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动不动,任它停着。
夏末的瓦盆村,知了叫得震天响。
赵铁蛋蹲在⿊泥塘边上,水面映出他瘦削的脸庞。
左脸的疤痕己经不那么明显了。
他看见水里有条小鱼,闪着银光。
“铁蛋!”
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捉到东西没?”
他摇摇头,攥着网兜站起来。
要帮家里捉些鱼贴补家用,可今天运气不好。
爹的咳嗽又厉害了,需要买药。
吴⽼⻁捋了捋乱乱的头发:“走,找林福来去!
他新发明了个捉蚂蚱的法子。”
赵铁蛋犹豫了一下:“不行,我得——喇叭里广播说今天放电影!”
吴⽼⻁打断他,“武打片!”
村里喇叭里己经播了一遍又一遍。
赵铁蛋想起上次在王富贵家的窗户外面,趴着看了半集,被王富贵爹发现轰走了。
“走吧,”他终于说,“先去找点吃的。”
两人穿过瓦盆村的土路,扬起的尘土挂在光脚丫上。
赵铁蛋的短裤己经洗得发白,但很干净。
---村前的晒谷场空荡荡的。
几个大人在老槐树下抽烟,讨论生产队今年的分红。
“今年我家分到两百斤小麦!”
王富贵从门口跑出来,手里攥着一根冰棍,“你们要不要?
我爹说可以赊账。”
赵铁蛋摇头:“不用。”
王富贵咬了一口冰棍:“铁蛋,听说你爹病了?
我妈说可以……不用你管。”
赵铁蛋转身就走。
吴⽼⻁在后面喊:“哎,等等我!”
---他们来到了张德旺的木工坊。
赵铁蛋己经在这里学了一周的木活。
老人正坐在院子里,雕刻着一个小木凳。
“来了?”
张德旺头也不抬,“昨天教你的记住了没有?”
赵铁蛋点点头,蹲在一旁看老人的手艺。
林福来从篱笆外探出头来:“铁蛋,我做了个捕虫器,厉害着呢!”
他神秘兮兮地从破布包里掏出一个用竹子和塑料瓶做的奇怪玩意儿。
“这是什么玩意?”
吴⽼⻁凑近看。
林福来得意地晃了晃:“加了蜜糖水的捕虫器!
蚂蚱闻到甜味会钻进来,出不去了。”
赵铁蛋拿过来看了看,皱眉道:“出气孔太大了,蚂蚱会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截铁丝,三两下就把出气孔缩小了。
张德旺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
---“你们都瞧瞧,”张德旺忽然开口,“铁蛋的日子本就很苦,看看他的手……”几个孩子齐刷刷看向赵铁蛋粗糙的双手。
“这双手能做很多事,就看他愿不愿意。”
张德旺轻声说,“没有那个人,你就做那个人。”
赵铁蛋愣住了。
---晚上,露天电影开始前,人们陆续来到麦场。
赵铁蛋远远地站着,看见杨小丫和奶奶来了。
她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辫子,穿着邻居家孩子的旧衣服。
赵铁蛋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杨小丫:“给你。”
是只蜻蜓,用麦秆和树叶编成的,栩栩如生。
“好漂亮啊!”
杨小丫眼睛亮了,“铁蛋哥,你从哪学的?”
“自己琢磨的,”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爹妈啥时候回来?”
杨小丫低下头:“他们说再过一个月。”
赵铁蛋知道,一个月可能又会变成三个月,甚至半年。
杨小丫咯咯笑起来。
---电影开始了,放映机的噪音盖过了蝉鸣。
赵铁蛋站在最后面,看见杨小丫坐在奶奶身边,小手紧紧攥着那只麦秆蜻蜓。
月亮升起来了,照在瓦盆村的屋顶上。
赵铁蛋想起张德旺对他说的话。
明天他又去黄明远老师那里旁听了,老师答应教他认字。
一只真的蜻蜓飞过来,停在他肩头,这次他没有一动不动,而是伸出手指,让它停在指尖。
“没有那个人,我就做那个人。”
他轻声重复着。
蜻蜓振翅又飞走了,像是要去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