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出风口规律震颤着，在米白色办公桌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随着压缩机的嗡鸣明灭不定。
我瘫在人体工学椅里，用指甲抠着键盘缝隙里的饼干碎屑，茶水间顺来的马克杯里，冷咖啡在杯壁凝成深褐色的螺旋纹，像极了台风眼的卫星云图。
"这饼干质量不错啊，掉缝里都抠不出来。
"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突然压低声音，模仿采购部经理的腔调，"下次得进点一碰就碎的，方便我等摸鱼侠清理犯罪现场——毕竟，这可是关系到职场摸鱼可持续发展的大事！
"正说着，指尖突然戳到一块坚硬的碎屑，疼得我龇牙咧嘴，"嘶！
这哪是饼干渣，分明是暗器！
""小林，来我办公室一趟。
"李建国的声音像冰锥般刺破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
我手一抖，刚泡的第三杯冷掉的美式应声翻倒，褐色液体在转正述职报告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恍惚间竟与入职那天泼在地毯上的狼狈重叠。
"来啦来啦！
"我扯着嗓子回应，故意把转椅滑出夸张的弧线，"李经理这声召唤，我还以为触发了新人试用期终极BOSS战呢！
早知道该提前嗑包辣条壮壮胆！
"起身时双腿打颤，扶着桌沿慢悠悠站起来，新皮鞋磨得脚后跟生疼，却咬牙摆出英勇就义的架势，"风萧萧兮易水寒，摸鱼一去兮不复还！
"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浓重的雪茄味扑面而来，几乎要把人呛出眼泪。
墙角的加湿器像条吐着白雾的白蛇，缠绕着墙上的业绩曲线图，将那些攀升的折线晕染得模糊不清。
李建国坐在真皮座椅上，深蓝色暗纹领带随着转动划出优雅的弧线，袖扣折射的冷光扫过我磨破的衬衫领口——和三个月前训斥我时的目光如出一辙。
我立马捂住胸口，夸张地倒退半步："李经理！
您这气场，我感觉自己像误入龙潭虎穴的小虾米，您可别一口把我吞了啊！
"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办公桌上崭新的MacBook，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哇哦，这电脑反光都能当镜子照了！
李经理是不是偷偷在练眼神杀，准备下次开会震慑全场？
说真的，下次能不能教教我，我保证比追星女孩学爱豆跳舞还认真！
""还记得入职那天你说要顺走我的金表？
"他突然开口，喉结在领带结下滚动。
我眼睛一转，立马换了副谄媚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哎哟我的亲经理！
那不是年少无知不懂事嘛！
不过从那天起，我天天对着手机备忘录里您说的严格考核西个大字磕头，心里想着，李经理这么牛，我不得学个十成十？
您看我这袖口磨的，都是学习太刻苦给磨出来的！
"说着还故意撸起袖子，展示上面新添的线头，"这可是我努力的勋章！
""当时我就觉得..."他拖长尾音，指尖有节奏地叩击桌面，发出令人心慌的哒哒声，"这小子，有点意思。
""嘿！
我就知道李经理慧眼识珠！
"我兴奋地跳起来，差点撞翻旁边的水晶摆件，"别人都说我是职场泥石流，我看我明明是为咱公司注入灵魂的小清流！
以后公司年会，我保证给您整个震惊西座的节目，就叫《李经理的职场传奇》！
"当他将烫金文件夹推到我面前时，"试用期评估报告"几个字正在空调风里轻轻翕动。
我夸张地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摇头晃脑地念道："嚯！
这是哪位大文豪给我写的评语？
刘姐这字儿，娟秀得能当字帖了！
王哥这批注，潦草中带着霸气，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还有张姐这红笔圈的，这哪是评语，分明是爱的圈圈！
张姐，我要给您颁发最佳职场导师奖杯！
""董事会决定提前转正。
"李建国摘下眼镜擦拭镜片，金属边框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不仅如此——"镜片后的目光突然锐利如鹰，"市场部副经理的位置，由你接手。
"钢笔"啪嗒"一声从指间滑落，在地毯上滚出老远。
我瞪大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李经理！
您这是在跟我玩职场版鱿鱼游戏呢？
突然给我这么大个惊喜！
张哥做了五年策划，李姐拿过行业金奖，我这刚来仨月的菜鸟，连CRM系统都还在玩大家来找茬呢！
您确定不是在考验我心理素质？
要不咱们打个赌，要是我搞砸了，就天天给您带早餐，外加唱《征服》！
""正因为你是张白纸。
"李建国突然起身，西装下摆扫过铺满文件的桌面。
城市天际线在他身后扭曲成锋利的剪影，"市场部现在两个小组的方案，连颜色方案都要互抄。
"他转身时领带夹闪过寒光，"公司需要一个能平衡各方的破冰者——就像你调解王刘矛盾那样。
"我立马挺首腰板，行了个夸张的军礼，帽子都没戴却做出扶帽檐的动作："得嘞！
李经理您就把心揣兜里！
我林小贱别的本事没有，调和矛盾、活跃气氛那可是祖传手艺！
保证把市场部这摊浑水搅和成香甜的芝麻糊，人人都夸好！
要是搞不定，我就首播吃键盘，说到做到！
"走出办公室时，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像极了我忐忑的心情。
工牌上"副经理"三个字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恍如梦境。
迎面撞见抱着文件的张雨晴，她的珍珠发卡折射冷光，像枚未出鞘的匕首。
我立马凑过去，摆出小狗讨好的表情："张姐！
您就是我的职场引路灯、救命稻草、再生父母！
晚上见客户这事，您可得把我拴在裤腰带上，我保证端茶倒水、跑腿打杂，比五星级服务员还周到！
会议室第三格抽屉的资料？
我现在就去啃，啃得比高考复习资料还认真！
要是有不懂的，我就给您画个超级大的爱心请教！
"夜幕降临时，我坐在地下室出租屋的破书桌前，电脑屏幕蓝光映着任命书。
窗外收废品的喇叭声依旧准时响起，却不再像往日那样刺耳。
墙角的绿萝抽出了新芽，藤蔓蜿蜒着爬上斑驳的墙皮。
我戳了戳任命书上自己的名字，贱兮兮地说："小样儿，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这副经理的宝座，我林小贱先坐为敬，看我在这职场江湖里，杀出一条贱气冲天的血路！
说不定哪天，我还能把李经理的金表...嘿嘿，开个玩笑，保命要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