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报恩,只为阿嫂报仇。
得知我身份的那一刻,夫人崩溃了,你怎么可能是她?1、赵府四季园中,再度响起了丫鬟的惊叫声。
毫无疑问,侧夫人又是怒火中烧。
我手捧刚出炉的糕点,急忙快步赶去。
刚踏入院子,就见丫鬟婆子们两旁呆立,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群蠢货,连件衣服都修不好,要你们何用?”望向屋内,几个绣娘跪在一旁,血淋淋的手正受着惩罚,脸上泪水如豆大般簌簌落下。
“听着,府里不留闲人,都给我想办法……十个板子太轻了,继续打!”啪—啪—啪……板子击打手心的声音,伴着绣娘的惨叫,在四季园中回荡。
“你们是没力气吗?要不要也让你们尝尝手心的滋味?”闻言,那几个行刑的丫鬟紧握板子,将布满木刺的一面对准绣娘的手,狠狠挥下。
跪在前头的几个绣娘,是赵府成衣铺中绣技最佳的,此次被叫来,只因侧夫人明日要参加赏春宴的衣裳勾了丝。
赏春宴,看似赏春,实则赏人。
夫人们聚在一起,最爱攀比,比衣裳、比配饰、比妆容。
为此,侧夫人两个多月前就开始筹备赏春宴的新衣,这件雪锻银丝百花裳,耗费了江南绣娘一个多月的心血才完成。
然而,此刻衣裳却坏了。
说实话,这几位绣娘的绣技堪称一绝,且勾丝的地方并不大,理应可以修补。
只是这百花裳的料子太过珍贵,稍有差池,或再勾了丝,这件衣裳便毁了,风险实在太大。
与其冒险,不如明哲保身,至少能保住性命。
看了一会儿,我将手中的糕点盘递给旁边的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显然一愣,大概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有人敢上前,怕是不要命了。
我轻步走到侧夫人面前,指着腰肢左侧勾丝的地方说:“侧夫人,或许可以在栀子花上绣两只彩蝶,翩翩起舞,花与蝶的交织,更能增添这件百花裳的灵动之美。”
侧夫人沉思片刻,点点头,“继续说。”
“蝴蝶用明暗双线,配以珍珠幻彩丝线,在阳光下能呈现出七彩斑斓的效果……”“就按她说的做,谁能完成?”侧夫人紧盯着那几个跪在地上的绣娘,无人敢抬头。
也是,手都被打成这样了,一个月内能否拿针线都是问题,更何况是如此精细且不容差错的修补。
“侧夫人,我或许可以。”
“你?”侧夫人瞥了一眼我的手,满脸怀疑与不屑。
“请侧夫人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定当竭尽全力,太阳落山前完成。”
侧夫人半信半疑,“好,办好了有赏,办不好,我定废了你这双手。”
我应下,小心翼翼叠好百花裳,前往铺子取修补的针线。
绣娘们自是不会为难我,毕竟,若我失手废了手,下一个遭殃的,或许就是她们中的某一个。
迎着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我捧着绣补好的衣物,来到了侧夫人面前。
两个丫鬟轻轻展开衣裳,侧夫人凝视着腰肢左侧那两只翩翩起舞的彩蝶,烛光下,叠翅闪闪发光,仿佛真的在百花中飞舞。
她眼神瞬间变得柔和,“倒是没糟蹋了这衣裳!”说罢,她便换上衣裳,在铜镜前左顾右盼,欣赏着自己的容颜。
“侧夫人,这衣裳衬得您真美,宛如天仙下凡,若再配上白玉栀子簪和缠丝金蝶步摇,更是风姿绰约,美若惊鸿!”侧夫人瞥了我一眼,“还用你说?”旁边的丫鬟看懂侧夫人的眼神,上来就给了我两巴掌,“叫你多嘴!”侧夫人美貌非凡,只是审美稍显欠缺,发髻上堆满了珠宝钗环,似是要与其他夫人一争高下。
然而,如此繁复的装饰,反而累赘,影响了整体美感。
侧夫人若有所思地摘下几件珠环,插上了我提及的那两件,顿时和谐了许多。
“你,过来。”
侧夫人用纤纤玉指指了指我。
我快步上前,脸颊***辣地疼,那丫鬟下手不轻,我的脸已经肿了起来。
“你来弄。”
侧夫人趾高气扬,用高傲的眼神俯视着我。
我伸手摘下了点金红宝石茉莉花簇带和旁边的几件钗子步摇,如此一来,反倒比刚才更加协调。
“侧夫人,您要不要配上蝴蝶花钿呢?”“蝴蝶花钿?”“奴婢曾见一位官家小姐用过蝴蝶形状的花钿,十分新奇,只是她的颜色太过单调,后来奴婢琢磨了一番,加了些色彩,觉得与您的妆容十分相配,而且,奴婢近日听闻风水先生说,今年佩戴蝴蝶元素能增添气运,不妨让奴婢为您试一试?”“那就配上吧。”
侧夫人坐到梳妆台前,我为她贴上花钿,她睁眼望向铜镜,连自己都被惊艳到了。
“你叫什么名字?”“奴婢名叫蝶舞。”
我拱手作揖。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连忙跪谢。
……我当然没有机会跟随侧夫人一同前往百花宴那样的场合,我只知道,侧夫人回来后满脸得意,还赏了我碎银子。
第二日,那蝴蝶花钿和百花裳便被夫人们纷纷效仿,不久之后,也成为了民间女子们最喜爱的妆容造型。
侧夫人也因那夺目的装扮,成为了人人羡慕、争相议论的对象。
看着她开心,我也开心。
不为她,只为我自己。
一切,才刚刚开始。
2、侧夫人绝想不到,她那衣裳的损坏,实则是我暗中所为。
前日,我借送饭之机,假装跌倒,趁势用小利刃在紫檀木梳妆台边轻轻一划,桌腿上便留下了浅浅的小木刺。
如此,只待侧夫人穿衣时从旁滑过,衣裳定会被木刺勾住,进而挑丝。
当日下午,衣裳送来,侧夫人迫不及待地换上,在铜镜前转来转去。
“咝……”一声刺耳的响声传来,不出我所料,衣裳被勾丝了。
当然,我的假摔并未逃过惩罚,被鞭抽了十下,说是影响了侧夫人的用餐心情。
可这点痛,与我失去阿嫂的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我是个孤儿,自幼被阿兄捡回家,抚养长大。
阿兄一直对我呵护备至,吃穿用度从不短缺,即便天灾之年,家中粮食匮乏,他也从未让我饿过肚子。
阿嫂进门后,我的日子更是锦上添花。
每逢佳节,阿嫂都会为我绣制新衣,每件新衣上,都有一只翩翩起舞的小蝴蝶。
阿嫂总说,这小蝴蝶就是我,小蝶舞,她希望我永远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阿嫂还每日将我打扮得漂漂亮亮,时不时从外面带回些小糖点给我。
那是她去府里为夫人们量体裁衣时,夫人们赏赐的。
她说自己不爱吃,可我分明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馋意。
于是,我会趁她不注意,偷偷塞一块到她嘴里。
人人都说女娃娃无须读书,可我喜爱识字看书,阿嫂便帮我反驳回去。
她常告诉我,女子也能独立生活,喜欢什么就去做,她会为我托底,不负这短短几十年。
还有很多很多……我以为,我和阿兄阿嫂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然而,噩耗传来,阿兄在送货途中,遭遇山匪,命丧黄泉。
那时,阿嫂已怀孕一个多月,受到惊吓,见了红,孩子差点没保住。
阿嫂的娘家姐姐和邻居叔婶都劝她打掉孩子,另嫁他人。
可她却说,她还要照顾我,今后都不会考虑改嫁,让她们别再为她寻找良人,她的良人,已经西去。
阿兄的离开,让我们伤心欲绝。
但日子还得过,阿嫂休养了不到十日,便开始做工。
她是京城顶尖的绣娘,除了绣制成衣售卖,还会被叫去给各位夫人量体裁衣。
一日,阿嫂被户部尚书家的侧夫人叫去做衣裳,回来时喜笑颜开,原来是侧夫人赏了好多碎银子。
后来才知,那银子,不只是手艺的酬劳。
一个月后,阿嫂又被叫去了。
那日,我右眼皮跳个不停,心里慌慌的,总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我焦急地等了很久,整夜坐在床边,蜡烛换了一根又一根,却始终不见阿嫂回来。
直到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我正准备出门去赵府找阿嫂,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我慌忙跑到门口,打开门,只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小婴儿睡得很香。
而他身后有四个人,抬着一副架子,架子上盖着白布。
“你是?这是……”我话还没说完,男人便开口了:“这是何李氏,她在给侧夫人量体裁衣时突然生产,情况危急,最后只保住了孩子。”
那一刻,我感觉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扯,痛得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