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静心斋庭院里的几株瘦梅在晚风中瑟缩。窗内烛火摇曳,将室内染上一层暖黄的光晕,却驱不散那股常年萦绕的、清苦的药味。
我,朱子商羽,正端着温热的药碗,坐在二皇子朱子若洵的榻边。我对这从小照顾到大的孩子,天然带着一份难以割舍的关切。
“若洵,该喝药了。”我温声道。
朱子若洵半倚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如初雪,唯有一双眼睛圆润清亮,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他闻言,乖顺地点点头,伸出那双过于纤细的手来接碗。指尖微颤,病弱的无力感。
“别逞强。”我避开他的手,稳稳地将药碗凑到他唇边。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长睫快速扇动,脸颊上悄然浮起薄红,晕染到小巧的耳垂。他垂下眼帘,不敢看我,就着我的动作小口啜饮着浓黑的药汁。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手背,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气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皇叔……”他喝完最后一口,苦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却还是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像一朵努力在寒风中绽放的小花。
我习惯性地抬手,用指腹轻轻揩去他唇角残留的药渍。指尖触碰到那过分柔软红润的唇瓣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颤,脸颊瞬间红透,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眼神慌乱地飘向别处,手指攥紧了盖在腿上的锦被。
“咳……”一声清脆的咳嗽声从门口传来。
三公主朱子江烟一身火红骑装,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脸上带着练武后的红晕和促狭的笑意:“哎哟喂,二哥,你这脸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叔给你喂的不是药,是胭脂呢!”她身后跟着沉稳的四皇子朱子延庭,他年纪虽小,不过十六岁,却已初具棱角的眉眼间尽是超越年龄的凝重和沉稳。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玉冠里,身姿笔挺,穿着深青色皇子常服,举止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持重。身后一脸俏皮、额前垂着几缕碎发的是五皇子朱子钰。
“三姐!”若洵窘迫地低喊,恨不得把脸埋进被子里。
朱子延庭拱手行礼,目光沉稳:“皇叔。”朱子钰则笑嘻嘻地凑过来:“皇叔偏心,只给二哥擦嘴,我们小时候可没这待遇!”
我失笑,顺手也捏了捏朱子钰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多大的人了,还跟二哥争这个?你二哥身子弱,需要多照看些。”这亲昵的动作在兄弟子侄间本是寻常,可当我目光扫过若洵时,却见他飞快地瞟了我捏朱子钰的手一眼,随即又低下头,耳根的红晕更深了,那眼神里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羡慕和失落
朱子钰夸张地捂着脸颊:“皇叔偏心!二哥你看,皇叔捏我!”他故意去闹若洵,惹得若洵又咳了几声,屋内气氛倒是其乐融融。
“看来皇叔这里,真是其乐融融,好不热闹。”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份温馨。
太子朱子耀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一身玄色常服,衬得他眉目愈发冷峻锋利。他缓步走进来,目光冰冷,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最后精准地落在我还停留在朱子钰脸上的手指上,又瞥了一眼脸颊绯红、眼神躲闪的若洵。他的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骤然凝结,如同淬了寒冰。
“太子殿下。”朱子延庭和朱子钰立刻收敛了嬉笑,恭敬行礼。朱子江烟也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
“太子怎么有空过来?”我收回手,站起身,语气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朱子耀溪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嘴角勾起没有温度的弧度:“听闻二弟又病了,孤来看看。看来有皇叔悉心照料,二弟精神尚可。”他的视线转向若洵,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只是二弟身子骨这般弱,皇叔日夜操劳,可别累坏了才是,侄儿很是在意皇叔的身子。”那“在意”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暧昧和占有欲。
气氛降至冰点。朱子若洵的脸色更白了,攥紧了被子。朱子江烟眉头紧锁,朱子延庭眼神微凝,朱子钰则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太子多虑了。照顾二皇子,是本王分内之事。”我淡淡回应,巧妙地挡在了若洵的榻前,隔开了太子那令人不适的视线,“药已服完,若洵需要静养,太子若无要事,还请……”
“孤自然明白。”朱子耀溪打断我的话,目光在我和若洵之间来回逡巡,“皇叔好生照料二弟。孤……改日再来看望。”他意味深长地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流淌,我对若洵的照顾一如既往,但那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却在我心底留下了一丝异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