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宇贤在选民来电的第七声铃响时睁开眼。
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拉严,七月的阳光斜切过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在他手背上投下细长的光斑。鼻尖萦绕着美式咖啡的焦香 —— 这是原主的习惯,可他分明记得自己昨天晚上还在喝茉莉花茶,对着电脑改那份《长三角中小企业扶持政策白皮书》。
“金议员?”
穿藏青色西装的年轻女人推门进来,手里攥着记事本:“城南市中区的李女士又来电话了,说她儿子在三星电子的合同工合同到期没续约,现在连失业保险都领不了。”
金宇贤盯着女人胸牌上的名字 —— 崔恩智,他的首席助理。这个名字在脑子里和另一段记忆重叠:原主的助理,延世大学政治学系毕业,跟着他从市议员做到国会议员,是整个议席办公室里唯一能背出城南市二十三个洞韩国行政单位选民结构的人。
“接进来。” 他哑着嗓子说。
指尖触到话筒的瞬间,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涌上来:原主金宇贤,三十九岁,共同民主党籍国会议员,上届选举以微弱优势拿下京畿道城南市乙选区,因常年提不出像样的法案,在党内被戏称为 “汉江浮萍”—— 意思是风往哪吹就往哪倒。
“金议员!您到底管不管?” 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哭腔,“我儿子在三星做了五年临时工,现在被裁了连遣散费都没有,您上次在区民大会上说要管这事的!”
金宇贤捏紧话筒。他真正的名字叫林舟,昨天还是中国东部某市发改委的政策研究员,加班改完文件趴在桌上睡着了,睁眼就成了这个在韩国国会里混日子的金宇贤。
“李女士,” 他尽量模仿记忆里原主的语气,却不自觉带出了做政策研究时的沉稳,“您儿子的合同我需要看一下具体条款,尤其是关于‘连续签约三次以上是否自动转为正式工’的条款 —— 三星作为大企业,按《非正规雇佣改善法》是有义务优先续约的。”
电话那头顿了顿:“您... 您上次不是说这种事归劳动部管吗?”
“劳动部的规定需要国会监督执行。” 金宇贤翻开桌上的《国会运营法》,指尖划过 “国会议员有义务监督行政机关执行法律” 的条款,“请您下午带合同来办公室,我让助理联系法务部的朋友帮您看。另外,您知道城南市还有多少个和您儿子一样的情况吗?”
挂了电话,崔恩智正盯着他发愣。
“议员,您今天...” 她欲言又止,“您以前从不接这种‘麻烦电话’的。”
金宇贤翻开原主的日程表,今天下午有个中小企业委员会的分科会,议题是 “大企业垄断对地方经济的影响”。原主的记事本上只写了 “按时出席,少说话”。
“把城南市近三年非正规雇佣数据调出来,” 他指着日程表,“尤其是三星、现代在城南市的子公司,临时工占比、年均解雇率,下午开会前给我。”
崔恩智睁大了眼:“可是议员,我们办公室没有权限调大企业的雇佣数据,得向国会行政处申请,至少要等三天 ——”
“那就现在去申请。” 金宇贤起身时碰倒了桌角的相框,照片里原主在选举造势时举着横幅,背景是城南市老城区的窄巷,“另外,帮我约城南市商工会的会长,明天上午见面。”
崔恩智抱着记事本退出去时,金宇贤才敢抬手按揉太阳穴。抽屉里的国民身份证显示今天是 2023 年 7 月 12 日,距离下届议员选举还有十五个月。原主的支持率在城南市乙选区排倒数第二,再不想办法,明年这个时候他就得卷铺盖滚出国会。
更要命的是记忆里的碎片 —— 原主上周在党内会议上为了蹭热度,跟风提了个 “扩大无人机配送限制区域” 的法案,结果被在野党抓住把柄,说他 “无视中小配送企业生存权”,昨天刚被党鞭政党纪律负责人叫去训了半小时。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是党团办公室的通知:“金议员,下午的分科会提前到两点,党鞭让您准备五分钟发言,重点回应在野党关于无人机法案的质询。”
金宇贤看着窗外。汉江的水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国会大厦的圆顶像枚巨大的铜章,盖在首尔的天际线上。他忽然想起自己改了无数遍的中小企业政策 —— 那些关于 “防止大企业挤压生存空间” 的条款,或许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崔恩智抱着一摞文件回来时,看见新上任的金议员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纸页上是混杂着中韩双语的字迹:
“1. 城南市非正规雇佣现状:需区分制造业 / 服务业
2. 三星子公司合同漏洞:临时工连续签约规避法律
3. 无人机法案修正方向:划定配送禁区需配套中小企业补贴”
“议员,” 崔恩智把数据申请单递过去,“行政处说没有具体企业名称不给调,要不我们先从区厅的公开数据查起?”
金宇贤抬头时,眼里有她从没见过的光:“恩智,你知道城南市有多少家像李女士儿子这样的中小企业员工吗?”
崔恩智愣了愣:“大概... 几千人?”
“是两万三千人。” 金宇贤指着笔记本上刚算出来的数字,“占城南市就业人口的 17%。我们不是来国会混日子的,是来解决这两万三千人的问题的。”
下午两点的分科会,金宇贤走进议事厅时,几个相熟的议员冲他挤眉弄眼。坐在前排的共同民主党资深议员朴成宰瞥了他一眼:“金议员今天居然没迟到,是准备好挨骂了?”
在野党议员郑在勋已经拿着无人机法案副本等着了,见他进来立刻扬声:“金议员,您提出的无人机配送限制区域,恰好把城南市三家中小配送公司的主要路线划进去了 —— 这是故意给大企业铺路吧?”
议事厅里响起低低的笑声。金宇贤深吸一口气,走到发言台前。他没看提前准备好的稿子,而是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
“郑议员,关于无人机法案,我有新的修正意见。”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大厅,“首先,划定配送禁区前,应先调查该区域内中小企业的配送份额 —— 根据城南市商工会的数据,您说的三家公司承担了老城区 62% 的生鲜配送,直接划定禁区确实会影响他们生存。”
郑在勋的笑容僵住了。
“其次,” 金宇贤抬眼看向所有议员,“我建议在法案里加入‘大企业配送补贴反哺条款’:三星、CJ 等大企业使用无人机配送的收益,需按 1% 比例划入中小企业扶持基金,专项用于城南市等近郊地区的配送车辆升级。”
议事厅里忽然安静下来。朴成宰挑了挑眉,指尖在文件上敲了敲 —— 这个修正意见,比原案多了点真东西。
金宇贤握紧了手里的笔。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大企业游说团的压力,是党内的利益平衡,是选民们一双双盯着结果的眼睛。但当他想起李女士的哭声,想起笔记本上那两万三千人的数字,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国会席位,或许正是穿越者该站的地方。
散会时朴成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有空吗?带你见见商工会议所的人 —— 他们正好在抱怨无人机配送抢生意。”
金宇贤看着对方眼里的审视,忽然笑了:“朴议员,我更想先去城南市老城区走走,看看那些被无人机抢走订单的小配送店。”
走出国会大厦时,汉江的风正吹过来。金宇贤摸了摸口袋里的议员证,照片上的人眉眼陌生,可他忽然觉得,这个叫金宇贤的身份,或许能比林舟更接近 “让政策落地” 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