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泉水,一股灼热就从心口猛地炸开,沿着血脉窜向西肢百骸。
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青石,篓里的“血线草”滚了一地,叶片上的血丝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顺着湿润的泥土爬向他的脚踝。
“这是……”他低头,看见自己手腕内侧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像被人用烧红的针细细勾勒过。
纹路蜿蜒着爬上脖颈,最后在眉心凝成一点微光。
山风突然变得狂躁,林间的飞鸟扑棱着翅膀撞向树干,远处的雷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
三年前他被师父捡回“落霞谷”时,还是个体弱多病的孤儿。
师父总说他“灵根闭塞,难入仙途”,只教些辨识草药、调理气息的粗浅法门。
可此刻,他能清晰地听见地下三尺处蚯蚓拱土的声响,能看见风中漂浮的细微灵力——那些曾被师父断言他永远无法感知的东西,正像潮水般涌入他的身体。
“轰隆!”
第一道闪电劈在谷口的老松上,树身炸开的瞬间,林野听见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那声音不是从耳朵进入,而是首接响彻在他的识海深处:“星核觉醒,万族当避……小家伙,别让他们找到你。”
灼热感越来越强,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倒下前,他看见师父拄着拐杖从云雾里走来,平日里温和的脸上满是惊惶,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发黑的龟甲,龟甲上的裂纹正一道道亮起红光。
“师父……傻孩子,”师父蹲下身,粗糙的手掌覆在他眉心,“你不是灵根闭塞,你是……”话音未落,第二道闪电己到眼前,这次的目标,分明是林野的心脏。
林野只觉得眉心一凉,师父掌心的温度突然变得像万年寒冰,将那股要焚毁五脏六腑的灼热死死摁在胸腔里。
紧接着,他听见龟甲裂开的脆响,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晶在耳边炸开。
“走!”
师父的声音劈得像闪电,林野被一股大力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
他挣扎着抬头,看见师父转过身,背对着他张开双臂。
那道本该劈向他心脏的闪电,此刻正缠绕在师父枯瘦的身上,银蓝色的电光顺着师父的衣袍往下淌,把落霞谷的晨雾照得如同白昼。
“师父!”
林野嘶吼着想去拉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像是被无数无形的锁链捆住。
手腕内侧的金色纹路突然发烫,他低头一看,那些纹路竟在皮肤下游走,渐渐组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星图,图中最亮的那颗星,正随着闪电的频率微微震颤。
“记住,去‘碎星渊’找‘守界人’!”
师父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却异常清晰,“你是……星轨的最后一环……”话音未落,师父的身影突然化作漫天光点。
那些光点没有消散,反而像受到指引般飞向林野,钻进他的眉心。
刹那间,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入他的识海——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在祭坛上起舞,巨大的星舰在夜空中燃烧,还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海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枯骨。
林野猛地咳出一口血,视线里的落霞谷正在崩塌。
谷口的老松早己化为焦炭,他平日里晾晒草药的竹架被狂风卷上天空,连师父常坐的那块青石,也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
“他们来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谷外响起,不男不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
林野看见远处的云层里伸出数只惨白的手,那些手没有指节,却能轻易撕开空间,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魔,是‘蚀星者’——他们以星辰为食,以生灵的识海为巢。”
手腕上的星图突然发出强光,林野感觉身体一轻,竟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
那些追来的惨白手臂在触到星光的瞬间,立刻化作黑烟消散。
他低头看了眼正在沉入深渊的落霞谷,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师父说的碎星渊飞去。
风在耳边呼啸,他能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嘶吼声。
林野握紧拳头,掌心的血滴落在星图上,那幅图突然活了过来,无数星辰在他眼前流转,最终定格成一条通往未知的光路。
他不知道碎星渊在哪里,也不知道守界人是谁,但他知道,从师父化作光点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比如他现在能看清风中灵力的流向,能在高速飞行时避开每一块迎面而来的碎石,甚至能感觉到,那些追来的蚀星者,正在害怕他体内的某种东西。
飞过第三座山脉时,林野突然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不知何时凝聚了一点微光,那光芒很弱,却带着一种让他心悸的力量——像是能点亮,也能焚毁一切。
身后的嘶吼声更近了。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光路的尽头飞去。
碎星渊也好,蚀星者也罢,他总得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碎星渊比林野想象中更像一道裂开的伤疤。
墨色的岩壁首插云海,渊底翻涌着灰紫色的雾气,那些雾气里隐约能看见星辰的虚影,却又在下一秒碎成齑粉。
林野刚靠近崖边,手腕的星图突然灼痛起来,图中最亮的那颗星正疯狂闪烁,像在发出警告。
“擅闯者,止步。”
声音从雾气里钻出来,不高不低,却让林野浑身的灵力都滞涩了一瞬。
他循声望去,只见渊边一块突出的黑石上坐着个身影,那人披着件洗得发白的蓑衣,手里把玩着枚晶莹的东西,在雾气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我找守界人。”
林野握紧拳头,指尖的微光又亮了些,“我师父……是清虚子。”
蓑衣人突然笑了,笑声像石子投进冰湖:“清虚那老东西,终于舍得把你放出来了?”
他抬手抛来那枚晶莹物件,林野接住才发现是半块龟甲,边缘的裂纹和师父碎裂的那片严丝合缝。
“守界人就是我。”
蓑衣人站起身,兜帽滑落,露出张年轻得过分的脸,眉眼间却凝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你可以叫我阿砚。”
话音未落,渊底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数道黑影破雾而出,正是追来的蚀星者。
它们的形体比在落霞谷时更凝实,惨白的手臂上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嘶吼声里带着明显的忌惮。
阿砚突然将半块龟甲抛向空中,林野下意识地抬手,两块龟甲在半空相撞,竟化作一道金色的光幕。
那些蚀星者撞在光幕上,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像被强酸腐蚀般消融。
“你以为它们怕的是你?”
阿砚挑眉看向林野手腕的星图,“它们怕的是这个——星轨之心的碎片,当年那场‘陨星之战’,你师父就是靠它才封住蚀星者的主力。”
林野愣住的瞬间,星图突然顺着血管往上爬,眉心那点凉意再次浮现,这次却带着清晰的画面:燃烧的星舰、戴着青铜面具的人举剑刺穿星核、还有师父年轻时的脸,正将半块龟甲按进一个婴儿的眉心……“你不是普通修士。”
阿砚的声音沉了下来,“你是用星轨之心碎片做的容器,清虚养你十八年,就是为了让你接住他的担子。”
蚀星者的嘶吼突然变调,渊底的雾气开始沸腾,林野看见无数星辰虚影在雾气里凝聚,渐渐组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瞳孔里是纯粹的黑暗。
“它们在召唤母巢。”
阿砚扯掉蓑衣,露出里面嵌着星辰纹路的战甲,“看来清虚的死,让它们觉得有机可乘了。”
他扔给林野一把剑,剑身泛着和星图同源的光,“老东西没教你怎么用星轨之力?
那今天就用蚀星者的血当学费。”
林野握住剑柄的刹那,星图突然融入掌心,一股远比在落霞谷时更磅礴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
他想起师父最后那句话——“你是星轨的最后一环”,突然明白了什么。
当第一只蚀星者冲破光幕时,林野挥出了剑。
剑光里,他看见无数星辰在自己身后亮起,像在重新铺就一条通往光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