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双手插兜，慢悠悠晃进去。
货架间的白炽灯照得他头发泛着浅棕，嘴角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跟这满是速食和日用品的空间格格不入。
顾屿正在收银台后扫码，听到动静抬了眼，看清来人时，握着扫码枪的手指猛地收紧。
“又是你。”
他的声音比冰柜里的可乐还凉，“买东西就快点，不买出去。”
林阳没理他，径首走到零食区，对着货架挑挑拣拣。
他指尖划过一排排薯片，故意把包装弄得哗啦响：“顾学霸，晚上还得打工啊？
多辛苦，要不我请你吃宵夜？”
顾屿没应声，低头继续扫码，仿佛他是团空气。
排在前面的大妈看不过去，捅了捅林阳：“小伙子，别打扰人家工作。
这小顾啊，可是个好孩子，白天上课晚上打工，不容易。”
林阳哦了一声，转头冲顾屿笑：“听见没？
大妈都夸你呢。”
顾屿的下颌线绷得更紧，扫完最后一件商品，对着大妈说了句“一共三十五”，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大妈付了钱，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小顾，别太累了。”
等人走光，便利店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冰箱的嗡鸣和林阳故意制造的声响。
林阳抱着一堆零食走到收银台，“啪”地往台面上一放：“结账。”
顾屿扫了眼那堆花花绿绿的薯片、巧克力、能量饮料，眉头拧成了川字：“你吃这么多垃圾食品？”
“关你屁事。”
林阳笑得欠揍，“怎么，顾学霸还管别人吃什么？”
顾屿没接话，拿起扫码枪一件件扫。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握着廉价扫码枪的样子，竟有种说不出的协调。
林阳的目光落在他手背上，那里有层淡淡的青色血管，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他想起白天这人甩开他时的力道，又硬又冷，像块冰。
“多少钱？”
林阳问。
“五十八。”
林阳掏出手机付款，眼睛却没离开顾屿的手。
扫完最后一包薯片时，顾屿的指尖不小心蹭到了包装袋，像是被烫到似的，飞快缩了回去。
林阳挑眉。
这人，是有多讨厌跟“别人”接触？
付完钱，林阳没走，反而拉开收银台旁边的椅子坐下，撕开一包薯片咔哧咔哧地啃：“顾屿，你说你这么拼，一天睡几个小时？”
“……你家是不是特穷啊？
需要你这么打工赚钱？”
“……哎，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怕我追你？
所以故意装得这么冷淡？”
顾屿猛地抬眼，眼底像结了层冰碴子：“林阳，你到底想干什么？”
“追你啊。”
林阳说得理首气壮，往嘴里塞了片薯片，“我不是说了吗？
你越不搭理我，我越来劲。”
顾屿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忍耐：“我再说最后一次，我对男人没兴趣，尤其是你这种大少爷，除了用钱砸人，还会干什么？”
“我还会……”林阳故意拖长音，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让你对我感兴趣啊。”
他的呼吸带着薯片的咸香，飘到顾屿耳边。
顾屿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往旁边偏过头，耳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点红。
林阳看得清楚，心里咯噔一下。
这顾屿……这么纯情？
还没等他细想，外面突然刮起一阵狂风，便利店的门“砰”地一声被吹得关上，震得墙上的价目表都晃了晃。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瞬间连成了线。
顾屿像是被那声巨响惊到了，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脸色倏地白了几分。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指尖有些发颤。
林阳愣住了。
刚才那一下，顾屿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不像单纯的被吓到，更像是……某种应激反应？
“你没事吧？”
林阳的语气不自觉放软了些。
顾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惊惶己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更深的冰冷：“不关你的事。”
他起身想去关窗户，刚走两步，大概是起身太急，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货架。
“小心！”
林阳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指尖触碰到的地方，皮肤滚烫得惊人，跟他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符。
而且……顾屿的胳膊在微微发抖。
林阳愣住了。
更让他震惊的是，顾屿被他抓住的瞬间，竟然没有立刻甩开。
非但没甩开，反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往他这边靠了靠。
他的头微微低着，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林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带着点压抑的……渴望？
这感觉只持续了一秒。
下一秒，顾屿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猛地甩开林阳的手，力道大得林阳都踉跄了一下。
“别碰我！”
顾屿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暴怒，“滚！
你给我滚出去！”
他的眼睛红了，不是害羞，是羞愤，是恐慌，像是被人窥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林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懵了。
刚才那一瞬间的依赖……是他的错觉吗？
还有顾屿那滚烫的皮肤，颤抖的身体……他到底怎么了？
“你发什么神经？”
林阳也火了，“我好心扶你……谁要你扶？”
顾屿指着门，胸口剧烈起伏，“我再说一遍，滚出去！
否则我报警了！”
他的样子太吓人，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竖起了尖刺，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脆弱。
林阳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冰山好像也不是那么无坚不摧。
他心里那点好胜心突然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好奇。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零食袋，没再说话，转身拉开门，走进了瓢泼大雨里。
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顾屿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林阳回头看了眼便利店的灯光，顾屿的身影还站在收银台后，背对着他，肩膀微微垮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神经病。”
林阳低声骂了句，却没立刻上车，反而在雨里站了一会儿。
刚才指尖触碰到的温度，顾屿那一瞬间的依赖，还有他暴怒下隐藏的恐慌……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子里回放。
这顾屿……绝对有问题。
林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掏出手机，给赵明辉发了条消息：赌约继续。
这顾屿，我追定了。
发完，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引擎发动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便利店里，顾屿靠在货架上，双手死死攥着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皮肤上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又痒又烫，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空虚感，正从西肢百骸涌上来。
刚才林阳碰到他的那一瞬间，那种温热的、带着点烟火气的触碰……竟然让他有了一丝短暂的缓解。
就像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突然尝到了一口水。
这个认知让他恶心，更让他恐慌。
他怎么会……怎么会对林阳的触碰有反应？
那个张扬、肤浅、像太阳一样刺眼的人……那个他口口声声说“恶心”的存在……顾屿闭上眼，狠狠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心底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