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残阳如血,将西天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王宁拖着沉重如铅的身躯,
踉跄着穿行在荒凉的官道上。每迈出一步,都像是有无数把钝刀在他的骨头上反复研磨,
剧痛从四肢百骸涌来,汇聚成一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洪流。
他那件曾象征着荣耀与正义的玄色劲装,此刻已被暗红的血渍浸透,破碎的布片下,
狰狞的伤口外翻着,在夕阳的余晖中泛着令人心悸的光泽。三天了,
自从从那片尸山血海中逃出来,他就像一只丧家之犬,日夜不停地奔逃。身后,
“黑风寨” 那群恶徒的狞笑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些被他救下的村民的哭嚎也久久不散,
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挽歌。他记得自己挥剑护住村口时的决绝,
剑锋划破空气的锐鸣还萦绕在耳畔;记得挡在妇孺身前时,后背被砍刀劈开的剧痛,
仿佛灵魂都被撕裂;更记得最后撤往山林时,那些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怯懦与庆幸,
像一根根细针,刺穿着他早已疲惫不堪的心。“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了腰,
一口带着血丝的浊气喷洒在干裂的土地上。视线开始模糊,他扶着一棵枯树勉强站稳,
树皮粗糙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不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
那是青石镇的方向。王宁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镇东头的张屠户,去年他曾从山匪手中救下他唯一的儿子;西街的李秀才,前年被诬陷通敌,
是他夜闯县衙翻出了证据;还有南街的陈掌柜,多少次在商路上遇劫,
都是他出手相助……那些面孔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带着往日的感激与崇敬,像温暖的火焰,
暂时驱散了他心中的绝望。“会有人帮我的……”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又像是在祈祷。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片象征着生机的烟火挪动脚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他心中残存的信念支撑着他,那是他一生奉行的 “义” 字,
是他行走江湖的根本。二青石镇的牌坊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王宁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然而,当他踉跄着走进镇口时,原本喧闹的街道瞬间安静下来,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些原本在闲聊的、做买卖的、玩耍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眼神复杂得让他心头发紧。他看到了张屠户,那个曾经拍着他的肩膀,
说要让儿子拜他为师的壮汉。此刻,张屠户正躲在肉案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眼神躲闪,
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王宁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刚想开口,
张屠户却 “砰” 地一声关上了铺子的门板,动作快得像是在逃避什么。
王宁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前面是李秀才的家,那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总说他是 “侠之大者”。他走到那扇熟悉的朱漆门前,轻轻叩响了门环。“李兄,是我,
王宁。”门内一片死寂,仿佛空无一人。王宁又敲了几下,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李兄,我知道你在里面,我……”“谁啊?
我们家先生不在!” 一个尖利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是李秀才的管家。
王宁的心沉了下去,他明明看到窗纸上有影子晃动。“老管家,我…… 我遇到难处了,
想向李兄借个地方歇歇脚。”“歇歇脚?” 管家的声音充满了鄙夷,
“王大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我们家小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你还是赶紧走吧,别连累了我们!”话音刚落,门内传来 “哐当” 一声,
像是有人故意打翻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便是一片死寂。王宁站在门前,浑身冰冷,
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他一直以为,自己行侠仗义,帮助过那么多人,总会有人念及旧情,
伸出援手。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他失魂落魄地继续往前走,
来到了陈掌柜的绸缎铺前。铺子里灯火通明,陈掌柜正和一个客人谈笑风生。
王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陈掌柜。” 他声音沙哑地喊道。陈掌柜看到他,
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厌恶。“王…… 王宁?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想向你借点盘缠,再……”“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陈掌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声叫道,“你赶紧走!别在这里影响我做生意!
当初要不是你多管闲事,得罪了黑风寨,我们镇上能这么不得安宁吗?你自己惹了祸,
别想拉上我们垫背!”“我是为了救你们……” 王宁试图解释,声音却越来越小。
“救我们?”旁边的客人突然开口,语气带着浓浓的指责。“你要是真有本事,
就应该把黑风寨的人全部杀光,让我们安安稳稳过日子!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自己都难保,还说什么救我们?我看你就是个废物!”“对!就是你!要不是你,
我儿子也不会被黑风寨的人打伤!”“还有我家的粮食,都被他们抢走了!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指责着他,那些曾经的感激和崇敬,
此刻都变成了恶毒的咒骂和怨恨。王宁站在人群中间,像一个被审判的罪人,
承受着千夫所指。他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他的心。他不明白,自己舍命相护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对他。他一直坚信的 “义”,在这一刻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用尽全身力气演了一场戏,最后却被观众唾弃。
“够了……”他低声嘶吼,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疲惫。他推开人群,踉跄着跑出了绸缎铺,
跑出了青石镇。身后的咒骂声还在继续,像一把把尖刀,刺穿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三夜幕降临,寒风呼啸。王宁漫无目的地走在旷野上,身上的伤口在寒风的刺激下,
疼得更加剧烈。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片随风飘荡的落叶,没有根,也没有方向。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时,
意气风发,仗剑走天涯,立志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铲除邪恶,匡扶正义。
他帮助过很多人,也得罪了很多人,但他从未后悔过。他以为只要自己坚守 “义” 字,
就一定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和尊重。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人性的凉薄,
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那些他曾经帮助过的人,在他落难时,不仅不伸出援手,
反而落井下石;那些曾经奉承他的人,
此刻却对他嗤之以鼻;甚至还有人怪他没有做到尽善尽美,没有拯救所有人。
他的心彻底冷了下去,像一块被冰封的石头。他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机械地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了一座庄园前。庄园的大门紧闭,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透着一股威严和神秘。王宁看着那扇门,眼神空洞。他认得这里,这是他的死对头,
慕容雪的庄园。他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当年,慕容雪的父亲为祸一方,
是他出手将其斩杀,从此,慕容雪便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多次找他报仇,都被他击退。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或许是因为走投无路,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
只有这个与他势不两立的人,才不会像那些 “好人” 一样虚伪。他伸出颤抖的手,
敲响了门环。“咚…… 咚…… 咚……”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也敲在王宁那颗早已麻木的心上。他不知道门后会是什么,是慕容雪冰冷的剑锋,
还是同样的鄙夷和唾弃。过了许久,门内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那些人,根本不值得被救。”王宁浑身一震,
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这句话,仿佛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他心中的寒冰,又像是一把钥匙,
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思绪。他呆呆地站在门前,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门 “吱呀” 一声开了,慕容雪站在门内,一身白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进来吧,
外面冷。”王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她走了进去。庄园里很安静,
与外面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慕容雪把他带到一间客房,
扔给他一件干净的衣服和一些伤药。“谢谢你。” 王宁声音沙哑地说。慕容雪冷哼一声,
转身就要走。“别以为我是在帮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死在我家门口,脏了我的地方。
”王宁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问道:“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吗?”慕容雪停下脚步,
没有回头。“人心险恶,世态炎凉,这是你早就应该明白的道理。
你以为你的‘义’能换来什么?不过是一场空罢了。”说完,她便径直离开了。
王宁坐在床边,看着那件干净的衣服和伤药,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自己坚守了一生的 “义”,是否真的如慕容雪所说,只是一场空。但他知道,
至少在这里,他暂时安全了。而至于未来,或许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四王宁脱下身上破烂的衣服,开始清理伤口。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但也让他更加清醒。窗外,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大地上。王宁看着窗外的月光,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无论如何,
他都要活下去。或许,他需要重新审视自己的 “义”,重新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第二天一早,王宁被一阵饭菜的香气唤醒。他走出客房,
看到慕容雪正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放着早餐。“醒了就过来吃吧。” 慕容雪头也没抬地说。
王宁走过去,坐在石凳上。“谢谢你的早餐。”“我只是不想让你饿死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