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伊殇的呼吸骤然一滞。
眼前的黑铁大门像是从虚无中滋生出的产物,带着亙古的寂静,截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前一秒,他还在远古战场的废墟中。
下一秒,空间波动就将他粗暴地拖拽至此。
左手腕上的护腕正在疯狂震颤,表面的宝石明灭不定,像一颗心脏在搏动。
这是老师封青玉的遗物,是他穿越至今最大的依仗。
此刻,它在示警,更像是在……渴望。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大门向内缓缓敞开。
门后,是一座浸在月色里的古典庄园。
银辉洒满石板路,空气中弥漫的陈年香料气息,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
熟悉到让他内心深处都泛起一丝战栗。
凌伊殇没有立刻踏入。
他想到了还在等他汇合的同伴。
在这该死的地方多耽搁一秒,他们就多一分危险。
但他更清楚,护腕的异常反应,指向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可能——这里,藏着与他相关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真气如奔涌的暗流,覆盖全身,一步踏入了那扇门。
身后,大门无声闭合。
再回头,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仿佛那扇门从未存在过。
“欢迎你的到来,迷途的旅者。”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庄园深处飘来,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凌伊殇瞳孔一缩,循声望去。
一名身着深蓝燕尾服的中年男子,正缓步走来,他的步伐优雅得不似凡人。
更诡异的是,他身旁跟着一只同样穿着燕尾服的黑狗。
那条狗,竟然是直立行走的,神态庄重得像一位真正的管家。
“你是谁?”
凌伊殇的声音冰冷,没有半分客套,左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我?”男子停下脚步,微笑着,那笑容仿佛能看穿人心,“我是这里的引路人,也是这里的‘主人’。”
“我没时间听故事,送我回去。”凌伊殇的语气不容置疑。
“回去?”主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恐怕不行。”
话音未落,凌伊殇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暴退,试图寻找这片空间的边界。
然而,他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坚不可摧。
“年轻人,总是这么心急。”主人悠然道,“在这里,‘时间’和‘空间’,都是没有意义的词汇。”
凌伊殇脸色微变,他没有理会对方,而是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铭刻着符文的符箓——“瞬移符”,能在三息之内将他的位置随机传送到几公里之外。
他猛地捏碎符箓!
然而,符箓化作的粉末只是无力地飘落,没有激起任何空间涟漪。
失效了!
这一刻,凌伊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看到了吗?”主人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幕,“规则,在这里是无效的。”
一旁的黑狗管家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先生,您的灵魂似乎很焦躁。是在担心外面的同伴吗?”
一条狗,在用优雅的言辞剖析他的内心。
这地方的诡异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凌伊殇终于放弃了无谓的尝试,他缓缓转身,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地盯着那个男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
主人温和地指了指凌伊殇颤抖不止的左手护腕。
“是它,带你来的。”
“你被选中了,凌伊殇。”
对方竟然直呼出他的名字!
凌伊殇的心神剧震,而就在这时,护腕上的宝石光芒大放,投射出一道微光,指向庄园深处的一个角落。
他下意识地望过去。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服饰的少年。
那个少年转过身,露出一张与他有七分相似,却更加青涩稚嫩的脸庞。
他正含笑望着他,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
那是……商凌。
轰!
凌伊殇的脑海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这……不可能……”他失声喃道,建立起来的所有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坐下吧。”
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我想,你可以安心听听关于这里的故事。”
我叫赵兴耀,一名警察。我以为家族的悲剧始于我太奶奶陈玉霞,她一生凄苦,所嫁非人。直到一只会穿管家服的黑狗将我拖入希绝回廊,我才发现,与我同行的,竟是早已牺牲的曾外祖父和从未谋面的太奶奶。而我们三代人共同的仇人,那个毁掉一切的叛徒,此刻正戴着伪善的面具,对我们微笑。
第一章:血色玉佩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凌晨三点,整栋楼只剩这一处光亮。
赵兴耀关掉电脑,屏幕上“连环灭门案成功告破”的标题刺得他眼睛疼。
他花了七十二小时,把一个恶魔送上了审判席。
可他自己的家族,却被一个幽灵纠缠了近百年。
桌角,一个不起眼的旧木盒。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玉佩。
玉质粗劣,带着被岁月侵蚀的微黄,上面只刻了一个字——建。
这是曾外祖父陈建军留给太奶奶陈玉霞唯一的遗物。
奶奶临终前,抓着他的手,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你曾外祖父是英雄,不是叛徒!”
“是李志远!是那个畜生陷害了他!”
赵兴耀闭上眼。
档案上的记载冰冷得像一块铁。
陈建军,地下党员,身份暴露,死于1945年。揭发者,同志李志远。
李志远,因此获得信任,屡立战功,成了英雄。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他身为警察,却无法为自己的曾外祖父翻案。
这成了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赵兴耀拿起那枚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他用指腹摩挲着那个“建”字。
就在这时——
“嗡!”
他掌心的玉佩,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温度瞬间飙升,烫得他差点脱手。
一抹血红色的光芒,从玉佩的缝隙中迸发出来,将整个办公室映成一片诡异的赤色!
赵兴耀心脏猛地一跳,刑警的本能让他立刻警觉。
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咚,咚,咚。
礼貌,而又诡异。
这个时间点,整栋楼除了值班室的保安,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谁?”赵兴耀压低声音,右手已经摸向了腰间。
门外没有回答。
敲门声停了。
下一秒,门把手自己缓缓转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黑漆漆的、毛茸茸的头,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那是一条狗。
一条体型硕大的黑色杜宾犬。
诡异的是,这条杜宾犬身上,竟然穿着一套裁剪得体的燕尾管家服,脖子上还系着一个鲜红色的领结。
它用一双不似犬类的、充满智慧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赵兴耀。
赵兴耀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见过警犬,见过搜救犬,见过各种各样的狗。
但他从未见过一条会自己开门,还穿着衣服的狗。
黑狗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办公室的门在它身后自动关上。
它径直走到赵兴耀的办公桌前,停下,然后抬起前爪,指了指他手中那枚依旧在发烫的玉佩。
赵兴耀没有动,大脑飞速运转。
幻觉?
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你是谁的狗?”他沉声问道,试图寻找可能藏在狗身上的窃听或遥控装置。
黑狗没有叫。
它只是歪了歪头,然后,当着赵兴耀的面,口吐人言。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老派管家的腔调。
“赵兴耀先生,初次见面。”
“我不是任何人的狗,我是‘希绝回廊’的引路者。”
赵兴耀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狗……说话了?
这不是幻觉!
他死死盯着黑狗,握着玉佩的手因为过度用力,骨节已经凸起。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狗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它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管家礼。
“您可以称呼我为‘老黑’。”
“我受故人所托,前来邀请您进入‘希绝回廊’,去亲眼见证一段被尘封的历史。”
它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那枚血色玉佩上。
“这枚‘建’字佩,是回廊的钥匙。而它的主人,陈建军先生,以及他的妻子陈玉霞女士,已经在回廊里,等您很久了。”
轰!
赵兴耀的脑子像被炸开了一样。
曾外祖父?
太奶奶?
他们……在等我?
这只自称“老黑”的狗,究竟在说什么胡话!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赵兴耀低吼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老黑却不为所动,它抬起爪子,指向墙上那面“神速破案”的锦旗。
“您能抓住现在的罪犯,却无法触及过去的冤屈。”
“您能看到卷宗里的黑白文字,却看不到文字背后的血泪与背叛。”
它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赵兴耀最痛的地方。
“那个叫李志远的男人,他所犯下的罪,远比您破获的任何案子都要深重。”
“而他的伪善面具,需要您亲手去撕下来。”
赵兴耀的呼吸变得粗重。
李志远!
他死死攥着那枚滚烫的玉佩,血红色的光芒在他指缝间闪烁,仿佛活了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只不可思议的生物,一个荒诞至极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也许……
也许奶奶说的是真的。
也许,他真的有机会,去触碰那个被掩埋了近百年的真相。
“我凭什么信你?”赵兴耀的声音沙哑。
老黑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那笑容人性化得令人毛骨悚然。
“就凭这个。”
话音刚落,它猛地向前一扑,张嘴叼住了赵兴耀手腕。
它的力气大得惊人,赵兴耀一个踉跄,被它拽得朝前扑去。
他手中的玉佩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弧线。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玉佩没有落地,而是悬停在了半空中!
它开始飞速旋转,血光大盛,一个由光芒构成的漩涡,以玉佩为中心,骤然在办公室里展开!
强大的吸力从漩涡中传来,将桌上的文件、笔筒、水杯全部卷了进去。
“你要干什么!”赵兴耀怒吼,试图挣脱。
老黑却咬得更紧,它回头看了赵兴耀一眼,用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道:
“带您回家,见您的太奶奶。”
3 第二章:绝境背叛
胸口的血,混着雨水,带着铁锈味。
陈建军死死抵着湿滑的墙壁,每一次呼吸,都像把黄浦江的潮气直接灌进撕裂的肺里。
疼。
远处,皮靴踩踏积水的声音越来越近。
还有日语的呵斥声。
他们追上来了。
情报送出去了。代价是两条命。他闭上眼,战友倒下的画面一闪而过。
不能白死。
必须活下去。
这条石库门弄堂是唯一的生路,也是接应点。
他握紧了袖中的匕首,冰冷的金属是此刻唯一的依靠。
就在这时,巷口出现一个身影。
是他!
陈建军紧绷到极限的身体,骤然一松。
“志远!”他压着嗓子喊,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快!有埋伏!”
李志远站在巷口,没动。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昏黄的煤油灯光在他脸上切割出诡异的明暗。那张熟悉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往日的爽朗。
生路,被他堵死了。
陈建军刚刚回暖的血液,瞬间冻结。
比四月的雨夜,冷一百倍。
“志远,你……”
“建军,对不住了。”
李志远的声音很轻,被雨声裹挟着,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入陈建军的耳膜。
大脑停转了。
雨声、风声、远处的叫骂声,全部消失。
他只看见,李志远的身后,幽灵般冒出几个端着三八大盖的日军士兵。
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为首的日本军官,冲李志远赞许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
雨水糊住了他的眼睛,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他不是怕死。
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在递上后背的兄弟手里。
“为什么?”
这三个字,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块。
李志远终于挪开了视线,望向远处灯火朦胧的江岸。
“建军,人各有志。”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你那套,太苦了。我想活得好一点,有错吗?”
他顿了顿,转回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陈建军。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陈建军笑了。笑声牵动了胸口的伤,更多的血沫从他嘴里涌了出来。
他死死盯着李志远那张平静的脸,试图在上面找到哪怕一丝愧疚。
没有。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你忘了我们说过的?”陈建军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问道,“要一起看到天亮。你忘了红妮……还在等我回家?”
提到“红妮”两个字,李志远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
他再次看向陈建军,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一种黏稠的、令人作呕的怜悯。
“红妮是个好女人。”
李志远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诡异的安抚。
“我会照顾好她的。你放心。”
“比你,照顾得更好。”
轰。
这句话,比子弹更狠毒。
陈建军所有的意志和力气,都在这一瞬间被抽空。
他不是死于敌人的枪口。
他是死于这场长达十年的背叛。
日本军官欣赏够了这场戏,缓缓抬起了手。
就在这时,陈建军胸口一阵滚烫。
不是伤口。
是贴身藏着的那枚血色玉佩。他答应过红妮,要拿这个当聘礼的。
红妮……
对不起。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
在军官手臂挥下的瞬间,那枚玉佩,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光芒穿透了陈建军的衣衫,将整条弄堂照得如同白昼!
李志远和那些日本兵被这地狱般的景象惊得连连后退,脸上满是骇然。
4 第三章:希绝回廊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阶级”二字,刺耳的声音让陈玉霞手腕一抖。
粉笔灰呛入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台下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来。
她的目光却越过学生,落在窗外。脑中闪过一张脸,继父李志远的脸。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脸,总是在提起她生父时,叹息着说:“你父亲,是个英雄,只是走错了路。”
英雄?
一个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叛徒”,算哪门子英雄?
“砰——!”
一声巨响,从隔壁的杂物间传来。
像是铁皮柜被整个掀翻在地。
学生们一阵骚动。
“安静自习。”陈玉霞放下粉笔,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转身,走向那扇紧闭的木门。
手刚搭上冰冷的门把,一股巨力从门后轰然撞来!
门板四分五裂!
木屑飞溅中,一道黑影裹挟着腥臭的狂风冲了出来!
那不是野猫!
是一头怪物!
体型壮硕如牛犊,通体漆黑,一双眼睛红得像是燃烧的炭火。
它不是冲向学生,目标明确,就是陈玉霞!
陈玉霞的大脑停转了。
恐惧攥住了她的喉咙,连一声尖叫都发不出来。
怪物没有咬她。
它用那山一般的身躯,狠狠撞在她的胸口。
瞬间,陈玉霞感觉自己被一辆高速行驶的火车迎面撞上。
她整个人向后飞起,穿透了教室的墙壁。
窗外的阳光、学生的惊呼、课桌椅的轮廓,所有的一切都在视野中被拉长、扭曲,最后被一片浓稠的灰色彻底吞噬。
世界在疯狂翻滚。
五脏六腑仿佛被扔进了搅拌机,骨头都在哀嚎。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撕扯的力量骤然消失。
“咚。”
陈玉霞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喉咙一甜,呕出一口血。
她撑着地,踉跄着站稳。
这是哪里?
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灰色石廊。
脚下的石板泛着潮湿的冷光,两侧没有墙壁,是不断翻滚的灰色迷雾。雾气深处,无数光怪陆离的影子一闪而过,像是无数部电影被同时快进播放。
这里不是人间。
这个念头让她的血液都快冻僵了。
“咳……咳咳!”
不远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来。
陈玉霞猛地抬头,心脏狠狠一揪。
一个男人半跪在地上。
他穿着一身破烂的粗布短衫,上面布满了破洞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刺得她鼻子发酸。
男人缓缓抬起头。
那张布满血污和硝烟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不甘,以及……被整个世界背叛的绝望。
那张脸!
陈玉霞的呼吸停滞了。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呜咽声冲出喉咙。
那张脸,和她藏在枕下,那张早已泛黄的、她生父唯一的照片,一模一样!
陈建军!
她的父亲!
他……这身打扮,是四十年代的!
陈玉霞的视线僵硬地移动,然后,她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在父亲不远处,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留着仁丹胡的日本军官!他身后,是几个端着三八大盖的日本兵,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而在日本兵中间,还站着一个青年。
那个青年,穿着得体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的脸,和陈玉霞家里相框中,继父李志远年轻时的照片,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此刻,李志远的脸上,还带着一丝计谋得逞后未来得及收起的得意。他正惊愕地打量着四周这诡异的环境。
轰!
一个可怕的真相,在陈玉霞的脑海里炸开。
继父口中走错路的“英雄”。
母亲临终前那化不开的悲凉。
被隐藏了数十年的谎言,此刻,以最残忍、最血腥的方式,活生生地展现在她眼前!
叛徒与英雄。
刽子手与受害者。
她的生父与继父。
全都在这地狱般的回廊里,齐了。
“***?什么情况?拍戏呢?”
一个突兀的、带着京片子口音的清朗男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陈玉霞这才发现,在回廊的另一头,还站着第三拨人。
一个穿着花里胡哨古装戏服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一个会发光的巴掌大的小方块,正满脸懵逼地对着他们这边“拍摄”。
“喂!你们哪个剧组的?场景挺牛逼啊,这特效得花不少钱吧?不过也太不专业了,把路人都卷进来了!”男人嚷嚷着,还指了指陈玉霞,“那大姐,你没事吧?碰瓷碰剧组来了?”
他叫赵兴耀。
陈玉霞当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已经彻底摧毁了她的认知。
日本军官显然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戏子”搞得莫名其妙,但很快,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正事上。
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句日语,再次举起了手中的王八盒子。
黑洞洞的枪口,重新对准了跪在地上的男人。
我的父亲,陈建军。
“不!”
陈玉霞失声尖叫,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形。
也就在这一瞬间,陈建军动了。
他没有去看那个要杀他的日本人。
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个将他送上死路的“兄弟”李志远。
他的目光,像一把淬了火的利剑,穿透了重重迷雾,越过了几十年的光阴,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直直地钉在了陈玉霞的脸上。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狂喜,有无法相信的恍惚。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无尽的温柔和……足以将心脏碾碎的痛楚。
他死死地盯着她,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一个名字,从他沾满血污的唇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清晰地挤了出来。
那声音回荡在这诡异死寂的回廊里,像一声泣血的钟鸣。
“红妮?”
5 第四章:三代重逢
那一声“红妮”,让陈玉霞的世界里只剩下嗡鸣。
红妮,是她母亲的小名。除了她,世上再无人知晓。
可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满身血污、来自四十年代的男人,他怎么……
嗡——
一阵尖锐的、非人的声音贯穿了整个回廊,直接在每个人的颅骨内震荡。
陈玉霞猛地抬头。
回廊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黑石王座。王座上,一个黑影端坐着,五官和身体都融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燃烧着幽蓝的火焰,冷漠地俯瞰着他们。
“欢迎来到希绝回廊。”
那声音不男不女,没有情绪,却带着金属的质感。
“一个给予绝望者希望,也给予希望者绝望的地方。”
“你们的命运在此交汇。一场赌上一切的博弈,即将开始。”
“八嘎!装神弄鬼!”日本军官被这变故激怒,厉声呵斥。他身后一个日本兵毫不犹豫,抬起三八大盖就对准了王座。
砰!
枪声炸响。
子弹撕裂空气,却在距离黑影不到一米处,戛然而止。
那颗铜制的弹头悬停在空中,高速旋转,发出刺耳的嗡鸣。
黑影没动。那双幽蓝的眼睛眨了一下。
嗖!
子弹以三倍的速度倒飞而回!
噗嗤!
开枪的日本兵眉心爆开一朵血花,身体僵直地向后倒去。他瞪大的眼睛里,还凝固着开枪前的凶狠。
一击毙命。子弹反弹。
回廊里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日本军官脸上的仁丹胡剧烈颤抖,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李志远的腿筛糠一样抖着,要不是靠着墙,人已经滑到了地上。
“在这里,你们过去的身份、力量、财富,毫无意义。”黑影的声音带着嘲弄,“现在,听好游戏规则。”
“游戏名为‘审判’。你们之中,有狼,有好人。”
“胜利者,可以带着记忆,回到自己的时间线,并获得一次……改写命运的机会。”
改写命运!
四个字,像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陈玉霞的心脏。
她眼前瞬间闪过母亲临终前那双灰败的眼睛。如果……如果能赢,她是不是就能阻止母亲嫁给李志远这个畜生?是不是就能让她的父亲……活下来?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烫。
“至于失败者……”黑影的声音瞬间冰冷,“灵魂,将成为回廊的养料,被永远吞噬。”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窜起,浇灭了她刚刚燃起的火焰。
“三分钟,互相认识,寻找盟友。”黑影说完,不再出声。那双幽蓝的眼睛却像两盏探照灯,缓缓扫过每一个人,仿佛在审视他们的灵魂。
空气中弥漫着猜忌和恐惧。
剩下的日本兵立刻聚拢在军官身边,枪口警惕地对着其他人。李志远嘴唇哆嗦着,在日本人和陈建军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还是一步步蹭到了日本人那边。
狗永远改不了吃屎。
陈玉霞没有理会他。
一股灼热感,从她胸口的玉佩上传来。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从小戴到大,此刻却烫得惊人。
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的视线。
她越过那些日本人,越过那个让她反胃的继父,最终定格在两个人身上。
那个穿着褴褛的男人。
还有那个穿着花哨戏服的男人,赵兴耀。
陈建军的手紧紧攥着,而赵兴耀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在他们身上,同样的位置,有两团温热的光芒在闪烁,只有她能看见。
三人的视线在空中撞在一起。
“这玉佩……”赵兴耀先开了口,他死死盯着陈建军紧握的拳头,声音发紧,“上面是不是刻了个‘建’字?”
陈建军身体一震,眼中的警惕瞬间化为杀气,反手将东西攥得更紧:“你怎么知道?”
赵兴耀没回答,直接摊开自己的手掌。
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正躺在他掌心,散发着同样的光。
“因为我这块也有。”他吞了口唾沫,声音干涩,“这是我曾外祖父陈建军,留给我太奶奶陈玉霞的遗物。”
“陈玉霞?!”
陈玉霞和陈建军的声音,在同一刻炸响!
陈建军的视线瞬间从赵兴耀身上挪开,直直射在陈玉霞脸上。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温柔和痛楚,更带着一种疯长的、不敢置信的狂喜。
“我的女儿……我还没出世的女儿,就叫陈玉霞……”他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陈玉霞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她指着赵兴耀,又指了指自己,舌头打了结:“我……我就是陈玉霞。可我……我不认识他……”
“***!”赵兴耀突然怪叫一声,整个人都蹦了起来,看看陈建军,又看看陈玉霞,脸上的表情扭曲得一塌糊涂,“别搞我啊!这什么地狱笑话!”
他猛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这里的空气吸干。
“我叫赵兴耀!我的奶奶……是陈玉霞的女儿!”
信息在他脑中爆炸,也同时在陈玉霞脑中引爆了一颗核弹。
他看着陈玉霞,又看着陈建军,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了那个足以打败整个世界的称呼:
“按辈分……我得叫你们……曾外祖父,和太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