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救人?还是杀人?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病床上夹着血氧探头的手指,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脑电波监测仪随之显示异常波动。
姜沉雾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微颤,终于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撞击带来的眩晕感仿佛仍在,身体似乎还深陷在贫民窟冰冷刺骨的尘土里。
在意识沉沦的深渊里,她从未真正逃脱。
梦魇如影随形: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仪器管道,刺耳的警报声撕裂耳膜。
父亲的身影在扭曲的热浪中忽远忽近——有时是他用尽最后力气将她狠狠推开,爆炸的气浪擦着后背掠过;有时是他隔着浓烟投来冰冷失望的一瞥;更多的时候,是那声绝望的嘶吼在她脑髓中反复回荡:“是你的错!”
每一次推搡,每一次冷漠的眼神,每一次无声的指责,都像重锤砸在她早己碎裂的心上,让她在虚空中蜷缩、窒息。
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父亲最后抓住她时的力度,那串刻着“姜”字的绿松石佛珠在火光中一闪而逝……“醒了!”
护士惊喜的呼叫声像一根细针,猝然刺破了混沌的噩梦。
穿着无菌服的医生们迅速涌入病房。
冰凉的听诊器贴上她的右胸口,里面传来如同破旧风箱般的、令人心悸的杂音。
瞳孔对光反射检查,翻动她的眼睑。
“认知功能正常,痛觉测试无反应。”
医生在病历上快速记录,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温和,“小姐,你还记得什么吗?”
姜沉雾置若罔闻,空洞的目光穿透眼前晃动的人影,固执地投向苍白的天花板,仿佛灵魂仍被禁锢在那场爆炸的冲天火光里。
“…………”收到消息的傅淮瑾疾步赶到医院,推开房门。
医生们默契地让开通道。
“傅爷”年长的医生恭敬地递上刚记录的病历。
生理指标在好转,唯有最后一行触目惊心:病人拒绝交流,疑似抑郁状态。
“出去!”
傅淮瑾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人群如潮水般退去。
他逆着晨光走向病床,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衬得他眉眼愈发深邃,轮廓如刀削般冷硬。
他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温水。
玻璃杯壁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渴吗?”
他在床边停下,声音比平时放缓了几分,带着一丝试探。
姜沉雾毫无反应,只是微微侧过头,失焦的视线投向窗外。
五月的槐花如雪,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
傅淮瑾眸色微深,并未动怒。
他默默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俯下身,动作轻缓得近乎珍重地取下她脸上的吸氧面罩。
他用棉签蘸了水,极其细致地湿润着她干裂苍白的嘴唇。
那温热的触感,让姜沉雾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狙击手死了,”傅淮瑾重新为她戴好面罩,在旁边的椅子坐下,修长的腿交叠着。
他的目光锁住她那双琥珀色却空洞无物的眼睛,眼底掠过一丝探究的冷意,“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他刻意顿了顿,声音压得更沉,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是偶然……还是,本就认识?”
风掠过树梢,卷下片片槐花雪。
病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监护仪冰冷的滴答声。
姜沉雾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
“为什么要帮我?”
傅淮瑾身体微微前倾,缩短的距离带来更强的威压感,“或者我该问——” 他的视线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她的躯壳,首视灵魂深处。
“你的目的是什么?”
姜沉雾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聒噪、疼痛、深入骨髓的疲惫……她一个字也不想说,一个问题也不想回答,只想沉入那无边的、令人心安的黑暗。
傅淮瑾喉间溢出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莫名地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挫败?
他起身走向沙发,那里摊着几本泛黄卷边的线装书,封皮用牛皮纸重新裱糊过,显然是主人珍视之物。
《金匮要略》、《伤寒杂病论》、《本草拾遗》。
他拿起最底下那本最旧、最破的——《毒经》。
“你的家当,倒是干净。”
他慢条斯理地翻开书页,指尖划过墨迹,带着审视的意味,“除了这些,就剩一副银针。”
书页簌簌作响,抖落出几片压得极扁的植物标本:妖异的暗紫色曼陀罗花、边缘如锯齿的断肠草叶、还有色泽鲜艳如血的一品红叶片。
傅淮瑾用指尖拈起那片一品红叶,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仔细看了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贫民窟的‘神医’、小孩子们口中的‘小五姐姐’,家里居然藏着这些……”他侧过头,目光如实质般投向病床上闭目的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冰冷的质疑,“你究竟是去救人的?”
他刻意停顿,加重了语气,“还是去杀人的?”
姜沉雾双目紧闭,眉头却微微蹙起。
那尖锐的讽刺如同细针,精准地扎在了她早己麻木的心上,带来一丝迟滞的痛感。
未等回应,傅淮瑾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屏幕,神色微凝,快步走出病房接听,留下满室寂静和那个躺在病床上、仿佛隔绝了世界的苍白身影。
病房重归安静,只有医护人员定时进来查看的脚步声和低声询问。
姜沉雾如同精致的木偶,对一切毫无反应。
必须承认,这位京城太子爷虽然日理万机,但对姜沉雾的照料却细致到近乎苛刻。
一日三餐、生活起居,无一不是最顶级的配置,精致得与这冰冷的病房格格不入。
他甚至会抽空过来,也不多言,只是坐在那张沙发上,翻看那几本从她贫民窟小屋带来的医书,沉默地陪伴在她身边。
那专注翻阅的姿态,像是在试图从这些泛黄的书页中,破解她身上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