不回地说。嗯!阿满乖巧地点点头。接下来是无休止的忙碌。

清创、缝合、换药、熬药……陆青竹精湛的医术很快赢得了老军医和伤兵们的信任。

我的过目不忘派上了用场——准确记住每个伤兵的姓名、伤势、用药时间和剂量,从不出错。

就在这时,我遇到了裴琰。7裴琰是几天后被抬进伤兵营的。作为永州城守军的副统领,

他在一次清剿城外流寇的战斗中,为掩护部下撤退,被一支冷箭射穿了左肩胛骨。

箭簇带有倒刺,拔出时造成了更大的撕裂伤,失血不少,还伴有高热。

裴琰被安置在伤兵营最里面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他身材高大,即使在病中,

眉宇间也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刚毅。陆青竹为他处理了伤口,开了退热消炎的方子。

而后续的换药、喂药、降温擦身等日常护理,则落在了我的肩上。第一次给裴琰换药时,

他清醒着。我撕开伤口上的纱布,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新来的?

以前没见过。嗯。我应了一声,专注于清理伤口边缘的血痂和渗液。手法倒还利落。

他评价道,声音因为发热有些沙哑。消毒的药粉***到伤口,他肌肉猛地绷紧了一下,

闷哼出声。我下意识地停手,抬头看他:疼?他愣了一下,

随即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弧度,带着点傲气:这点伤,算个屁。哦。我点点头。

裴琰:......裴琰恢复得很快,第三天就能勉强靠坐起来。

即使在病床上他也不得闲,总有下属军官来汇报军情、请示命令。他的下属们有些怪,

尤其是当初抓我们来的那名络腮胡军官——王校尉。

他每次来军营见到我总是恭恭敬敬叫一声邹姑娘,又挤眉弄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以为他有话要说:王校尉,有事?无事,无事。王校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慌不择路地逃走,实在令人费解。一日,换药完毕。裴琰状似无意地递过一个纸包。

我打开一看,是一支制作精良的狼毫笔,笔杆是打磨光滑的竹子。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别过头:你成天拿着一支破笔在纸上比划,这是我托人从城里带来的,你试试可还趁手。

我点点头,很实在地说:多谢副统领。裴琰闷闷地嗯了一声,耳根有点可疑的红。

莫不是又发烧了?我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裴琰慌忙转头去看军报,耳朵更红了。

我摇摇头走开,莫名其妙。阿满年纪小,又机灵聪敏,很快就和军营的人混熟了。一日,

他神神秘秘地跑过来,小手捂着嘴在我耳边低语:姐姐,他们说裴副统领喜欢你……?

??我疑惑不解:喜欢什么?哎呀……阿满像个小大人似的叹口气,

背着手在我身边转了个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谁教你这般文绉绉的?

他的小脸突然凑到我面前:姐姐,你真不知道吗?你长得多好看呐,要是笑一笑,

肯定更好看!大家都说,裴副统领被你迷住啦……我摸摸脸,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

好像从没人夸我好看。嗤——身后传来一阵轻笑,是难得空闲的陆青竹。先生。

我举起手中的册子,我正想去找你呢,这批伤兵近三日的恢复情况,我都记录下来了……

陆青竹接过册子,笑着摇摇头:你呀,还真是不开窍。我不懂他们在笑什么,

但看到每个人都好好的,我也很好。可惜,这份带着些许懵懂和茫然的温馨,

如同冬日里短暂的暖阳,终究没能持续太久。8那是一个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午后,

天灰得像一块墨。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如同滚雷般的声响,起初还以为是天气,但很快,

城楼方向响起了凄厉刺耳的号角声!敌袭——!!叛军主力攻城了——!!!

尖锐的警报瞬间撕裂了伤兵营短暂的宁静。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

疯狂地拍打着这座孤城。顶住!快上城墙!滚油!滚油烧开了没有?!弓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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