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声杀局

我和宋辞相恋六年。他患有失语症，我的声带被损坏，我们都说不了话。

我陪着他出钱出力治疗，可他康复后却爱上了为他治好失语症的心理医生林真真。

他们说我：没有人愿意和一个残废过一辈子。在我最无助的时候，

林真真的哥哥林裕站在了我的身边。他笑着问我：要不要和我恋爱试试，

就当是对他们的反击。可我们素昧平生，并不相识。

我本以为这是一场好心人想要赐予我的帮助。直到我无意撞破林裕的秘密。

1宋辞开口连贯说话那一刻，我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抓着我的肩膀，

扬起欣喜若狂的笑容。他说：沅沅，我能说话了，我真的可以说话了！我好开心，

阿辞。他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双臂紧紧箍着我，用力到我快要窒息。沅沅，真好。

多亏了林医生，要不是她，我的病根本好不了！我听着他的话，

心里浮起一些异样的情绪。自从遇见林真真，他似乎人都开朗了许多。无论什么事，

都能提到她身上。哪怕出钱给他治病的人是我，陪他一路走过来慢慢康复的人是我。沅沅，

我们去谢谢林医生吧。我其实有些不想去，因为我总感觉，那个林医生不太喜欢我。

她总是借着诊断的名义，和宋辞做出一些亲密异常的举动。

甚至于坐在他的腿上为他放松情绪。并且她看我的眼神，又是那样冰冷又刻薄。

但是为了不扫宋辞的兴。我握着手里最后一次缴费的凭证，笑着点了点头。

2他轻车熟路地带着我来到林医生的家门口，按下门铃那一刻，我都没意识到。

他为什么会对一个为他接诊的医生家里这么熟悉。叮咚。

宋辞兴致昂扬站在前面按门铃等待开门，我则拎着沉重的礼品站在他身后。没过几秒，

门打开了，宋辞兴奋地打招呼：真真！可是开门的人不是林医生，是个很高的年轻男人。

宋辞疑惑地问：走错了吗？怎么会呢，我记得就是这里啊。我不动声色看他一眼，

他像反应过来什么。讪笑着说：我从医院的医生手册上看到的......

医生手册上会有详细的家庭住址吗？我没说话。屋内的年轻男人在此时开了口。

这里是林真真家。我是她哥哥。我们被迎了进去，他从我手上接过礼品，

眼神停留在我手心的勒痕上几秒。宋辞则一口一个哥地叫着。哥，真真呢，她不在家吗？

林真真哥哥没回答，而是问他：你找她是？哦哦，我是她的病人，

她治好了我的失语症，我来谢谢她。听到我们是前来道谢的病人与家属，他面色和缓了些，

招呼我们坐下。真真去拿快递了，我叫林裕，你叫我大名就好。说着，

他的眼神来到我身上，意味不明地看了我好一会。我有些不自在，打着手语说：你好。

他微微点头，并没有什么意外或探究的神情。等待大概五分钟，林真真就回来了。

她看到我们有些诧异。宋辞？你们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没什么，

就是来跟你道个谢，多亏真真你，陪我一路走过来。我有些恍惚。

陪他从发出第一个音节到现在说话这样流畅的人不是我吗。甚至医疗费都是我付的。

客气什么。林真真拂了拂自己的长发，

接着用我每次去诊室时都会看到的赤裸裸的恶意打量我一眼。你应该谢谢小江啊，

她也挺辛苦的。她辛苦什么，无非就是陪我跑跑路什么的。说的也是，

不过现在你的失语症彻底治好了，小江的呢？她还有的治吗？突然被提到，我抬起头，

正想解释，就听到宋辞替我回答。她是声带被割受伤了，和我这样心理生病的不一样，

治不好的。3我脑中一阵轰鸣，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将我的病况如玩笑般说出来。

宋辞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我的病因。江沅运气不好，她的声带是被刀生生划开的，

没有一点恢复的可能。就是七年前南城一中那个事......我一把抓住了宋辞的手，

用力不小，他疼的嘶一声。干嘛！我飞快打着手语：我不喜欢你这样揭开我的往事。

林真真轻笑一声：好啦，残疾人的心灵是比较脆弱，宋辞，不要这样刺激她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林裕突然作声。宋辞是吧，你是这位江小姐什么人？

宋辞罕见的结巴了，他瞥着一旁的林真真，犹豫地说。男......男朋友。

男朋友就这样在外人面前揭自己女朋友的伤疤吗？林真真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林裕，

这是我的客人。林裕不紧不慢：带着你的客人出去，这是我的房子。好，好得很。

林真真瞪我一眼，径直穿鞋摔门离去，我有些慌乱，却见宋辞没理我，而是追着林真真走了。

我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样收尾这样的局面。江沅。林裕突然唤我。

我认识你。3我微微歪头，瞧了瞧他的面庞。很好看一张脸，却从未在我记忆里出现过。

他的眸子很黑，也很深，倒映出我的朦胧轮廓。我们是校友，我也是南城一中毕业的。

原来如此。当年的事闹得很大，有多的校友认识我，是很常见的事。

他又说：我送你回家吧。接着，便不容我拒绝地拿起车钥匙打开门。而后朝我微微一笑。

别怕。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这句话似乎勾起了我一些模糊的记忆。摇摇脑袋，我起身。

刚坐进车里，我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我点了接通。喂？是林真真的声音。

我敲了敲屏幕，这是我常用的接电话的方式。宋辞跟我告白了。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说我拯救了他的身心，给了他面对未来的希望。他说他之所以这么久都不和你分开，

是因为看你是个残疾人，于心不忍而已。江沅，你也不过如此。突然车停下来，

温暖的触感按住我发抖的手指。林裕从我的手里接过去手机。所以呢？

林真真提高声调：林裕？你们还在一起吗，她竟然没走？不，是我要送她回家，

你们不管她，那只能我管了。呵。电话那头冷笑一声：那你说，我要不要答应宋辞，

他长得帅学历也高，应该还算配得上我。林裕慢条斯理地说：要不要答应是你的事情，

如果你想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你的魅力的话，那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

被这样的人告白还沾沾自喜，是不是显得你太廉价了些。你！

没等她气急败坏的声音发泄完，林裕一把挂断了电话。而后看着早已泪流满面的我认真地说。

你问得到他们的位置吗？我点点头，打开手机里的查找。

看到我送宋辞的耳机定位在不远处的莲湖公园。林裕轻笑一声，似是心情很好。坐好了，

我们出发。一路风驰电掣，等到了莲湖公园，也不过十分钟。我平稳了些跳动的心脏。

随着定位一步步靠近，我看到他和林真真背对着我们站在湖边。微风拂过，

他替林真真别好发丝，他们在湖景旁依偎着谈笑。突然，他眼角余光看到了我。

而后慌乱转身，一步步来到我面前。林真真看到林裕时面色一喜，又在看到我后暗沉下来。

沅沅。宋辞来抓我的手，却被我甩开。你听我解释。我摇摇头，眼泪落下来。

我都听到了，你跟她表白了。宋辞，为什么这样对我。4宋辞怔在原地，

眼中纠结之色反复变换。直到林真真拉住他的手。她带着刻薄的笑，轻飘飘开口。

健全人当然要和健全人谈恋爱了，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江沅，

他总不能和一个残废过一辈子吧。我被这刻薄的言语击中，身子摇晃，险些站不稳。

一双大手稳稳扶住我的肩。我擦了擦眼泪，打着手语问：你不喜欢我了，对吗？

宋辞咬咬牙。是，沅沅，我也是能说话后才发现自己对你不是恋人间的喜欢，

我们错把兄妹情当成了爱情，趁着现在时间还算早，我们应该看清自己的心。

你是第一天知道她不会说话的吗？林裕突然开口。你是第一天跟她在一起吗？

怎么早不确定心意晚不确定心意，偏偏在病好了后发现不喜欢她，是因为把她吃干抹净，

没有利用价值了吗？宋辞被问得满面愠色，却碍着林裕的身份，不好开口。反倒是林真真，

她颇有些恼怒。林裕，你可真是长情啊。长情？够了。林裕堵住她的话头。

我们走。他拉着我的手离开，一直到车里才松开。看着我被泪糊过的一张脸，

他点燃一根烟。你就这么喜欢他？我比划着：能看得懂手语吧？能。

我闭上眼睛。你知道南城一中当年的割喉强奸案吗。5我并不是天生哑巴。相反，

我是艺术生，学声乐的艺术生。那时的我，耀眼又美丽，艺术节用一首弹唱敕勒川，

成为南城一中轰动一时的存在。成绩优异，长相漂亮，再加上一项拿得出手的技艺，

足以让我在青春懵懂的少年时代被很多男生注意到。宋辞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的他已经因为父母离婚带来的创伤患上了失语症，虽说他长得好看，但因为不会说话，

显得十分沉寂。在写给我的情书里，他说他十分喜欢我的歌声，只是听一听，

心里的冰雪都会为之融化。我没有在意过他。他在很多个清晨给我送来牛奶和面包，

可是对比起我桌子里满满的礼物，我没有单单注意到他的理由。直到高二的一个夜晚。

我下了自习课，背着书包往家走去。在经过一条鲜少有人的街道时，

我被一双粗砺的手拽进黑乎乎的巷子里。腥臭的汗味，粗热的呼吸声，伴随着酒气，

扑打在我的颈间。我发誓，那是我这一生最痛苦的一个夜晚。我想喊，可是我喊不出来，

我被那个男人扼住脖颈，单薄的校服被尽数扒去，

所有挣扎在悬殊的男女力量间显得好笑又无力。终于，我逮着机会朝他腿间一击。

趁他闷痛之时，我发了疯般往外跑去并大声呼救。没有用。世界那样寂静恐怖，

除了我的尖叫声，没有任何杂音。他掏出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小刀，往我颈间深深一划。

鲜血喷涌出来，我无力倒地。在最后的意识里，似乎有人抱起了我，用很好听，

很焦急的声音让我别怕，撑住。再之后，便是医生诊断我的声带被严重损伤，别说唱歌了，

话都说不出来。我没有想过是谁救的我，或许是警察吧。那个强奸犯被判了十一年，

我恨他恨得快要死掉。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那一刀没有要了我的命。也是那个时候，

宋辞走到了我的身边。他教我学习着最简单的手语，每天来看我时都会带一朵向日葵。

他将想对我的说的话写在纸上，他说，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陪着我。

他将我一步步从绝望中拉回来。于是在高考结束那年，

我以文化考生的身份与他报了同一所大学。顺理成章的，我们便这样走到了一起。

所以在这之后，当林真真说他的失语症有望被治好时，我搭上一切代价，都想要治好他。

可惜人心变数之大，无论谁都无法幸免。我从来都没想过，宋辞竟然不爱我了。

林裕敲了敲手机屏，打断了我的回忆。他说：宋辞喜欢你，

不过是因为你的耀眼能够照亮他而已。出事之后的你又恰好能够抚平他的自卑，

让他有可以与你比肩的错觉。现在他成了健全人，在他的世界里，你们的身份对调了，

你成了那个黯淡无光的人，而他，才要走向新生活。心里密密麻麻刺痛，

可我知道他说得对。他的手再次覆上我的掌心。我一瑟缩，却未能如愿抽回手。抬头，

是他认真不似玩笑的眸子看着我。或许有些唐突，但是，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试试？

6我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往后一缩。我们才第一天见面。我知道。不是真的谈恋爱，

给你出口气而已。怎样，要不要让我帮你反击？看着林裕清朗的笑容，

我鬼使神差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有种令我安心的感觉。不是味道，也不是眼神。

一直到车再次发动，他温言嘱咐我寄好安全带，我才突然发觉。是声音，

是他的声音让我安心。送我到家后他便走了，连个微信都没有加。

我回到这个我和宋辞生活了很久的房子，压了压心中的难过就开始动手收拾东西。

一直到快要晚上八点，他才回来。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酒气。江沅。

我手一顿。对不起。我回过头：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拿着走吧。

你要赶我走？你背叛了我，当然是你离开。况且，这是我的房子，

是我爸妈买给我的，还有这几年给你治疗的钱，你也要还回来。他有些气急败坏：沅沅，

你怎么变得这样爱钱？还给她。林真真也来了，原来她一直在屋外等宋辞。

她还是带着很莫名的敌意和恶毒，看着我说：几个钱而已，还给她就是了。

免得她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缠上你。宋辞还不起，我知道，但是当着林真真的面，

他不好意思露穷。于是他咬着牙点开微信转了我两万块钱。剩下的钱，我下个月还你。

说完，他就想拉着林真真离开。我上前拦住他们。在宋辞发问前，

我在手机屏幕上敲下一行字拿到林真真面前。为什么对我敌意这么大？

她眼里极其明显地慌乱了一瞬。我只是不会说话，并不是傻了呆了。

自从第一天来到她的诊室，她的惊讶和后续对我明晃晃的刻薄都告诉我。这不对劲。

我不认为宋辞有那样大的魅力让她嫉妒我。她盯着我很久很久，最终恨恨摔门离去，

宋辞紧随其后。就在此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爸爸打过来的。沅沅，刘胜减刑出狱了。

他找到我，说有秘密想跟我们说。刘胜，这个烙印在我记忆里让我深恶痛绝的名字。

那个毁掉我一生的人。7我和爸妈将他约在了一个隐秘的茶楼。在推门进去前一刻，

妈妈捏住我的手问我：沅沅，要不你就不要进去了，爸爸妈妈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