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带着一股消毒水、福尔马林和某种更深层、更陈腐的气息,
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冰。
太平间里惨白的荧光灯管在天花板的高处嗡嗡作响,光线吝啬地洒下来,
勉强驱散着角落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却把停放在中央不锈钢推床上的那具覆盖着白布的轮廓照得格外突兀、孤寂。
我的指尖冻得有些发麻,低头在登记簿上划下最后一笔——张建国,男,七十八岁,
自然衰竭。墨水在冰冷的纸面上似乎都凝滞了。“搞定。”我低声咕哝了一句,
声音在这过分空旷、过分寂静的空间里撞上冰冷的瓷砖墙壁,弹回来时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显得异常陌生。后背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我猛地一个激灵,脊椎骨像通了电,
手里的登记簿差点脱手飞出去。猛地回头,是老张那张沟壑纵横、写满疲惫的脸,
像一块久经风霜的皮革。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身后,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林,头一天,还行吧?”他的声音嘶哑,像是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
我努力压下刚才那瞬间心脏狂跳带来的悸动,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还成,张师傅。
就是…有点静。”我环顾四周,那些一排排沉默矗立的巨大不锈钢冷藏柜,
在惨白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如同金属的墓碑阵列。它们占据了整面墙,
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寒气。“静就对了。”老张慢吞吞地摸出半截皱巴巴的香烟,
放在鼻子下深深嗅了一口,仿佛那是某种提神的灵药。他浑浊的眼睛瞥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奇怪,不是关切,更像是一种…审视,或者说,一种评估。“记住啊,
”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过了两点,
千万别碰那些柜子。任何一扇,都别开。”寒意顺着我的脊椎往上爬,
比太平间的冷气更刺骨。“为啥?”我下意识追问,喉咙有些发紧。老张没立刻回答。
他抬起布满老年斑的手,指了指头顶某个角落。我顺着望去,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半球体,监视器的红光在阴影里微弱地闪烁着,
像一只不眠的电子眼。“规矩。”他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守规矩,
平平安安交班。”他不再看我,佝偻着背,
拖着脚步慢慢挪向值班室那扇透出点昏黄灯光的小门,身影很快被门框吞没。门轻轻合上,
“咔哒”一声轻响,在这死寂里却如同惊雷。偌大的停尸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以及那些无声的“住户”。头顶的荧光灯管似乎接触不良,
发出细微却持续不断的“滋滋”声,
这单调的噪音反而让四周的寂静显得更加庞大、更加压迫。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那排冷藏柜,银灰色的柜门紧闭着,
像一张张冷酷的、拒绝交流的金属面孔。两点?不碰柜子?
老张那讳莫如深的表情和含糊其辞的警告,像一颗冰冷的种子,悄然埋进了我的神经末梢。
我甩甩头,想把那点莫名的寒意驱散,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值班室的监控屏幕上。
四个分屏分割着太平间不同角度的画面:中央的停尸区、通往外面的走廊、档案室门口,
以及——占据最大画面的——那堵令人不安的冷藏柜墙。屏幕上的画面是凝固的,无声的,
只有时间在屏幕右下角无声地跳动:01:47。时间像被冻住的糖浆,粘稠而缓慢地流动。
我靠在值班室吱呀作响的旧椅子里,翻着桌上那本卷了边、散发霉味的殡仪馆旧规章,
试图用这些枯燥的条文填满大脑,隔绝外面那片过于空旷的寂静。眼睛却不受控制地,
一次又一次瞟向屏幕右下角的数字。
01:58… 01:59… 02:00…秒数终于跳到了02:00。几乎是同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悄然弥漫开来。空气似乎更冷了,
那冷意穿透了我身上并不算单薄的工作服,直往骨头缝里钻。屏幕上,
冷藏柜区域的画面似乎也黯淡了一分,角落的阴影更加浓重,
仿佛光线本身都在畏惧着这个时刻,瑟缩着退却了。整个太平间,
陷入一种更深沉、更绝对的死寂。连头顶那恼人的“滋滋”电流声,都诡异地消失了。
屏住呼吸,我死死盯着监控屏幕。冷藏柜的柜门纹丝不动,
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着监视器微弱的红光。
在我紧绷的神经因为长时间的警惕而开始微微松懈的刹那——刮嚓… 刮嚓…声音极其细微,
却异常清晰,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猛地扎穿了我的耳膜,直刺大脑深处。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那声音… 是从外面传来的!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人,几乎是扑到了值班室通往停尸间的厚重隔音门边。
我把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刮嚓… 刮嚓嚓…声音还在!
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指甲刮过硬物的质感。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
它显得无比突兀,无比刺耳。来源… 来源似乎是…右边!我猛地拉开门,
太平间里冰冷的空气如同潮水般涌入值班室,带着更浓烈的消毒水和死亡的气息。
惨白的灯光下,一切似乎并无异样。但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刮嚓… 刮嚓嚓…声音更清晰了!就在那边!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定了声音的来源——冷藏柜墙,靠右侧的位置。
第三号冷藏柜!那声音,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
分明就是从三号柜紧闭的金属门内传出来的!像是有东西被困在冰凉的金属内壁里,
正用僵硬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绝望地刮挠着!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微弱却执拗,
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骨髓发凉的频率,精准地敲打在我的神经上。
老张嘶哑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铁箍,瞬间勒紧了我的大脑:“过了两点,千万别碰那些柜子!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跑!理智在尖叫,命令双腿立刻转身,冲回值班室,锁上门,
熬到天亮!可我的脚像被冻在了冰冷光滑的瓷砖地上。
那声音——刮嚓…刮嚓嚓——像带着倒钩的毒藤,死死缠住了我的听觉神经,
也缠住了我的意志。里面是什么?是老鼠?不可能,这种低温环境……是管道热胀冷缩?
那声音的质感,
分明是硬物在金属表面摩擦……一个更加荒谬、更加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出来:尸体?
三号柜里躺着的,登记簿上写的是个年轻女孩,意外坠楼……她会不会……还没……?
这个念头像毒液注入血管,瞬间麻痹了我的恐惧。一种病态的好奇,
混合着某种连自己都感到惊悚的冲动,压倒了一切警告。我的右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
完全脱离了大脑的掌控,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抬了起来。
指尖触碰到三号冷藏柜冰冷的金属把手。寒气瞬间刺入皮肉,冻得指骨生疼。
那刮擦声似乎停顿了一瞬,仿佛里面的东西也感应到了门外的触碰。下一秒,我猛地用力,
向外一拉!“嗤——”金属滑轨发出干涩悠长的摩擦声,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异常刺耳。一股更加强劲、更加纯粹的冷气如同白色的幽灵,
迫不及待地从拉开的缝隙里汹涌而出,扑打在我的脸上、脖颈上,
瞬间带走了皮肤上所有的温度,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冷气中裹挟着浓郁的福尔马林气味,
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低温保存的有机体的、淡淡的甜腥。我的目光,
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投向了抽屉内部。惨白的冷光从柜内顶部投下,
照亮了覆盖在尸体上的那层薄薄的、半透明的塑料布。塑料布下,
清晰地勾勒出一个纤细的人形轮廓。是个年轻的女孩。她的面容在塑料布下显得有些模糊,
但能看出皮肤是一种毫无生气的蜡黄,长长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枕布上,
像纠缠的海藻。刮嚓…那声音,清晰无比,就在我眼前!源自塑料布下,尸体右手的位置!
她的右手,正以一种极其僵硬、极其缓慢的姿势,微微抬起,弯曲的食指和中指,
那失去血色的指甲,正抵在身下冰冷的金属抽屉底板上,一下,又一下地刮动着!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无法呼吸,
无法思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塑料布下的手指,重复着那令人魂飞魄散的机械动作。
就在这时,塑料布下,那双紧闭的眼睛——毫无预兆地——猛地睁开了!没有眼白,
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浓稠得化不开、如同深渊般的漆黑!那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直勾勾地“望”向了我!“呃!”一声短促的、被恐惧扼住的抽气声从我喉咙里挤出。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塑料布下,那只刚刚还在刮擦金属的、冰冷僵硬的手,猛地动了!
它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速度和角度,穿透了覆盖的塑料布,像一道白色的闪电,
精准无比地攫住了我正搭在柜门把手上的左手手腕!“啊——!”冰!那不是活物的寒冷!
那是零下几十度的冰柜深处才有的、能瞬间冻结血液和骨髓的绝对低温!
那股冻彻灵魂的寒意顺着她的指尖,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扎进我的皮肉,钻进血管,
顺着胳膊凶猛地向上蔓延!剧痛伴随着极致的寒冷,让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本能地想要挣脱。那只手却像铁铸的镣铐,冰冷、坚硬、纹丝不动!
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我的腕骨!与此同时,塑料布下,那张蜡黄的脸猛地转向我。
覆盖着塑料布,本该模糊的五官轮廓却清晰地透出下面那张嘴开合的动作。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息声,带着非人的冰冷,穿透塑料布,
直接钻进了我的耳朵,
每一个音节都像冰渣摩擦着我的鼓膜:“快……走……”她的声音嘶哑破碎,
仿佛声带被冻裂。“……它们……要醒了……”“它……们……来……了……”“它们”?
谁?什么东西要醒了?来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我的尖叫,
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炸裂开来!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极致的惊骇,
我爆发出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后一挣!“咔嚓!”一声轻微的、像是冰层碎裂的声音响起。
那只冰冷铁钳般的手,竟被我硬生生地挣脱了!巨大的惯性让我踉跄着向后猛退了好几步,
脚下一滑,“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尾椎骨撞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但我根本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挪蹭,
只想离那敞开的、如同恶魔巨口的三号冷藏柜越远越好!我的眼睛死死盯着柜门。
柜门还保持着被我拉开的宽度。塑料布下,那具女尸……她静静地躺着。
刚才那只攫住我的、冰冷僵硬的手,此刻无力地垂落在金属抽屉的边缘,
惨白的皮肤在冷光下像劣质的蜡像。她的眼睛……眼睛是紧闭的。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睁眼、抓握、低语,都只是我极度恐惧下产生的、逼真到可怕的幻觉。
只有左手手腕上残留的、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剧痛,
以及皮肤上清晰浮现出的、五道青紫色的指痕淤青,在无声地、狰狞地嘲笑着我:那不是梦。
时间像是凝固的沥青,粘稠得令人窒息。我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
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
左手腕上那五道青紫的指痕像烙印一样灼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里的神经,
提醒着我刚才那绝非幻觉的恐怖接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肺部针扎似的疼。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半开的三号冷藏柜门,像盯着一条随时会暴起噬人的毒蛇。它沉默着,
只有冰冷的白气丝丝缕缕地溢出,在惨淡的灯光下缓慢飘散。里面的女尸,再没有任何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直到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暖意,透过高高的、装着铁栅栏的窗户缝隙渗了进来。
外面……天快亮了?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给了我一丝力量。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
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双腿软得像煮过的面条,每一步都虚浮发飘。
我几乎是扑到三号柜前,眼睛根本不敢往抽屉里看,用尽残存的力气,
猛地将沉重的金属抽屉推了回去!“哐当!”一声闷响,在寂静的黎明时分显得格外刺耳。
金属碰撞的声音让我又是一哆嗦。做完这一切,我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几乎是爬着回到了值班室。反手锁上门的瞬间,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黏腻冰凉。手腕上的剧痛和冰冷感依旧清晰,
那五道指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青紫色。外面,天色终于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熹微的晨光艰难地透过高窗的铁栅栏,在地面上投下几道狭长的、带着灰尘的光斑。
太平间里死寂依旧,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和压迫感,
似乎随着光明的到来而稍稍退却了一些。走廊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熟悉。
是老张!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猛地拉开了值班室的门。
老张那张布满沟壑、写满疲惫的脸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杯。“张师傅!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像是破旧风箱在拉扯,“三号柜!昨晚!那女的…她动了!她抓我!她说话了!
” 我语无伦次,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并非发疯,猛地抬起左手,
将手腕上那五道刺目的青紫色指痕亮到他眼前,“你看!你看啊!她让我快走!
说‘它们’要醒了!来了!真的!是真的!”老张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我的手腕,
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更深沉、更沉重的疲惫,仿佛早已看过千百遍。他没有追问,
也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将手里的搪瓷杯塞到我冰冷僵硬的手里。
杯壁传来的滚烫温度让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喝口热水,暖暖。”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却比昨晚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也许是怜悯?“跟我来监控室。”他的平静像一盆冷水,
浇灭了我激动惊惶的火焰,却让另一种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我捧着滚烫的杯子,
指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麻木地跟着他穿过走廊,
走向位于走廊尽头、那扇总是紧闭的监控室铁门。门开了,里面空间不大,
几块巨大的监控屏幕占据了整面墙。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
映照着坐在控制台前一个穿着保安制服、面色同样疲惫的中年男人。老张示意我坐下,
自己则走到控制台边,低声和那保安说了几句。保安操作了几下键盘,
调出了昨晚太平间的监控录像存档。巨大的屏幕上,时间轴被快速拖动,
定格在昨晚02:00之后。我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眼睛死死盯住冷藏柜区域的那个分屏画面。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屏幕上,
惨白灯光下的停尸间空旷得瘆人。中央的推床,墙边的冷藏柜阵列,一切如同凝固的死物。
然后,画面里出现了“我”。“我”站在值班室门口,动作显得有些…迟钝。然后,
“我”开始走动。不是朝着三号柜的方向,而是毫无目的地,
在空旷的停尸间里缓慢地、僵硬地踱步。从中央的推床旁走到墙边,又从墙边走回门口,
偶尔停顿一下,茫然地左右看看,然后又继续踱步。步伐拖沓,动作呆板,
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电量不足的机器人。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在跳动,02:15,
02:30,02:45……画面里,“我”走到冷藏柜墙附近,但只是离得很近地站着,
身体微微摇晃,低着头,像是在看地板上的花纹。停留了大概半分钟,然后转身,
又开始了新一轮漫无目的的踱步。整个过程中,“我”的手从未抬起过,
更没有靠近任何一扇冷藏柜的门!画面快进。时间显示03:00,
03:30……“我”依旧在重复着那单调、僵硬、如同梦游般的踱步。空旷的停尸间里,
只有“我”一个活动的影子,投射在冰冷的地砖上,被拉长,扭曲。直到04:50左右,
“我”才步履蹒跚地走回了值班室门口,推门进去。监控录像结束。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浑身僵硬,如同被冻成了冰雕。屏幕的幽蓝光芒映在我失血的脸上,眼睛瞪得极大,
瞳孔却空洞无神。监控里那个梦游般的身影是我?
那个被冰冷的手攫住手腕、听见尸体低语的人是谁?我低头,左手手腕上,
那五道青紫色的指痕,在监控室的冷光下,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刺眼、灼痛!幻觉?不可能!
那冰冷刺骨的触感,那深入骨髓的剧痛,那嘶哑破碎的警告,还有这手腕上实实在在的伤痕,
都如此真切!“张师傅…”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这录像…不对!
昨晚明明…” 我的辩解苍白无力,连自己都觉得荒谬。录像铁证如山,
画面里那个呆滞踱步的人,除了我还能是谁?老张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力道沉得让我身体一沉。“小林,回去休息吧。今天放你一天假,好好睡一觉。
”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语气不容置疑,“昨晚的事…忘了吧。”忘了?手腕上的烙印,
脑海中那双深渊般的黑瞳,那冰冷的警告…怎么忘?!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监控室,
老张那句“忘了”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手腕上的淤痕依旧清晰,隐隐作痛,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神不宁。走过空旷得瘆人的前厅,
下午惨淡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门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斑。
几个穿着深色衣服、神情哀戚的家属沉默地坐在角落的长椅上,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悲伤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
没有人注意到我苍白的脸色和失魂落魄的状态。
“第七天…每个第七天…”一个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低语声,毫无征兆地钻进我的耳朵。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声音来自右侧,通往办公区的走廊拐角。
我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清洁工制服的老妇人,正佝偻着背,
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光可鉴人的瓷砖墙壁。她头发花白,
乱糟糟地挽在脑后,侧对着我,布满皱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墙壁,
…都熬不过第七天…档案…都在那儿…十年了…一个没少…都记着呢…”她的声音含糊不清,
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第七天!又是第七天!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