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费了好大劲才掀开一条缝。刺眼的白光先撞进来,
紧接着是医院消毒水那股标志性的、能把人天灵盖掀翻的味儿,
混着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我,江长生,一个活得太久,
久到自己都懒得计算年岁的老怪物。漫长的岁月不过是钝刀子割肉,
一点点消磨掉对“活着”的所有热情。
这次“意外”只是漫长生命里又一个插曲——出门买菜,结果被老天爷用雷追着劈了四回。
对,四次,精准得像装了定位。身体能动后,我立刻从医院溜了。我这身体要是被发现,
铁定被抓去解剖。我不怕死,但怕疼。 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我拖着被雷劈得发麻的身子,
拎着泡烂的廉价塑料袋,只想赶紧回到海城闹市区那间能淹没在人群中的小破出租屋。
路过一条阴暗潮湿的巷口时,一个蜷缩在污水里的身影绊住了我。
出于活了太久、近乎本能的“多管闲事”,我皱着眉蹲下身。
雨水冲刷着那人脸上的血污和泥泞,当那张脸的轮廓清晰起来时,
我捏着塑料袋的手指猛地一紧。贺舟? 这不是十多年前,
在偏僻乡下被我收留了三年的小狼崽子吗?后来他十岁时,被贺家像找回珍宝一样接走,
再没联系。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记忆瞬间拉回。七岁的贺舟被贺家抛弃在乡下,
像头被激怒的小兽,眼神凶狠。那天我采蘑菇回来,撞见一群孩子把他摁在泥地里。
我吼了一声,那群怂包跑了。浑身是泥的小贺舟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我。最后,
他像条倔强的小尾巴,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回了家,一跟就是三年。
直到贺家那辆镶金边的轿车开进村里…… 此刻,这个曾经用凶狠掩饰脆弱的少年,
如今贺家的掌舵人,却气息微弱地躺在污水里,手腕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
还在渗血。昂贵的西装成了破布,昂贵的皮鞋丢了一只,昂贵的生命……似乎快熄灭了。
“卧槽!”我低骂一声,骂这鬼天气,骂打他的人,还是骂这该死的命运?
几乎是出于那点被岁月消磨得所剩无几的“热心肠”,我咬咬牙,
把湿透的塑料袋往脖子上一挂,弯腰,用力把他从污水里捞起来,扛在肩上。真沉!
比扛百斤米还费劲。好不容易把他弄回我那狗窝一样的小出租屋,扔上吱呀作响的破单人床,
累得我直喘粗气,被雷劈过的地方隐隐作痛。他那身昂贵的西装彻底废了。
手腕上的伤口看着吓人,脸色白得像纸。
我骂骂咧咧地翻出劣质消毒水和绷带——上次帮隔壁小混混剩下的,
粗手粗脚地给他清洗、包扎。他安静得像个破布娃娃,只有紧蹙的眉头泄露着痛苦。“贺舟,
出息了啊?”我一边勒紧绷带,一边嘀咕,“贺家金尊玉贵的少爷,混到这步田地?
当年不吭一声就走了,现在又这副样子。”包好手腕,把他湿透冰冷的破烂衣服扒拉下来。
看着他精瘦却布满新伤旧痕的身体,我下意识戳了两下,好小子,练的真不错。
找了件我的旧T恤给他套上。他身上冷得像冰坨子,嘴唇发紫。
我翻出最后一条还算干燥的薄毯给他裹上,又把唯一那床破棉花被子也压了上去。
心里盘算着,等他缓过来就问清楚,然后通知贺家,或者直接扔出去。这浑水,
我一点不想沾。但没过多久,不对劲了。他开始发抖,不是冷的抖,是打摆子似的,
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寒颤,嘴里模糊不清地呓语:“冷……好冷……”我伸手一摸他额头,
烫得吓人!“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你的!”我低咒。淋雨、失血、这破屋阴冷得像地窖,
不发烧才怪!贺家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我赶紧翻出退烧药——上次“感冒”吃剩的。
倒了杯凉白开,想把他扶起来喂药。他烧迷糊了,身体死沉。好不容易半抱起来靠在我肩上,
他滚烫的额头抵着我冰凉的脖子。我捏着他下巴想灌药,他却突然死死攥住我湿透的衣角,
力气大得指节泛白。“别……别走……”他含糊地呓语,声音破碎,
“别丢下我……求你……哥哥” 最后那个模糊的称呼,像根细针扎进尘封的记忆。
“哥哥”……那是乡下那三年里,他生病或极度不安时才会叫的。当年他被接走时,
眼神冷得像看陌生人。原来……还记得?我硬起心肠想掰开他的手,可他抓得太紧。
看着他写满无助和恐惧的脸,我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算了,
跟个烧糊涂的人计较什么?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放弃灌药。把药片放一边,打来冷水,
拧了毛巾敷在他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眉头松了一点点,但手依旧没放。
窗外是哗啦啦的雨声,屋里是他灼热的呼吸和我沉重的心跳。荒谬透顶。江长生,
一个厌倦了生死的长生者,现在像个老妈子守着捡回来的贺家少爷贺舟。时间过去,
湿衣服贴在身上难受,被雷劈过的地方还痛。我低头看看自己,
又看看床上烧得人事不省的贺舟。他手腕上歪扭的绷带渗着暗红,褪去冷漠的脸只剩破碎感。
忽然想起乡下那个冬天,他发高烧,也是这样抓着衣角喊“哥哥别走”。“贺舟,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对着空气,也像在问这操蛋的命运。“好好的少爷日子不过,
把自己弄成这样?”看着他手腕的伤和身上的痕迹,烦躁冲击着我。
我自己这身体的恢复力我早就习惯。但看着他,一种久违的“担忧”,悄悄缠了上来。
2.贺舟烧了一夜,抓着我的衣角呓语了一宿,“冷”、“别走”反复念叨。
我终究没狠下心,打着哈欠,坐床边陪了一晚上。天蒙蒙亮,体温才退下去些,呼吸平稳了,
抓着衣角的手也松开了。我累得够呛,靠着冰冷床沿迷糊过去。再睁眼,
是被一道直勾勾的、茫然视线盯醒的。贺舟醒了。他安静地坐在破单人床上,
套着我那件洗得发白、领口变形的旧T恤,空荡荡的。灰白晨光落在他脸上,
只剩失血后的苍白,衬得眉眼漆黑。只是那双曾经冷漠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蒙了层雾,
只剩下纯粹的困惑。他看着我,眼神干净又茫然,像迷失在宇宙里的旅人。“醒了?
”我嗓子哑得厉害,撑着发麻的腿站起,关节咔哒响。“感觉怎么样?还烧不烧?
”习惯性伸手想探他额头。他微微瑟缩一下,然后,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
没出声。“头疼吗?饿不饿?”我又问,尽量放缓语气。他继续摇头,眼神没焦点。
我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眼珠子跟着动了动,没瞎。“贺舟?
”我加重语气。他眨了下眼,眼神里透出更深的困惑,似乎在努力理解。几秒后,
最终还是轻轻摇头,带着纯粹的迷茫。操!失忆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活了这么久,
稀奇古怪见多了,但失忆发生在眼前,还是觉得离谱!“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不死心。摇头。“家在哪儿?”摇头。“怎么弄的?”我指了指他手腕上歪扭渗血的绷带,
以及脸上、身上的淤青。他还是摇头,眼神甚至带上一丝无辜。
看着他那张漂亮得毫无攻击性、写满“我是谁?我在哪?你是谁?”的脸,
我那点火气莫名其妙就散了。 “我真是服了……”我烦躁地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
认命叹气,“行吧,算我上辈子欠你的。”日子照旧。我依旧努力扮演“普通”打工者。
但多了个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要养。贺舟的破坏力比当年有过之无不及。第一天,
他看到角落的脏衣服想帮忙。结果老掉牙的双缸洗衣机被他塞爆乱按搞到冒烟,水漫金山。
他自己滑倒坐地上,茫然看着我,湿发贴在额前,眼神无辜。第二天,他觉得厨房乱想收拾。
锅碗瓢盆被他“整理”得如同遭遇龙卷风,碗碎了好几个。他蹲在碎片旁,
手指被划破渗血珠,举着带血的手指委屈看我。第三天,他饿了想自己弄吃的。我打开门,
一股浓烈焦糊味差点把我顶翻。厨房烟雾缭绕,那口跟了我二十年的铁锅锅底破洞,
灶台洒满不明黑色物质。贺舟站在烟雾中心,呛得眼泪汪汪,脸上蹭了好几道黑灰,
手里拿着半截烧糊的面条棍。看见我,眼睛亮了一下想笑,又被浓烟呛得咳嗽,
笑容僵住变成可怜表情。“江…长生…”他小声叫我,声音沙哑,
“饿…我弄…不好…” 邪火“噌”地直冲天灵盖!累了一天的腰背疼得要断,
看着狼藉的厨房,我只想骂娘,只想把这尊只会添乱的失忆菩萨扫地出门!
“贺舟你……”脏话冲到嘴边,猛地对上他那双眼睛。清澈见底,茫然无措,
带着做错事的惶恐和怕被抛弃的脆弱。脸上的黑灰和委屈,像盆冰水浇熄了暴躁,
只剩无力感。我重重叹了口气,走过去一把夺过“黑炭面条”扔进垃圾桶,
没好气:“一边儿去!别添乱!站门口通风去!”然后开始收拾战场,
心里唾骂自己:江长生你见不见呢!活了千八百年还心软?当年他走时可没回头!你是狗吗?
欠虐?看脸的傻逼!活该被拖累! 贺舟乖乖靠在厨房门框上,安静看我收拾,
眼神专注得像观摩技术。偶尔我动作大点碰响东西,他还缩下肩膀。好不容易收拾完,
累得腰直不起来,随便煮了两碗清汤挂面。他倒吃得香,吸溜吸溜,动作笨拙,
筷子用得不利索。“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看着他被热气熏红的脸颊和努力跟筷子较劲的样子,那点怒气彻底散了。算了,
跟个失忆的傻子计较什么?3.日子鸡飞狗跳又平静。白天我去超市打零工,
偶尔加班盘货到很晚。贺舟把这小破屋当成了全世界,恨不能二十四小时黏在我身上,
成了大型人形挂件。我看电视,他就挨着我坐地板凉席上,脑袋无意识蹭我胳膊。我做饭,
他就跟到厨房门口,眼神巴巴跟着转。这天加班理货,回来晚了一个多小时。
推开吱呀作响的旧门,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霓虹透进一点光。贺舟缩在靠门的破小沙发里,
抱着膝盖,像个被遗弃的影子。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头。昏暗中,
那双漂亮眼睛直勾勾看过来,盛满浓得化不开的幽怨和不安,写着: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哥哥,”他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被丢弃的委屈,“加班……好晚。”我反手关上门,
疲惫涌上来。“嗯,盘货,晚了点。”随口应着,脱外套,“饿了吧?我去煮面。”刚迈步,
手腕被他冰凉手指攥住。力道不大,固执地不肯松开。“我以为……”他声音很低,
不安清晰传递,“……你走了。”像根细针戳了一下。我停步侧头看他。他仰着脸,
昏暗光线下,褪去懵懂只剩依赖和害怕的脸,有种惊人的脆弱感。一瞬间,
仿佛又看到乡下寒冬发高烧的小狼崽。心里那点不耐烦被熨平。我叹气,
带着无奈抬手在他发顶胡乱揉了一把:“瞎想什么?说了去煮面。”他像被顺毛的猫,
紧绷肩膀微松,攥着的手松了些,但仍虚圈着,跟着我蹭进狭小厨房。
“哥哥……”他小声试探又叫了一声。“嗯?”拧开煤气灶,蓝色火苗蹿起。
“我……”他顿了顿,带着失忆者的笨拙,“……能帮你做什么?
”看着那双写满“想靠近又怕添乱”的眼睛,我失笑:“你?老实待着别把厨房点了,
就是帮我大忙。”话虽如此,还是指了指角落青菜,“喏,把那几根菜洗洗。
”他眼睛瞬间亮了,像被赋予重要使命,小心拿起蔫青菜笨拙认真冲洗起来,
水流溅湿T恤前襟也不觉。面条在锅里翻滚,热气氤氲。贺舟站在旁边,很近,
洗菜水声和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混合廉价洗衣粉的味道萦绕鼻尖。像回到了乡下破屋,
笨拙经营烟火气。只是小狼崽变成了漂亮懵懂的纸片人。 锅里热气模糊视线。
“贺舟…你知道吗?”我搅动面条,声音很轻,“我听说你现在可厉害了,是贺家掌权人,
雷厉风行,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身后洗菜水声,戛然而止。
厨房只剩面条翻滚的咕嘟声和窗外车流声。一片寂静。 几秒后,水声才重新响起,更轻缓,
带着刻意的小心。“……阎王?”贺舟声音传来,带着困惑茫然,“那是什么?……很凶吗?
” 我回头瞥他一眼。他低着头专注冲洗青菜,水珠顺修长手指滴落。
侧脸在昏暗光线下完美,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错觉? 大概。我转回头捞面条:“谁知道呢。
吃饭。”4.日子流水般滑过。我似乎也习惯了无聊的生活里多了个贺舟。
他笨拙学着“不添乱”,甚至试着洗碗——虽然洗洁精放得能淹死蟑螂,
碗碟摔得我听着肉疼。这晚,加完班回来更晚了些。屋里依旧没开灯,
电视屏幕光明明灭灭放着深夜剧。贺舟蜷在沙发里,听到开门声立刻转头。
又是那种幽深执拗的眼神。“哥哥,晚。”他简短说,声音闷闷,身体却像磁石黏过来,
手臂习惯性环上我的腰,下巴搁肩膀,温热呼吸喷在颈侧。“嗯,盘货耽搁了。
”身体有点僵,试图推开,“松开,热。”他反而收紧了手臂,脑袋在颈窝蹭了蹭,
闷闷说:“……想你。”这祖宗…失个忆添了粘人毛病?我无奈拍拍他手臂:“行了,
多大个人了。我去热饭。”他慢吞吞松开手,眼神胶着在我身上,跟到厨房。厨房顶灯坏了,
只有窗外霓虹透进轮廓光。拧开煤气灶,蓝色火焰“噗”地燃起。 锅里是剩饭,
我低头翻搅。“哥哥。”贺舟声音突然很近。“嗯?” “你……”他犹豫一下,
声音在昏暗和锅铲声里模糊,“……会一直…在吗?”随口敷衍:“在啊,不在能去哪儿?
除非你贺大少爷哪天恢复记忆嫌弃狗窝,把我扫地出门,哪能有我不要你的份?。
”半开玩笑说着,我盛好饭转身想递给他。瞬间—— 贺舟突然动了!
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我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捏碎骨头!盛着热饭的碗脱手“哐当”砸地,
白饭瓷片四溅! “啊!”痛呼未落,被一股巨力狠狠掼在冰冷瓷砖墙上!后背撞得生疼,
眼前发黑。 “贺舟你……!”惊怒的话被扼杀。黑暗厨房,唯一光源是跳动的蓝色灶火。
火光映照下,贺舟的脸近在咫尺。漂亮依旧,却再无半分懵懂依赖。
茫然脆弱被无形之手抹去,只剩冰冷心悸的清醒。眼睛黑沉沉深不见底,所有光被吸走,
只余浓稠阴鸷和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刚才温顺环腰的手,此刻像铁钳,一只扣住我手腕按墙,
另一只卡住下颌强迫我抬头看他。冰冷指尖抚过下颌线,带着毛骨悚然的触感。他微微低头,
温热呼吸拂过耳廓,声音低沉喑哑,
一字一句砸进耳膜: “哥哥……明明就是你先不要我的!”5.“贺舟!你大爷!
”肺管子疼,不知哪来的力气,屈膝顶向他小腹!趁他吃痛力道稍松,狠狠挣开钳制。
手腕残留清晰指印,火辣辣疼。积攒的疲惫怒火直冲天灵盖,脑子一热—— “啪!
” 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扇在他脸上!打得他脸猛地偏向一边。世界瞬间安静。
只剩灶火燃烧的呼呼声和我粗重喘息。扇完我就后悔了。完了。
眼前这位可是贺家真正掌权人,传闻中手段狠辣的“活阎王”!
不是当年那个可以拎耳朵教训的小崽子!抬眼看他,心脏擂鼓。预想的暴怒没出现。
贺舟维持偏头姿势几秒定格。昏暗光线下,白皙脸颊迅速浮起刺目红痕,显出指印轮廓。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转回头。黑眸直直看向我,翻涌着压抑的暴风雨。
就在我以为下一秒要被掐死时,他动了。非但没有暴怒,反而……向前凑近一步。
没被打的半边脸颊,毫无预兆地朝我递了过来。我愣了两秒,这是演哪出?
我俩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的皮肤绒毛,感受温热呼吸。“……”彻底僵住,脑子空白。
他似乎也被自己举动惊到。黑沉眼底闪过一丝尴尬。随即猛地后撤一步拉开距离,
掩饰性低咳一声,眼神恢复看垃圾的平静,只是耳根一丝可疑薄红。
厨房弥漫焦糊和米饭的怪味,地上狼藉。贺舟没再看我,弯腰利落收拾碎片米饭,
侧脸线条紧绷。姿态沉稳高效,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我靠着冰冷墙壁,看着他沉默清理,
后背和手腕都疼。混乱思绪打转:他什么时候恢复的?为什么装?装那么像?
就为看我像老妈子被他耍?不是,他有病吧!贺舟清理干净,直起身。没看我,
声音平静带着指令感:“去客厅。”我站着没动,胸口堵着气。他转身,目光沉沉落我脸上,
带着无形压力:“去客厅,这里有碎玻璃渣子。”威压无声弥漫。我后颈汗毛立起。
怒火被冷意一激更旺。去就去,他能拿我怎么样!我梗着脖子走出厨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贺舟跟出来,坐在对面瘸腿塑料凳上,长腿无处安放。昏暗光线下,脸上巴掌印红得刺眼,
与冰冷沉郁表情形成诡异反差。“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我直接开门见山,声音有点紧张,
毕竟我刚刚打他了。他抬眼,目光平静:“今天早上。”早上?! 脑子“嗡”的一声!
也就是说,我白天累死累活搬货时,这混蛋就在狗窝里,心安理得等我做饭!看我忙成狗,
他是不是心里笑疯了?“贺舟!”我气得牙根痒。“你耍我很好玩是吧?” 他没回答,
定定看我,眼神深得可怕。视线落在我脸上,又缓缓移向他自己脸上红痕。抬起手,
修长冰凉指腹,轻轻抚过那掌印。不像确认疼,倒像…回味?我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
赶忙晃了晃脑袋将这荒谬的想法甩出去。我被他举动弄得浑身发毛,
下意识倾身想扒开他手:“打疼了?我……” 话没完,他猛地侧头避开触碰,
快得像被烫到。抚脸的手指放下攥成拳,指节发白。喉结滚动,
再抬眼时眼底波动被强行压下,只剩深潭。“这么多年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
目光一寸寸扫过,像是在描摹我的样子,“哥哥还是一点没变。
”这声“哥哥”叫得自然熟稔,带着刻意的亲昵,冲淡诡异气氛。我愣住。
这小子…当年在乡下倔得很,除了烧糊涂,都连名带姓叫我“江长生”,又冷又硬。
哪像现在叫得顺口?还…怪好听?心头邪火莫名浇熄一小半,有点诡异…受用?
我唾弃了一下自己肤浅。“少来这套。”撇开眼掩饰不自在,硬邦邦说,“贺大少爷,
您这尊大佛,小庙供不起。既然想起来了,赶紧回金窝银窝,省得沾晦气。
”贺舟眼神骤然一沉,虚假平和消失殆尽。身体微前倾,压迫气息笼罩。“那你跟我回去。
”他的眼神中带着我看不懂的期盼。“不去!”我想也没想拒绝。“贺舟,你脑子被门夹了?
我这体质你不知道?行走的霉运发射塔!干啥赔啥买啥砸啥出门被雷劈!谁沾边谁倒霉!
你好不容易把贺家折腾成现在这样,我过去干嘛?当衰神祸害干净?”一口气说完,喘粗气。
活了太久,看身边人因“意外”离开,“霉运”早成甩不掉的诅咒。贺舟…好不容易爬出来,
不能也绝不想再拖进烂泥。我以为足够说服他清醒。贺舟听完,却低低笑起来。
笑声在寂静小屋突兀。他缓缓站起,高大身影挡住窗外光线,将我完全笼罩。微微俯身,
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沙发扶手上,困在狭窄空间。距离近得看清眼中翻涌的浓稠黑暗,
像化不开的墨,带着毁灭的疯狂和执拗。他看着我,嘴角勾起冰冷弧度,声音压得极低,
一字一句砸进耳膜: “哥哥……”“你以为,没有你,我贺舟能活成什么样子?
”“贺家那个地方,早把我从里到外都浸透了!血是黑的,骨头缝里都渗着毒!霉运?
”他嗤笑,眼底黑暗浓稠如实质。“我贺舟,从被生下来丢进那个地狱开始,
就霉到骨子里了!”我想也没想,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脸,这死孩子,
从哪学的这乱七八糟的。家庭伦理剧把脑子看坏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6.知道贺舟恢复记忆后,我二话不说就把他扫地出门了。开什么玩笑,
贺家偌大一个商业帝国的掌舵人,天天赖在我这狗窝蹭吃蹭喝,传出去像话吗?
虽然他贺大少爷的脸皮显然比城墙拐弯还厚。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我依旧是那个在超市搬货、盘点到腰酸背痛、为了省几块钱精打细算的底层打工仔江长生。
除了……贺舟好像突然变得特别“闲”。这家伙简直像个定点刷新的NPC,
风雨无阻地杵在我下班必经的那个路口。更离谱的是,他每天穿得都跟只开屏的孔雀似的!
高定西装三件套是标配,颜色从深海蓝到暗夜灰再到骚包的酒红,轮番上阵,
领带夹袖扣一丝不苟,头发打理得苍蝇站上去都得打滑。那身板,那气质,
杵在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的闹市街头,活脱脱一个误入贫民窟的顶级男模,
引得路过的男男女女频频侧目,还有小姑娘偷偷拍照。我每次远远看见,
都忍不住在心里翻个巨大的白眼:显摆!烧包!贺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但……平心而论,
是真他娘的好看啊!那张脸,那身材,被那些昂贵又合身的布料一衬,简直在发光。当然,
贺舟的“刷新”绝不是为了当人形立牌。他手里永远拎着一个精致得不属于这条街的纸袋,
上面印着海城最贵那家点心铺子的烫金logo。袋子里装的,无一例外,
刚出炉还带着热乎气的焦糖蛋挞、酥皮掉渣的杏仁可颂、甜而不腻的栗子蛋糕卷……头几天,
我还梗着脖子,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大步流星走过去,内心默念:糖衣炮弹!阶级腐蚀!
我江长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可那该死的新鲜奶油和烘焙黄油的香气,
跟长了钩子似的,直往我鼻子里钻。特别是当我结束一天劳累,饥肠辘辘,
闻着隔壁小摊麻辣烫的香味却只能啃干面包的时候……贺舟手里那袋东西的诱惑力,
简直堪比沙漠里的绿洲。第三天,当我再次假装看不见他,加快脚步试图冲刺过去时,
贺舟长腿一迈,精准地拦在了我面前。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把那个散发着罪恶香气的纸袋往前一递,漂亮的凤眼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催促,没有戏谑,只有一种笃定的、仿佛在说“你迟早会接”的平静。
空气凝固了几秒。我清晰地听见自己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操!
大丈夫能伸能屈!我江长生活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啊!再说了,他贺大少爷家大业大,
这点点心对他来说算个屁?不吃白不吃!我一把夺过纸袋,恶声恶气:“谢了!
” 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楼道,留下身后贺舟嘴角那一丝几不可察、却绝对存在的上扬弧度。
我以为这种“投喂”关系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贺舟哪天觉得无聊或者被狗仔拍到影响形象为止。
但我显然低估了贺舟的“执行力”和“得寸进尺”的程度。这天,我刚下班走到老地方,
果然又看见那尊闪闪发光的“孔雀像”。他今天穿了件烟灰色的羊绒大衣,
衬得身形愈发挺拔。然而,他手里拎着的,不再是那个熟悉的点心纸袋,
而是一个……巨大的超市购物袋?我脚步顿了一下,狐疑地走过去。贺舟见我过来,
很自然地把那个鼓鼓囊囊的袋子递给我。“这什么?” 我没接,警惕地问。“菜。
” 贺舟言简意赅,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菜?!” 我差点破音,
“你买菜干嘛?”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做饭。”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甚至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我租住的那栋楼的方向,“去你家。”“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