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我蹲在塑料凳上，机械地翻动着烤架上的淀粉肠。油滴落在炭火上，

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一阵带着肉香的烟雾。六月的傍晚，热气还没散去，

我的后背早已湿透，黏在印着"老北京风味"字样的红色围裙上。"老板，来两根肠，

一根辣一根不辣。"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人站在摊位前，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好嘞，

稍等。"我麻利地用竹签串好两根烤得金黄的淀粉肠，撒上调料，套上纸袋递过去。

"一共八块。"年轻人扫码付款，头也不抬地走了。我抹了把额头的汗，

看了眼手机——晚上七点二十，正是夜市人最多的时候。我的小摊位于夜市入口第三家，

位置不算好也不算差，一天下来能卖个百八十根，除去成本，勉强够我一天的饭钱和房租。

谁能想到，半年前我还是"明远科技"的市场部经理，手下管着二十多号人，

年薪五十万加分红。而现在，我成了夜市里卖淀粉肠的小贩。事情要从去年年底说起。

公司空降了一位副总裁赵明远，据说是董事长从竞争对手那里高薪挖来的。

赵总上任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市场部，说我负责的项目投入产出比太低，要重新评估。

我拿出所有数据证明项目效益良好，他却充耳不闻。两个月后，

我被以"管理不善"为由降职，又过了一个月，人事部找我谈话，说我涉嫌虚报差旅费，

建议我主动辞职。我当然知道这是栽赃。那些所谓的"假发票"，都是经过财务部审核的。

但公司已经决定牺牲我，没人会为我说话。离职那天，我收拾完办公桌，赵明远特意来送我，

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陈啊，职场就是这样，有时候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只是位置不对。

"他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失业后，我投了几十份简历，

全都石沉大海。圈内人都知道我被明远科技"扫地出门"的原因，没人敢用我。

积蓄很快见底，房东催租的短信一条比一条难听。最后，我在这个夜市盘下这个小摊，

开始了我的"创业生涯"。"老板，淀粉肠怎么卖？"一个女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抬头，

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站在我摊位前的，是赵明远和他的女伴，

后面还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看样子是他的新团队。赵明远穿着笔挺的深蓝色西装，

左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夜市灯光下闪闪发亮。他也认出了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恢复平静，假装不认识我。"四块一根，七块两根。"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那来两根吧，都要辣的。"女人说。她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紧身连衣裙，

挎着一个LV的包包，妆容精致。我机械地开始烤肠，手有些发抖。炭火的热浪扑在脸上，

我却感到一阵阵发冷。赵明远就站在一米开外，我能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气味，

和从前办公室里的味道一样。他曾用这种香水味宣告每一个新领地的占领。"赵总，

您尝尝这个，听说这家的肠特别好吃。"女人回头对赵明远说，语气甜得发腻。

赵明远皱了皱眉："路边摊不卫生，我们去前面餐厅吃吧。""不嘛，我就想吃这个。

"女人撒娇道，"你看这么多人买，肯定好吃。"我低着头，把烤好的肠装进纸袋，

撒上辣椒粉。汗水顺着我的鼻尖滴在烤架上，立刻蒸发成一股白气。"您的肠，一共八块。

"我递过去，刻意避免与赵明远对视。女人接过淀粉肠，咬了一口："哇，真的好吃！

赵总您尝尝？"她把咬过的肠递到赵明远嘴边。赵明远勉强咬了一小口，

然后对身后的人说："走吧，餐厅已经订好了。"他始终没有正眼看我，

仿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边摊主——事实上，我现在确实是。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

女人突然说："哎，你不是那个...以前明远科技的那个陈经理吗？"空气瞬间凝固。

赵明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抬起头，直视着女人的眼睛："是的，我是陈默，

以前是明远科技市场部经理，现在是卖淀粉肠的。"我的声音很平静，

但手指紧紧攥住了围裙边缘。"天啊，真的是你！"女人夸张地捂住嘴，"赵总，

这不是你们公司以前那个***公款被开除的经理吗？怎么沦落到...""够了！

"赵明远厉声打断她，"我们走。"但女人不依不饶："我只是觉得好奇嘛。

从经理到路边摊，这落差也太大了吧？是不是钱都赔光了？"她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

显然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我感觉到一股热血涌上头顶。

半年来的屈辱、愤怒和不甘在这一刻爆发。我解下围裙，慢慢走出摊位。"赵总，

"我直接对着赵明远说，"您的新欢似乎对我的职业转变很感兴趣。要不要我告诉她，

我是怎么从经理变成小贩的？比如，那些所谓的'假发票'是怎么回事？或者，

您为了安插自己人，是怎么设计陷害我的？"夜市嘈杂的人声中，我们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赵明远的几个下属面面相觑，有人开始假装看手机。赵明远的脸涨得通红："陈默，

注意你的言辞！公司处理你是按规章制度办事。""规章制度？"我笑了，

"那您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离职后，您的外甥立刻接替了我的位置？

他之前可是连市场营销的基本概念都不懂。"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赵明远明显慌了，

他压低声音："陈默，有什么事我们私下说。你现在这样，对谁都没好处。""私下说？

"我提高了声音，"当初您在全体员工面前宣布我'涉嫌***'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私下说？

您毁了我的职业生涯，现在却要我顾及您的面子？"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赵明远的女伴一脸茫然，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赵总，他说的是真的吗？

"团队里一个年轻人忍不住问道。赵明远没有回答，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他的女伴和团队慌忙跟上。女人临走前还不忘咬一口淀粉肠，

嘟囔着："反正肠是真的好吃..."我看着他们消失在人群中，突然感到一阵虚脱。

半年来积压的怨气似乎随着刚才的话消散了一些。我回到摊位前，发现手还在微微发抖。

"老板，给我来根肠。"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说，"刚才那出戏真精彩，就当买票看戏了。

"我重新系上围裙，露出这半年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好嘞，要辣的吗？

"02那天晚上收摊后，我数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奇怪的兴奋。

半年来，我第一次感到胸口那块大石头松动了一些。

硬币和皱巴巴的纸币铺在出租屋的小桌上，总共三百七十二块五毛。比平时多了近一百块。

自从我和赵明远当众对峙后，摊位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不少路人特意过来买根淀粉肠，

顺便偷偷打量我几眼，好像我是什么新奇动物。我把钱捋平，塞进饼干盒里。

这个月房租有着落了。手机突然震动，一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是陈默陈经理吗？"一个年轻男声，语气谨慎。"我是陈默，但不是什么经理了。

"我警惕地回答。"我是林浩，今晚在赵总...赵明远团队里的那个实习生。

我有些事想跟您聊聊，方便见面吗？"我握紧手机，指节发白。这是陷阱吗？

赵明远派来试探我的？似乎察觉到我的犹豫，林浩急忙补充："我不是来替赵总传话的。

事实上...我对公司最近的一些决策有疑问。您今晚说的话，让我想了很多。

"我们约在夜市附近的一家便利店。我提前二十分钟到，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点了一杯最便宜的豆浆。林浩比想象中年轻，顶多二十五六岁，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

与晚上西装革履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坐下时左右张望，像在确认没人跟踪。

"陈经理...""叫我陈默就行。""陈哥，"他改口，"我在明远科技实习三个月了，

下个月转正。但最近公司的情况...很不对劲。"他告诉我，赵明远上任后，

陆续"优化"了七个部门主管，全部换成了他的亲信。公司业绩不升反降，

但没人敢提出异议。"最奇怪的是上个月，"林浩压低声音，"财务部的王姐突然辞职，

连交接都没做。她走前偷偷告诉我，赵总在做一个叫'星辰'的项目，账目有问题。

"我的心跳加速。"星辰"正是我当初负责的项目，

赵明远就是以这个项目效益不佳为由整我的。"你知道多少关于'星辰'的事？"我问。

林浩摇头："只有高层清楚。但我听说，董事长下个月要从国外回来，做年度审计。

"我们聊到便利店打烊。临走时，林浩塞给我一张纸条："这是我的私人邮箱。

如果您想起任何关于'星辰'项目的细节，请联系我。

我觉得...公司里不止我一个人对现状不满。"回到家，我翻出旧笔记本电脑，

开机花了足足五分钟。硬盘里还存着我在明远科技时的所有工作文件。

我点开标注"星辰"的文件夹，上百个文档排列在屏幕上。这些曾让我骄傲的成绩，

后来成了我的"罪证"。我一条条查看当时的会议记录、预算报表、进度更新，

突然在一份被驳回的提案中停住了。这是去年十月我提交的第三方合作评估报告，

指出与"鑫诚科技"的合作存在风险。我记得赵明远当时强行通过了这项合作，

说我的评估"太过保守"。而现在，鑫诚正是"星辰"项目的主要供应商。我合上电脑，

头脑异常清醒。也许，我的转机来了。第二天出摊前，我去打印店复印了几份关键文件。

老板娘看我穿着淀粉肠摊的围裙却印着商业文件，好奇地多瞄了几眼，但什么也没问。

夜市刚开张，人流还不多。隔壁烧烤摊的老李递给我一根烟："听说了你昨晚的事。牛逼啊，

敢跟那种大老板叫板。"我苦笑："一时冲动罢了。""冲动个屁！"老李吐了个烟圈，

"那种人就是欠收拾。你知道他为啥整你吗？因为你比他强，他怕你。

"我没想到老李能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正想回应，三个穿黑T恤的壮汉停在我的摊位前。

领头的光头男敲了敲我的推车："陈默是吧？有人让我们带个话——管好自己的嘴，

不然下次砸的就不是摊子了。"老李立刻站起来，一米八五的个头像堵墙："几个意思？

在我地盘闹事？"光头男瞥了眼老李手臂上的纹身，气势弱了几分："我们就是传个话。

赵总说，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走后，我的手心全是汗。

老李拍拍我的肩："别怕，晚上我让我侄子来帮你看着点。那小子练散打的。""谢谢，

但这是我自己的事。""屁话！"老李瞪眼，"这条街上的摊主都是一家人。

去年城管突击检查，要不是你提前报信，我那些设备全得被没收。记得不？"我点点头，

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这半年来，我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惨的人，

却忽略了身边这些朴实的善意。晚上八点，生意正忙的时候，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摊位前——是昨晚那个质疑赵明远的年轻人。"两根淀粉肠，

一根辣一根不辣。"他说，然后压低声音，"陈哥，我是林浩的室友。他让我告诉你，

明天上午十点，董事长会到公司。赵明远今天突然要求财务部通宵整理'星辰'项目的文件。

"我递给他肠时，悄悄塞了张纸条："把这个给他。就说，鑫诚科技的账目有问题，

重点查去年十一月的付款记录。"年轻人点点头，消失在人群中。收摊时，

老李的侄子果然来了，一个精瘦的小伙子，安静地坐在旁边帮我收拾。我多烤了两根肠给他，

他腼腆地笑了："谢谢叔，我小时候最爱吃这个。"我突然意识到，这份工作没什么可耻的。

至少，我给这个年轻人带去了童年味道的快乐，就像我小时候在校门口等妈妈下班时，

那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给我的温暖一样。睡前，我给林浩的邮箱发了封加密邮件，

附上了更多文件。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我尝试过了。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

明天太阳升起时，我还会推着那辆二手小吃车出摊。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我不再是那个被耻辱感压垮的失败者了。

赵明远以为我会永远趴在地上，但他错了。即使是最普通的淀粉肠，只要火候到位，

也能烤出金黄酥脆的外皮。人，也一样。03连续三天，

我的淀粉肠摊前都多了几个"特殊顾客"——明显是赵明远派来盯梢的人。

他们装作普通客人，但眼神和站姿出卖了他们。老李的侄子小武每晚都来帮我守摊，有他在，

那些人只敢远远站着。第四天清晨，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透过猫眼，

我看到林浩站在门外，脸色苍白。我拉开门，他一个箭步冲进来，反手锁上门："陈哥，

出大事了！董事长昨天突击审计，赵明远今早被保安带走了！"我愣在原地，

豆浆杯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溅开一片乳白色。"财务部的人说，

董事长查到了'星辰'项目的资金问题，赵明远和鑫诚科技有私下交易。"林浩语速飞快，

"现在公司乱成一锅粥，赵明远带来的人都在接受调查。

""董事长怎么突然..."我话到一半突然明白了，"你给他看了那些文件？

"林浩点头："不只是我。财务部王姐其实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她冒险回来作证了。

董事长说...他想见你。""见我？"我苦笑，"我现在这个样子，

适合出现在明远科技吗？""不是公司，"林浩摇头，"他说会亲自来见你。今天下午。

"我送走林浩后，站在狭小的卫生间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围裙上洗不掉的油渍，指甲缝里残留的调料粉末。

半年街头生活在我身上刻下了抹不去的痕迹。下午三点，我提前收了摊。

老李帮我推车时疑惑地问："今天这么早？""有点私事。"我没多说，

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回到出租屋，我翻出唯一一套还算体面的西装，

发现肩膀处已经有些发霉。我用湿毛巾拼命擦拭，却留下淡淡的水渍。最后我放弃了，

穿上最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至少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一些。四点整，

一辆黑色奔驰停在我的出租屋楼下。车上下来一位六十多岁的男人，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深灰色西装剪裁得体。周志远，明远科技的创始人，业内传奇人物。我手心冒汗，

在裤子上擦了擦才伸出手："周董。"周志远握住我的手，力道沉稳："小陈，好久不见。

"他的目光扫过破旧的楼道，"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我们去了附近一家茶馆。

周志远要了壶龙井，亲自给我倒了一杯。"首先，我要向你道歉。"他开门见山，

"我太信任赵明远了，把国内业务全权交给他处理，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我握紧茶杯，

热度透过瓷器传到掌心："周董，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我的名声...""会恢复。

"周志远斩钉截铁，"公司已经查明，所谓你***公款的证据全是赵明远伪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