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混杂着血腥与雨水潮湿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蒹葭姑娘?!”
船夫老赵的声音拔高了,带着惊惶和不解,“你…你怎么了?
是不是太累了?”
他看着蒹葭踉跄后退撞翻小几的模样,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与方才剜箭时冷静如冰的医者判若两人。
阿阮更是吓得小脸惨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他下意识地跑过来,小手紧紧抓住蒹葭湿透冰凉的衣角,仰着小脸,无声地传递着担忧。
蒹葭却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草笠的阴影下,她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半块掉落在赵珩血迹斑斑胸膛上的残玉上。
那冰冷的、带着断裂茬口的玉,那半轮被撕裂的明月纹饰,像一个恶毒的诅咒,一个精心设计的嘲讽,狠狠钉在她的视线里,也钉在她摇摇欲坠的心防之上。
为什么?!
为什么它会在赵珩身上?!
那个温润少年赠予她的信物,那个伴随她坠入深渊一同碎裂的见证,那个她以为早己粉身碎骨、被万丈深渊吞噬的过去……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最恨之人的怀里,被他如此珍重地贴身收藏?
无数混乱的念头如同毒蛇,疯狂噬咬着她的理智。
坠崖那夜的记忆碎片在脑中轰然碰撞: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宫墙崩塌的巨响,贴身侍卫拼死将她推向悬崖边缘的嘶吼,身体失重坠落的巨大恐惧,然后是腰间狠狠撞上坚硬崖石的剧痛,以及……清脆刺耳的玉石碎裂声!
紧接着便是腕间皮肉被烧焦的滋滋声和钻心刻骨的灼痛……玉碎,烙成,坠渊。
这是她记忆里清晰无比、如同烙印般的顺序。
可眼前这半块残玉……它分明是存在的!
它甚至沾染着可能是她自己的、早己干涸凝固的血迹!
它没有碎成齑粉,反而落在了灭她家国的仇敌手中!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带着彻骨的寒意,猛地攫住了她——难道当年她坠崖获救,并非偶然?
难道她以为的侥幸逃生,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
这玉……是赵珩刻意留下、用来追查她下落的线索?
又或者……坠崖那夜,他就在现场?!
他眼睁睁看着她坠落,然后拾走了这半块玉?!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窒息。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支撑了她整整三年的刻骨仇恨和隐忍伪装,在这半块猝不及防出现的残玉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可笑,被轻易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鲜血淋漓的伤口。
“姑娘!
你脸色太难看了!”
老赵见蒹葭只是僵立着,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更加焦急,忍不住上前一步,“是不是刚才累着了?
要不……要不这人咱们不管了?
抬出去报官吧?
省得惹祸上身!”
报官?!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蒹葭混乱的思绪。
不行!
绝对不行!
无论这残玉意味着什么,无论赵珩为何出现在这里,一旦报官,她的身份必然暴露!
阿阮、秦伯、这烟雨巷里所有依靠她的人……都将万劫不复!
一股强烈的求生本能混合着对未知危险的警惕,如同冰冷的激流,强行压下了她翻腾的心绪和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惊骇。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呛入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却也让她混沌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不用报官!”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虚弱和紧绷。
她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那半块刺目的残玉上移开,转向老赵和阿阮,草笠下露出的下巴线条绷得死紧,“我…我只是…有些脱力。
这人……身份不明,贸然报官,恐生事端。”
她弯下腰,动作有些僵硬地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药瓶碎片。
手指在碰到一块锋利的碎瓷片时,微微一颤,留下了一道细小的血口。
刺痛感传来,反而让她更加清醒了几分。
“老赵叔,烦劳您再搭把手,帮我把他翻个身。”
蒹葭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腿骨断了,得赶紧接上。”
她刻意不去看赵珩胸前那半块玉,仿佛它根本不存在。
老赵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和微微发抖的手,心里虽然疑虑重重,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招呼着邻居再次上前帮忙。
几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赵珩侧翻过来,露出那条扭曲的左腿。
蒹葭的目光落在赵珩的伤腿上。
肿胀己经非常严重,皮肤紧绷发亮,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
她伸出手,指尖冰凉,沿着腿骨的走向轻轻按压、摸索。
动作依旧带着医者的专业和精准,但指尖细微的颤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
“胫骨和腓骨都断了,错位严重。”
她低声判断,像是在说给老赵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专注于眼前。
她需要做点什么,任何能转移注意力、能让她暂时摆脱那半块残玉带来的巨大冲击的事情!
她示意老赵等人死死按住赵珩的上半身和另一条完好的腿。
自己则跪在长榻边,双手稳稳地握住那条伤腿的上下两端。
触手之处,肌肉僵硬肿胀,骨头断裂处的棱角隔着皮肉都能清晰感觉到。
深吸一口气,蒹葭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混乱情绪都强行压入眼底最深的角落。
她手腕猛地发力,向相反方向一拉一送!
动作快、准、狠,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果断!
“喀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复位的脆响,清晰地回荡在弥漫着药味和血腥气的屋子里!
“呃——!”
即使是在深度昏迷中,巨大的疼痛依旧让赵珩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蒹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迅速拿起早己准备好的、浸透了药汁和烈酒的宽布带,以及两块用以固定的、打磨光滑的杉木板。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又稳如磐石,一圈又一圈,将木板紧紧地绑缚在赵珩的伤腿上,力道恰到好处,既能固定断骨,又不至于阻碍血脉流通。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展现出她精湛的医术。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指尖每一次触碰到赵珩冰冷的皮肤,每一次感受到他身体因剧痛而产生的抽搐,她的心都像被那半块残玉冰冷的棱角狠狠刮过,留下一道道看不见的血痕。
“好了。”
她剪断多余的布带,声音低沉。
做完这一切,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扶着长榻的边缘,微微喘息。
“蒹葭姑娘,这……这人放哪儿?”
老赵看着榻上被包扎得像个粽子、依旧昏迷不醒的贵人,有些发愁。
这药庐本就不大,正屋秦伯住着,天井草棚是煎药的地方,蒹葭自己那间小屋更是狭小。
蒹葭的目光扫过狭小的药庐。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天井角落里那个平日用来堆放干柴杂物、勉强能遮风挡雨的草棚。
“先…安置在草棚里吧。”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目光却下意识地避开了赵珩胸前那半块残玉的位置,“铺些干草,拿床旧被褥。
他失血太多,受不得寒。”
老赵等人依言,小心翼翼地将赵珩抬到草棚下临时铺好的干草铺上。
蒹葭沉默地跟过去,动作有些机械地拉过一床半旧的薄被,盖在他身上。
当她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再次掠过那块残玉时,心脏依旧会不受控制地狠狠一缩。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转身走开。
“老赵叔,今晚的事……” 蒹葭看向老赵和帮忙的邻居,草笠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请务必守口如瓶。
这人身份蹊跷,伤势又重,若引来官府或仇家,只怕我们这烟雨巷……都难逃池鱼之殃。”
她的语气沉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示。
老赵等人被她严肃的神情和话里的分量镇住了,纷纷点头如捣蒜。
“姑娘放心!
我们晓得轻重!”
“对对对,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
“就是就是,惹不起躲得起……”送走了千恩万谢又心有余悸的老赵和邻居,药庐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阿阮在灶间收拾碗筷的轻微碰撞声,以及正屋里秦伯压抑而沉闷的咳嗽声——似乎比之前更加沉重了。
蒹葭独自站在天井中央。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她脚边溅起小小的水花。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借着檐下灯笼昏暗的光线,看向掌心那道被碎瓷划出的细小血口。
微弱的刺痛感还在。
她慢慢收拢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更尖锐的痛楚,去压制心底那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赵珩……残玉……坠崖……获救……这三年……无数个疑问,无数种可能,在她脑中疯狂盘旋、冲撞,找不到出口,只剩下冰冷的迷茫和蚀骨的恐惧。
她甚至不敢深想,这半块玉的出现,是否意味着她这三年的隐忍蛰伏,从一开始就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她所谓的“蒹葭”身份,是否早己是一张透明的窗户纸?
“咳咳…咳……” 正屋里,秦伯的咳嗽声骤然变得剧烈而急促,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苦,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蒹葭悚然一惊,猛地从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正屋。
只见秦伯整个人蜷缩在竹榻上,枯瘦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剧烈地弓起、颤抖,像一只被抛上岸濒死的虾。
他一只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似乎想抓住什么支撑。
浑浊的眼泪混合着口涎不受控制地从他空洞的眼眶和嘴角流出,脸色由通红迅速转为骇人的青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艰难抽气的声音,进气少,出气多!
“秦伯!”
蒹葭扑到榻边,心头巨震。
这绝不是旧伤复发那么简单!
她迅速伸手探向秦伯的额头——触手滚烫!
再看他的脖颈和***的手臂皮肤,隐隐透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瘟疫?!
一个冰冷的词语如同毒蛇般窜入蒹葭的脑海!
江南湿热的暮春,连绵的阴雨,正是时疫最易滋生的时节!
而秦伯年老体弱,旧伤缠身,抵抗力最差……她立刻抓起秦伯的手腕诊脉。
指下的脉搏混乱、急促、浮滑而无力,如同沸水中的气泡,时有时无!
再看他舌苔,厚腻发黄!
“阿阮!”
蒹葭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严厉,“快!
把我配好的防风、贯众、藿香、板蓝根那些草药都拿出来!
大锅!
熬浓浓的汤!
快!”
阿阮从未见过蒹葭如此失态的模样,吓得小脸煞白,但动作却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跌跌撞撞地冲向药柜。
蒹葭迅速解开秦伯紧勒的衣襟,让他能顺畅呼吸。
同时拿出银针,手法快如闪电,刺向他胸前几处大穴。
针尾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试图强行稳住他濒临崩溃的气机。
“嗬……嗬……” 秦伯的抽气声稍稍平缓了一瞬,但身体依旧滚烫,意识似乎己经模糊,枯瘦的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抓挠着,嘴唇翕动,发出破碎的音节:“…冷…好冷…杀…杀光……”蒹葭的心沉到了谷底。
高烧,恶寒,神昏谵语……这些症状,与她曾在医书上见过的、前朝末年曾肆虐过江南的一场可怕瘟疫的描述,何其相似!
若真是那种疫病……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
她迅速找出特制的清瘟药丸,试图撬开秦伯紧咬的牙关喂进去。
可秦伯牙关紧咬,药丸根本塞不进去,反而被他无意识挣扎时打落在地。
“秦伯!
张嘴!
吃药!”
蒹葭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绝望。
就在这混乱焦灼之际——“咳……咳……水……”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干涩的声音,如同游丝般,断断续续地从天井的草棚方向飘了过来。
蒹葭的动作猛地一僵!
她霍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草棚的方向!
草棚下,那堆干草铺上,原本昏迷不醒的赵珩,不知何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涣散,焦距模糊,显然并未完全清醒,只是在重伤和高烧带来的极度干渴折磨下,发出的本能呓语。
他苍白的嘴唇干裂起皮,微微翕动着,又含糊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冷…好冷……”蒹葭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
不是因为他的醒来,而是因为他那无意识的呓语声!
那声音……那因为重伤失血和脱水而变得沙哑干涩的声音……在剥去了属于新朝太子的冷厉威严之后,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让她灵魂深处都为之震颤的……熟悉感!
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击穿了三年的时光壁垒,击穿了国仇家恨筑起的铜墙铁壁!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一点鬼火,猛地在她混乱的脑海中闪现!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的!
那个人……那个赠她明月残玉、温润如玉的少年郎……那个她以为早己死在王城陷落之夜的……沈砚之……怎么可能……她死死地盯着草棚下那张因失血而苍白、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俊朗侧脸。
电光火石间,三年前那个混乱血腥的夜晚,隔着冲天火光和混乱人群,她惊鸿一瞥看到的、高踞马背上的玄甲冷面身影,与此刻草棚下虚弱呓语的面孔,在脑海中疯狂地重叠、剥离、再重叠……不!
不是他!
身形不对!
气质不对!
眼神更不对!
那个少年沈砚之,是春日暖阳,是山涧清风,他的眼神永远清澈温和,带着书卷气,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杀伐决断、手上沾满她族人鲜血的冷血太子赵珩?!
可是……那声音的底韵……那眉眼间疲惫时微微蹙起的弧度……就在蒹葭心神剧震、理智与混乱疯狂撕扯之际——草棚下,赵珩似乎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折磨得更加难受。
他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盖在身上的薄被滑落了一些。
那只未曾受伤的右手,竟在昏迷与清醒的边缘,凭着某种深入骨髓的本能,艰难地、颤抖地摸索着,探向自己的胸口!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触碰到了那半块冰冷的残玉!
然后,他用尽残存的力气,紧紧地将那半块残玉攥在了手心!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这个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动作,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蒹葭的心脏!
她浑身剧震,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而赵珩,在紧紧攥住残玉之后,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极其细微的一点点。
他干裂的嘴唇再次微微翕动,这一次,呓语声更加模糊,却像带着钩子的冰锥,清晰地刺入了蒹葭的耳膜:“…阿璃……别怕………明月…当归处……哐当——!”
蒹葭手中原本准备给秦伯擦拭额头的湿布巾,重重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小片水渍。
草笠下,她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比地上的月光还要惨白。
阿璃……明月当归处……这两个词,如同两道来自幽冥的符咒,带着穿越了血与火深渊的冰冷力量,狠狠钉穿了她的灵魂!
明月当归处——那是当年梨树下,少年沈砚之将明月佩放入她掌心时,红着脸,低声念出的诗句!
是她和他之间,仅有彼此知晓的私密话语!
他怎么会知道?!
赵珩……他怎么会知道?!
巨大的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蒹葭。
她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猛地向后倒退一步,脊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门框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
她死死地抓住门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仿佛要将那颗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的心脏呕出来。
草棚下,赵珩攥着那半块残玉,似乎得到了某种虚幻的慰藉,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再次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只是那只紧握着玉的手,依旧固执地贴在胸口,不曾松开分毫。
正屋里,秦伯痛苦的咳嗽和呓语还在持续。
阿阮手忙脚乱地在灶间熬着药,药气混合着水汽弥漫开来。
窗外的雨,依旧不知疲倦地下着,敲打着屋檐,敲打着竹匾里的草药,也敲打着药庐内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蒹葭靠在冰冷的门框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草笠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的脸,只有雨水顺着笠檐,一滴,一滴,砸落在她脚边的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那声音,像是她摇摇欲坠的世界,正在寸寸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