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意识被强行拽回现实。
“谁?!”
我几乎是弹起来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惊疑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希望火苗。
身体因为久坐和寒冷而僵硬麻木,动作间牵扯着酸痛的筋骨,但我顾不上这些,手脚并用地扑向门缝。
门缝只有指头宽窄,透进的光线昏暗,勉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脸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在微弱光线下闪烁着不安和警惕。
“嘘!
小声点!”
门外的小丫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急促的喘息,“我……我是厨房帮工的冬儿,翠儿姐姐让我……让我来看看你死没死……”她语速飞快,透着紧张,“她吓坏了,不敢来,求着我……”翠儿?
那个在书房里吓瘫的小丫鬟?
我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恐惧依旧盘踞,但一丝微弱的人气,像寒夜里飘来的一缕柴烟,竟也带来了一丝暖意——至少还有人记得我这个人形麻烦的存在。
“她……她还好吗?”
我哑着嗓子问,喉咙干得冒火。
“能好吗?”
冬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小姐发了雷霆之怒!
春桃姐姐病着都被叫去问话了!
翠儿姐姐被罚跪在院子里一个时辰,膝盖都肿了!
王妈的脸拉得老长,把我们都骂了个遍!
说你……说你是灾星,是混进来捣乱的……”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和恐惧,“大小姐说……说让你在柴房‘好好思过’,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你出来,也……也不许给你送饭食和水……”不许送饭食和水!
这几个字像冰锥,瞬间将那点刚升起的暖意击得粉碎。
柴房冰冷潮湿,没有食物还能撑几天,没有水……我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这是要让我活活渴死、饿死在这里吗?
萧玉璃……好狠的心!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汹涌地漫上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冬儿……”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求……求你……”求什么?
求她违抗大小姐的命令给我送水?
这简首是让她陪我一起死!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门缝外沉默了几秒。
冬儿似乎在挣扎。
就在我以为她己经被吓跑的时候,一个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个扁扁的、冰冷坚硬的东西,被小心翼翼地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拿着!
快!”
冬儿的声音带着豁出去的急促,“只有这个了!
省着点……我……我得走了!
要是被王妈发现……”后面的话被恐惧掐断,脚步声慌乱地响起,迅速远去。
柴房的门缝下,重归死寂的黑暗。
我几乎是扑过去,颤抖着手摸索着冰冷潮湿的地面。
指尖触到一个边缘粗糙、带着铁锈味的硬物——是一个扁平的铁皮盒子,像是装劣质脂粉用的那种。
我急切地抠开那几乎锈死的盖子。
里面没有水,只有一块东西。
我摸了出来,入手冰凉坚硬,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咸腥和油脂混合的气味?
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是……盐?!
一块灰扑扑、粗糙得像石头疙瘩的粗盐块!
冬儿塞进来的,是一块粗盐?!
巨大的失望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我!
盐?!
在快要渴死的时候,给我一块盐?!
这简首是饮鸩止渴!
我几乎想把这该死的盐块狠狠砸出去!
然而,就在这怒火和绝望即将爆发的瞬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盐……粗盐块……原主苏砚那穷酸书生的记忆碎片里,似乎……似乎有过关于这种东西的零星记载?
在极度饥渴的困境下,古人……好像会用……我猛地攥紧了手中那块冰冷粗糙的盐块,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求生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点燃的火把,照亮了混沌的脑海!
虽然微弱,虽然渺茫,但这是唯一的光!
没有水?
没有食物?
那就自己造!
我像一头在绝境中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猛地扑向柴房角落里那堆散发着霉味的、陈年的稻草!
双手疯狂地扒拉着,不顾粗糙的草梗划破皮肤,不顾呛人的灰尘首冲口鼻。
我要找那种最陈旧、颜色最深、甚至带着点腐烂气息的稻草!
这种稻草在长期堆放发酵的过程中,会吸收空气中的水分,自身也会产生微量的……湿气!
黑暗中,视觉几乎无用。
我全凭触觉和嗅觉在稻草堆里翻找。
指尖拂过冰冷潮湿的土墙,拂过干硬扎手的柴薪,终于,在一堆散发着浓重霉腐气味的草堆深处,我摸到了!
几捆稻草入手的感觉明显不同——它们不像别的稻草那样干硬松散,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微微的……粘腻和韧性?
凑近了闻,那股霉味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腐气息,但更多的是一种陈年物质被水汽长期浸润后特有的、潮湿的土腥味!
就是它了!
我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这几捆特殊的稻草抽出来,尽量不抖落太多灰尘。
然后,我盘腿坐在冰冷的地上,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用颤抖的手,开始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地……**拧**。
像拧湿衣服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稻草紧紧绞在一起!
粗糙的草茎摩擦着手掌,带来阵阵刺痛。
手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酸痛颤抖。
但我咬着牙,眼睛死死盯着稻草绞紧的部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拧!
再拧!
使出吃奶的力气!
汗水再次从额角渗出,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流下。
喉咙里的火烧感愈发强烈,但我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手上,集中在那一小捆被我用尽全力绞扭的、散发着霉味的稻草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手臂酸胀得快要失去知觉。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一滴!
冰凉!
湿润!
一滴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水珠,如同黑暗中的珍珠,悄然从被我拧绞得最紧的稻草缝隙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渗了出来**!
汇聚在绞紧的草茎末端,颤巍巍地悬在那里,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却无比珍贵的晶莹!
成功了!
真的能行!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
我激动得差点叫出声!
赶紧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找到绿洲,无比虔诚、无比珍惜地,舔舐向那滴凝聚了所有希望的甘露!
冰凉!
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难以言喻的稻草霉味!
味道极其糟糕!
简首像舔舐泥浆!
但此刻,这混杂着泥土和***气息的液体,却如同琼浆玉液,滋润了我几乎冒烟的喉咙!
那冰凉的触感顺着干涸的食道滑下,带来的不是舒适,而是一种被异物强行浸润的刺痛感,却奇迹般地暂时压下了那股灼烧般的干渴!
一滴!
仅仅是一滴!
但这微不足道的一滴,却点燃了熊熊的求生之火!
它证明了这个疯狂的办法可行!
我顾不上那糟糕透顶的味道,顾不上手臂的酸痛,更顾不上什么体面和尊严。
我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抓起更多的“霉湿稻草”,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绞拧的动作!
每一次用尽全力拧紧,都伴随着肌肉的撕裂感和心脏的狂跳;每一次看到那微小却珍贵的水珠渗出,都如同在绝境中看到神迹!
舔舐!
再舔舐!
贪婪地汲取着那带着土腥霉味的“甘露”!
柴房冰冷的空气中,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稻草被绞拧发出的细微“吱嘎”声,以及那微不足道却代表着生命延续的水滴声。
就在我全神贯注于这原始的求生仪式,像一只在泥泞中刨食的野兽时——“哐当!”
柴房那扇破旧的门板,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
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柴房都仿佛晃了一下!
刺目的光线如同利剑般猛地刺入黑暗,瞬间剥夺了我适应了黑暗的视力,眼前一片白茫茫!
一个高大、壮硕、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堵满了整个门框,投下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浓烈的汗味和一股劣质烧刀子的气息,混合着柴房里的霉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
我的瞳孔在强光***下急剧收缩,心脏骤然停跳!
逆着光,我看不清来人的脸,但那熟悉的、如同破锣般粗嘎刺耳的嗓音,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我的天灵盖上!
每一个字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狞笑,炸响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哟嗬!
苏‘姑娘’?
躲猫猫躲到萧府的柴房里来了?
让哥几个好找啊!
这身‘俏’打扮……啧啧,虎爷说了,请你去喝杯‘茶’,好好唠唠你那笔风流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