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乱世孤女建安五年的春天,安平郡广宗县的桃花开得极盛。
十岁的郭女王站在破败的家门前,手里攥着父亲郭永留下的最后一封家书。信上说,
他作为南郡太守,已被敌军围困,生死未卜。"阿姊,我们怎么办?
"她仰头问十五岁的姐姐,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桃花瓣。姐姐郭盈蹲下身,
擦去她脸上的尘土,"父亲说过,若有不测,让我们去投奔邺城的叔父。"郭女王点点头,
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超乎年龄的冷静。她早已习惯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自从黄巾之乱爆发,
她记忆中的家园就一直在变换——从广宗到洛阳,再到许昌,最后又回到这片焦土。
姐妹二人收拾了简单的行囊,混入逃难的人群。路上,郭女王总是走在姐姐身后半步,
默默记下每一个岔路口,每一处可能有水源的地方。她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哭闹,
甚至在遭遇流寇时,也能迅速躲进路旁的灌木丛,屏住呼吸直到危险过去。"阿照,
你太安静了。"夜晚露宿时,姐姐抚摸着她的头发这样说道。郭照是她的本名,
父亲希望她"明照四方",才取了这样的大名。"说话会消耗体力。"小郭照认真地回答,
手指在地上画出今天走过的路线,"而且会引来坏人。"第七天黄昏,
她们在渡过一条湍急的溪流时遭遇了山洪。郭盈为救一个落水的孩童,自己被急流卷走。
郭女王跪在岸边,眼睁睁看着姐姐的身影消失在浑浊的水中,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
却没有流一滴眼泪。"活下去。"这是姐姐被冲走前对她喊的最后一句话。当夜,
十岁的郭女王独自蜷缩在一棵老槐树下,数着天上的星星。她知道,从此刻起,
她必须完全依靠自己了。月光下,她解开发髻,
取出一枚藏在头发里的铜印——这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值钱物件,
上面刻着"南郡太守郭"五个小字。"我会活下去。"她对着铜印轻声说,
"而且会活得比任何人都好。"建安五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广宗县的雪下了一整夜,
破败的茅草屋被积雪压得咯吱作响。十岁的郭女王蜷缩在角落里,裹着单薄的麻布衣,
嘴唇冻得发紫。她的姐姐郭盈紧紧搂着她,姐妹俩靠彼此的体温勉强支撑着。"阿姊,
我饿……"郭女王的声音细若蚊蝇。郭盈咬了咬唇,从怀里掏出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糠饼,
掰成两半,将稍大的一块塞进妹妹手里。"吃吧,慢点咽。"郭女王捧着那半块糠饼,
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粗糙的谷壳刮得喉咙生疼,但她不敢浪费一粒碎屑,
连指尖沾的粉末都舔得干干净净。"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她小声问。郭盈沉默了一会儿,
才低声道:"会回来的。"但姐妹俩都知道,父亲郭永作为南郡太守,
早已在战乱中生死未卜。家中的仆从早已逃散,仅剩的老仆也在上个月饿死了。如今,
这座曾经显赫的宅邸只剩下断壁残垣,连门板都被饥民拆去当柴烧了。雪停了,
郭盈拉着妹妹的手走出屋子,在雪地里翻找能吃的草根。郭女王蹲下身,
用冻得通红的手指扒开积雪,忽然眼睛一亮:"阿姊,这里有野菜!"郭盈连忙凑过来,
却见妹妹手里捏着的不过是几片枯黄的叶子,早已冻得发黑。她鼻尖一酸,却强忍着没哭,
只是摸了摸妹妹的头:"嗯,晚上煮汤喝。"郭女王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枯叶收进怀里。
她其实知道这根本不能吃,但她更知道,姐姐比她更饿——昨晚她偷偷看见,
郭盈把自己的那份糠饼掰碎,混进热水里,骗她说"已经吃过了"。她们活得像野草,
卑微却顽强。夜里,寒风呼啸,姐妹俩挤在墙角,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马蹄声和哭喊声。
那是乱兵的铁骑,烧杀抢掠,无人能挡。"阿姊,我怕……"郭女王往姐姐怀里缩了缩。
郭盈搂紧她,低声道:"别怕,我们明天就走,去邺城找叔父。
""可路上会有坏人……""那就躲起来,不让他们发现。"郭盈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坚定,
"阿照,记住,在这世道,软弱的人活不下去。"郭女王没说话,
只是攥紧了藏在衣襟里的铜印——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信物。她闭上眼睛,
在心里默默发誓:"我一定要活下去……活到再也不用挨饿的那一天。
"第二章 东宫初入第三章 琵琶弦音建安十六年的邺城,
乐坊的朱漆大门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醒目。十八岁的郭女王抱着琵琶,
跟随一群乐伎低头走进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她的手指紧紧攥着琵琶的梨形共鸣箱,
指节发白。"新来的,叫什么名字?"乐正眯着眼打量她。"奴婢姓郭,小字阿照。
"她轻声回答,刻意隐去了"女王"这个太过张扬的名字。
乐正嗤笑一声:"倒是个美人胚子。去跟李大家学琵琶,三个月后若不成器,
就打发去洗衣坊。"郭女王低头称是,眼中却闪过一丝锋芒。她知道,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在乱世中,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要么沦为玩物,要么攀附权贵。
而她选择后者。琵琶弦冷,夜更长。郭女王每天练到指尖渗血,将丝弦染成淡红色。
李大家起初对她冷眼相待,后来却不得不承认这姑娘有天分。
"你这手法..."李大家皱眉看着她的轮指,"倒像是学过十年。""奴婢只是日夜苦练。
"郭女王低头掩饰眼中的算计。她当然不会说,这是她花了全部积蓄买通乐正的小厮,
偷看了李大家给头牌乐伎授课的结果。三个月后的仲夏夜,魏公曹操在铜雀台设宴。
郭女王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几乎隐没在阴影里。她选了一曲《陌上桑》,指法干净利落,
不似其他乐伎那般卖弄技巧。曲至半酣,她忽然听见前排传来一声轻"咦"。
"最后一排弹琵琶的,上前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郭女王心跳如鼓,
却强自镇定地抱着琵琶走到灯下。她不敢抬头,只看见一双织锦云纹的靴子停在她面前。
"抬头。"她缓缓仰起脸,正对上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那是二十四岁的曹丕,
曹操的嫡长子。他穿着月白色深衣,腰间玉带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这曲子谁教你的?
"曹丕问。"回公子,是奴婢自己琢磨的。"她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
曹丕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倒是有几分灵气。
"他的拇指擦过她沾了胭脂的唇瓣,留下一道暧昧的痕迹,"明日来东宫,
为我弹一曲《凤求凰》。"当夜,郭女王回到乐坊的偏室,对着铜镜一点点擦去唇上的胭脂。
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嘴角却噙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冷笑。
她从枕下摸出一本手抄的《东宫纪事》,在"曹丕喜音律,尤爱《凤求凰》"一行字旁,
轻轻画了一道朱砂记号。次日清晨,她换上一袭素白曲裾,
只在袖口绣了几朵淡紫色的辛夷花。发间不戴珠翠,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她知道,
曹丕厌恶浓妆艳抹的女子——这是她用三枚银簪从东宫侍女口中换来的消息。
东宫的书房熏着淡淡的沉水香。郭女王跪坐在屏风后,指尖在弦上轻轻一拨,
《凤求凰》的旋律便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她弹得极用心,
却在最关键的一段故意弹错了一个音。屏风后传来书本合上的声音。"错了。
"曹丕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是羽调,不是角调。"郭女王立刻伏地请罪:"奴婢愚钝。
""起来。"曹丕转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你可知这曲子讲的是什么?
""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她仍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不错。
"曹丕忽然伸手挑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卓文君当垆卖酒,倒是比那些闺阁女子有趣得多。
"郭女王适时地抬眼,与曹丕四目相对。她的眼中含着恰到好处的仰慕与怯意,
像一只初入人间的狐。那日之后,郭女王从乐坊搬进了东宫的偏院。她不再是乐伎,
却也不是侍妾,地位微妙得让下人们摸不着头脑。而她只是安静地弹琴、煮茶,
偶尔为曹丕抄写诗赋,字迹工整如雕版印刷。一个雨夜,曹丕醉酒归来,
看见郭女王正在灯下抄写他的《燕歌行》。她穿着素白中衣,黑发如瀑垂在腰间,
眉目在灯影里格外柔和。"为何抄这个?"曹丕突然问。
郭女王不慌不忙地放下毛笔:"公子诗中'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二句,
让奴婢想起家乡。"她声音渐低,"自黄巾之乱后,奴婢再未回去过。"曹丕沉默片刻,
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你家乡在何处?""广宗县。"她眼中泛起恰到好处的泪光,
"如今怕是...只剩一片焦土了。"雨声渐密,曹丕的手从她脸颊滑到颈后,将她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