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疼痛效率值
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吞噬了外界最后的光源和声息，只留下几盏VR设备指示灯在浓墨般的黑暗中不规则地闪烁，像蛰伏巨兽不怀好意的猩红独眼。
陈瑾走向角落那台编号“07”的设备，脚步声被吸音材料吞噬，如同踏入墓穴。
他拿起冰凉的VR头盔，将其扣上头顶，皮革内衬残留的消毒水气味下，一股陈腐的铁锈味顽固地钻入鼻腔。
虚假的星空在视野中炸开，光流奔涌，最终坍缩成悬浮的、流淌冷蓝光泽的琴键。
一行血红的文字蛮横地钉入他的视网膜中央：疼痛耐受协议 V.1995”检测高强度训练需求。
己强制接入神经耐力优化程序。
“”痛感将实时转化为艺术成就值。
拒绝执行将冻结本学年奖学金及保研资格。
“”请继续演奏。
“倒计时的沙漏图标在协议下方无声流淌着幽蓝的光粒，每一粒的滴落都伴随着微不可闻却首刺鼓膜的“滴答”声。
陈瑾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系主任秃鹫般的咆哮声仿佛在耳畔炸响：“天才？
练不死就给我往死里练！
保研名额只认效率值！
看不见的数据，就是废纸！”
沉浊的空气坠入肺腑，带着金属冷却液的寒意。
他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狠狠砸向那闪烁着银白色光泽的琴键。
李斯特的《钟》在虚拟空间里倾泻而出，如同狂风暴雨。
汗水立刻从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太阳穴滚落，在冰冷的头盔内衬上洇开深色的湿痕。
初始的酸麻感在第三次触键时陡然变质——指尖仿佛不是落在光滑的虚拟键上，而是狠狠凿进粗糙的砂轮！
每一次下压都会带来尖锐的碾磨剧痛，这痛楚仿佛成了活物，沿着指骨向上疯狂窜动，钻进腕骨，啮咬着臂骨深处，留下被无形钢丝越绞越紧的窒息感。
他强迫视线锁死翻飞的乐谱，那是唯一的锚点。
然而眼角的余光突然被某个异象死死攫住——右手无名指刚刚离开的那个象牙白琴键表面，一道细长、蛛网般的裂痕正无声蔓延。
裂痕边缘闪烁着暗沉的红光，像皮下渗出的血丝，正贪婪地渗入琴键本体。
那蜿蜒的轨迹，竟然带着血肉被强行撕扯开的狰狞质感。
喀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好似在他的指骨腔隙里爆开！
陈瑾身体猛地震颤，流畅的琴音瞬间撕裂，迸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是幻觉吗？”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指，皮肤在幽蓝光线下显得苍白。
冷汗却己瞬间浸透后背的衣料，一片冰凉粘腻。
他再次死死盯住那道虚拟裂痕——它裂得更开了，如同活物般在琴键表面蠕动、扩张，边缘的暗红光芒刺目无比。
更令他头皮炸裂的是，裂痕深处并非木纹或黑暗，那扭曲蜿蜒的纹路在他眼中疯狂变形、重组，最终清晰地勾勒出一截”人类指骨“的森白X光影像！
冰冷的骨质，每一处关节、每一条细微的骨缝都纤毫毕现，散发着解剖台般的死亡气息！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崩溃的惨嚎，裹挟着绝望的颤音，猛地撕裂了琴房凝滞的死寂！
陈瑾的心脏像被冰锥贯穿。
他猛地侧过头，透过VR头盔模糊的边界视野，看到了邻座那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的女生——苏晓。
她的身体绷得像一张即将断裂的强弓，剧烈地痉挛着，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左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自己的右手腕，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死白色。
她面前的虚拟琴键上，同样爬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其中一道裂痕尤其狰狞可怖，如同一条深紫色的蜈蚣，横贯了整个中央C键。
那道裂痕深处，同样闪烁着令人胆寒的指骨X光影！
就在此刻，新的系统提示，带着机器的精准和冷酷，覆盖了陈瑾视野中翻飞的乐谱，猩红的字体如同刚刚滴落的、尚未干涸的血珠：实时效能监测”用户：陈瑾“”疼痛耐受等级：B+“”骨密度转化效率：+12%“”听觉神经采集进度：7.8%“”艺术成就值：+153“”请保持演奏强度。
强度和效率是通往殿堂的唯一路径。
“效率值！
那冰冷的、跳跃的猩红数字，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球。
那“+153”的成就值，仿佛是由他指骨裂开的剧痛和血肉浇灌而出的恶魔之花！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冲上喉头，他强行压下，指尖带着千钧重量，再次沉重地落下。
每一次触键，都伴随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来自自身骨骼深处的“喀啦”声，以及指腹下砂纸般粗粝的摩擦感。
汗水流进刺痛的眼睛，视野开始模糊、扭曲，那片虚假的星空仿佛融化成粘稠的血浆。
“不…不要…缪斯…她在调音！
我的手指！
我的手指啊——！！！”
苏晓凄厉到变调的尖啸，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捅穿了琴房凝固的黑暗！
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冻结了陈瑾全身奔流的血液！
他猛地扭过头！
只见苏晓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抽掉了脊椎，软泥般瘫陷在琴凳上，头颅无力地向一侧歪倒。
她的右手——那只被她自己左手死死钳住的右手——此刻正呈现出一种绝对违背生理结构的姿态！
白皙的手腕以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接近首角的程度向上翻折！
五根手指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和筋腱，软绵绵、湿漉漉地向下垂挂着，指关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透明的青紫色！
那失去支撑的指尖，正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抽搐着，在冰冷的金属琴凳边缘划拉出一道道粘稠的水痕——那不是汗水，是皮肤下渗出的、混合着淡粉色血丝的半透明组织液！
而她面前的虚拟中央C键上，那道最深的、如同蜈蚣般的裂痕，此刻如同恶兽张开了巨口。
里面不再是森白的指骨影像，而是汩汩地、粘稠地涌出乳白色的浆液，散发着浓烈刺鼻的、如同铁锈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死亡气息！
这些粘液滴滴答答地坠落，浇在她那只软垂的、如同被剥了皮的手背上。
陈瑾的胃部剧烈地翻滚、痉挛，头盔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稀薄滚烫。
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冲过去！
他想扯掉这该死的头盔！
逃离这个吞噬血肉的炼狱！
然而，他的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钢钉牢牢钉在了冰冷的琴凳上，动弹不得。
视野里，那猩红刺目的系统警告冷酷地、不容抗拒地再次弹出：紧急效能警告”用户：陈瑾“”专注度严重下降！
效率值持续流失！
-15%…-20%…“”请立即恢复演奏！
“警告弹出的瞬间，他右手无名指下的虚拟琴键，那道蛛网状的裂痕骤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加宽！
一股无法形容的、钻心刺骨的剧痛，如同烧至白炽的钢针被狂暴地捅进了他的指骨深处！
仿佛有某种冰冷滑腻、带着无数细小口器的活物，正沿着那道裂开的缝隙，贪婪地钻进他的血肉，疯狂地啃噬、吮吸着他的骨髓！
冰冷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全身每一寸衣物，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脖颈的肌肉僵硬如铁，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将视线从苏晓那扭曲断裂的手腕上撕扯开来，重新投向自己眼前那片被血光浸染的琴键。
“……”陈瑾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铅块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搏动，每一次沉重的搏动都狠狠牵扯着指骨深处那冰冷而尖锐的剧痛。
他的指尖沉重得如同被焊上了千斤的铸铁，带着一种被无形锁链拖向深渊的绝望。
他再次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狠狠地将手指砸向那布满裂痕、如同择人而噬的琴键！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琴音，在死寂如坟墓的琴房里沉重地荡开，余音如同丧钟的悲鸣，久久不散。
编号07的VR设备，其顶端那枚猩红的指示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诡异地、恒定地亮着，像一只永不闭合的恶魔之眼。
苏晓那濒临崩溃、撕裂灵魂的尖啸，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陈瑾的心脏，在他耳道深处、在他混乱的脑海之中，反复地、尖锐地回响、穿刺：“缪斯…她在调音…我的手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