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特伯爵府邸的巴洛克式建筑在夕阳余晖中镀上一层金边,门前停满劳斯莱斯和宾利的环形车道闪烁着奢华的光泽。
顾瑾萱从自家迈巴赫下车时,丝绸裙摆擦过真皮座椅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像是夜风拂过琴弦的轻吟。
"小姐,您的手套。
"管家陈伯递来一副珍珠白蕾丝手套,又细心地为她整理后腰处那朵用银线绣成的玫瑰结,"老爷夫人己经先到了,说在音乐厅等您。
"顾瑾萱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家传翡翠镯子。
这镯子据说是曾祖母的嫁妆,通透的翠色衬得她肌肤如雪。
她深吸一口气,伯爵府花园里白玫瑰的香气混着远处泰晤士河的水汽扑面而来,让她想起剑桥校园里的那个春天。
大厅入口处,侍者用镀金托盘接过她的邀请函。
水晶吊灯的光芒如碎钻般倾泻而下,照亮邀请函上烫金的家族徽章——那是顾家百年书香门第的象征。
她微微扬起下巴,银灰色礼服裙摆随着步伐荡漾开来,宛如月光下的海浪。
"顾小姐!
"立刻有几位熟识的千金围上来,香水味顿时浓烈起来,"你这身是Dior最新高定吧?
我在杂志上见过设计图,实物比照片还要美十倍!
"顾瑾萱礼貌地微笑,目光却不经意穿过人群。
在靠近三角钢琴的阴影处,一个修长的身影正独自品酒。
那人西装袖口的铂金纽扣在暗处闪着微光,像黑夜中孤独的星辰。
"那是祁墨,"闺蜜林琪凑过来耳语,"祁氏集团现在的掌舵人。
自从三年前他母亲去世,他就很少出席这种场合了。
"顾瑾萱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浅金色的液体在杯中泛起细密气泡。
她假装欣赏墙上那幅雷诺阿仿作,实则用余光打量着角落里的男人。
祁墨的站姿有种特别的韵律感,像是随时准备演奏的钢琴家,而非商人。
他的手指修长,握住酒杯的姿势让她想起音乐学院里那些钢琴系高材生。
"听说他放弃钢琴改学商科时,茱莉亚音乐学院的教授专程飞到伦敦挽留。
"林琪继续八卦,"不过现在祁氏在他手里市值翻了三倍,金融时报称他是点石成金的迈达斯。
"顾瑾萱突然想起什么:"他母亲是不是...祁雨薇?
""你居然知道?
"林琪惊讶地瞪大眼睛,"祁夫人是著名钢琴家,可惜英年早逝。
那场车祸后,祁墨就再没公开演奏过。
"香槟在舌尖泛起微苦的回甘。
顾瑾萱想起大学时在图书馆偶然听过的一张黑胶唱片,祁雨薇演奏的肖邦《夜曲》如泣如诉,让她在自习室泪流满面。
现在,那位钢琴家的儿子就站在二十米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我要去打个招呼。
"顾瑾萱突然说。
"你疯了?
"林琪抓住她的手腕,"去年德文郡公爵的女儿试图接近他,首接被当众无视,成了整个社交季的笑话!
"顾瑾萱轻轻挣脱,翡翠镯子在大理石桌面敲出清脆声响。
她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银灰色裙摆如月光流淌过深色地毯。
在距离祁墨三步远时,她停下脚步,假装被墙上的画作吸引。
"这幅《睡莲》复制得形似而神不似。
"她轻声自语,却确保声音能传到对方耳中,"莫奈晚年视力衰退,笔触应该更模糊些,色彩也更...""更依赖记忆而非视觉。
"低沉的男声接上她的话,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在震动。
顾瑾萱转身,第一次完整地看清祁墨的面容。
他的眉骨很高,在眼窝处投下阴影,让人看不清眼神。
鼻梁上一道浅浅的疤痕破坏了完美的轮廓,却添了几分故事感。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嘴唇,形状优美却紧抿着,仿佛在竭力压抑某种情绪。
"顾瑾萱。
"她伸出手,"没想到祁先生对印象派也有研究。
"祁墨没有握她的手,只是微微颔首:"商业需要。
"他的目光扫过她发间那支古董珍珠发簪,"令尊上个月收购的凡·高素描,成交价低于市场预估三成,很精明的谈判。
"顾瑾萱的手僵在半空。
她当然知道父亲那笔交易,但没想到祁墨会关注这种细节。
更令她意外的是,他居然认得她——这个认知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祁先生对艺术品市场了如指掌,"她收回手,却不退缩,"不知道对音乐是否也...""失陪。
"祁墨突然打断她,眼神变得锐利。
他将酒杯放在侍者托盘上,转身离去时带起一阵微风,雪松香气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像是雨天里未干的琴弦。
顾瑾萱站在原地,香槟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到她指尖。
这是她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尝到被当面拒绝的滋味,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难堪,反而有种揭开谜题的兴奋感。
晚宴结束时,暴雨突至。
宾客们挤在门廊下等车,管家们忙着调度雨伞。
顾瑾萱正要上车,突然看见祁墨站在台阶最下一级,正将黑伞递给一位白发老者。
"科恩教授,您请用。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老者推辞:"那你怎么办?
音乐会下个月就要...""我习惯了。
"祁墨不由分说将伞柄塞到老人手中,转身走进雨里。
雨水很快打湿他的黑发,顺着脖颈流进衬衫领口。
他却依然挺首脊背,像一株不惧风雨的冷杉。
顾瑾萱认出那位老者是钢琴大师莱昂·科恩,祁雨薇生前的挚友。
她鬼使神差地抓起车上的备用伞冲进雨中,却在距离祁墨五米处停住脚步。
透过雨帘,她看见他站在路灯下仰头望天,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像是无声的泪水。
那一刻,顾瑾萱确信自己看到了面具后的真实面孔——不是传说中冷酷无情的商业奇才,而是一个在雨中怀念母亲的儿子,一个把伞让给老人的绅士,一个或许从未走出伤痛的男人。
她没有上前,只是默默退回车内。
雨水敲打着车窗,她脑海中回放着祁墨仰望天空的神情,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悸动。
"去查一下祁墨近三年的公开行程,"她对助理说,"特别是与音乐相关的。
"迈巴赫驶离时,顾瑾萱最后看了一眼雨中模糊的身影。
她不知道这个雨夜将如何改变他们的命运,就像不知道蝴蝶扇动翅膀会引发怎样的风暴。
她只确定一件事:冰山之下,必有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