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的温柔她的刀
林晚跪在地板上，指尖触到一个褪色的蓝丝绒盒子。
大学毕业时，陆沉送的。
盒盖上烫金的“L&L”，早己斑驳。
她掀开盒盖。
里面是他们死去的青春——泛黄的票根，干枯的玫瑰，还有一枚辩论赛的冠军徽章。
一张照片从书页间滑落。
照片上，年轻的陆沉站在暴雨里，黑色的伞面完全倾向她，他自己半边身子湿透，白衬衫黏在胸膛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轮廓。
而照片里的她，抱着书，仰头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傻瓜。
照片背面，是他龙飞凤舞的字迹。
“一生守护，陆沉2009.5.21”字迹己经晕染，如同一个被水泡发的谎言。
林晚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
七年了。
再没人为她撑过一把伞。
2.一道闪电，照亮了储物间深处。
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林晚抽了出来，袋子上潦草地写着——“仁和医院-妇科”。
她的呼吸一滞，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三年前，宫外孕，大出血。
这是她偷偷复印的病历，却被陆沉以“晦气”为由，扔进了这个不见天日的角落。
她打开档案袋。
病历上，原本“盆腔炎继发于性传播感染”的诊断，被粗暴地划掉。
取而代代的是一行陌生的笔迹：“患者输卵管先天畸形”。
最后一页，主治张医生的签名旁，多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名字。
刘建国，主任医师。
这是陆家用钱，为她买来的“清白”，也是钉死她无法生育的“罪证”。
那个雨夜的记忆，瞬间将她吞噬。
急诊室惨白的灯光，鲜血顺着大腿淌下，黏腻又冰冷。
护士声嘶力竭地喊着家属。
她拨打陆沉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始终无人接听。
最后来的是婆婆，带着一身刺鼻的香水味，和一张冰冷的脸。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病危通知书撕得粉碎。
“装什么装？
我们陆家花了多少钱给你治病，你心里没数吗！”
3.手机震动，将她从地狱般的回忆里拽了出来。
是母亲。
林晚任由它响了三次，才用尽全力平复呼吸，掩去声音里的颤抖。
“晚晚……”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疲惫又绝望。
“医生说，你爸再不手术，就……”剩下的话，被压抑的啜泣吞没。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林晚的神经上缓慢切割。
她盯着墙上的日历，父亲肝癌晚期的治疗费，是一串让她窒息的零。
梳妆台的抽屉深处，那张她昨晚写下的纸条——“放弃复仇，换爸爸的手术费”，此刻显得无比可笑。
她将纸条撕碎，狠狠丢进垃圾桶。
唇齿间泛起一丝腥甜。
原来，是不小心咬破了舌尖。
复仇。
她要复仇。
更要钱。
4.楼下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陆沉回来了。
林晚迅速将病历塞回档案袋，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将那张刺眼的照片塞进口袋。
脚步声径首朝储物间而来。
“晚晚？”
陆沉站在门口，西装笔挺，领带微松，带着一丝风尘仆仆。
他竟然提前下班了。
他的目光在档案袋上停顿了一秒，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随即又舒展开。
“怎么在翻这些旧东西？”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林晚低着头，声音平静无波：“想找大学时那本《飘》。”
“我帮你。”
陆沉突然蹲下身，昂贵的西装裤，毫不犹豫地压在了积灰的地板上。
他离得那么近。
身上那股熟悉的龙涎香，混着雨水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林晚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内心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看，他又在用这副温柔的模样，来粉饰腐烂的内里。
陆沉修长的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抽出一本硬壳书。
“是这本吗？”
林晚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
他的手没有立刻缩回，反而顺势轻轻握了一下。
“手怎么这么冷？”
那双她曾深爱过的，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此刻竟映着几分真实的关切。
多可笑。
林晚在心里冷笑。
她抬起手，就在即将被他完全握住的瞬间，她看到了。
他西装内袋，露出了一张粉色的纸张。
“孕检报告”西个字，清晰可见。
患者姓名：宋妍。
5.厨房里，陆沉正在切姜片。
这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男人，此刻连厨刀都握不稳，动作笨拙得可笑。
“董事会那帮老狐狸，天天盯着我的位子。”
他背对着她，用一种久违的、抱怨的熟稔语气说。
林晚没有作声。
她的视线，像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他西装口袋露出的那一角粉色上。
8周。
己经有胎心了。
宋妍肚子里的孩子，将名正言顺地继承陆家的一切，而她，只是个被废弃的、连***都有“罪”的旧人。
“给。”
陆沉转身，递来一杯热气氤氲的姜茶。
“你最爱喝的。”
林晚接过来，陶瓷的温度熨贴着掌心。
她记得，大学时她生理期，他会翻墙出去买红糖姜茶，会在杯下垫一张画着丑丑笑脸的纸条。
那时的温柔是真的。
现在的，也是真的。
只可惜，他的温柔，可以给任何人。
“谢谢。”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眼底却是一片寒潭。
陆沉突然伸手，温热的拇指擦过她的眼睛。
“有黑眼圈了，没睡好？”
这个亲密的举动，让林晚胃里一阵翻滚。
她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手腕一斜，滚烫的姜茶瞬间泼洒在手背上！
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小心！”
陆沉果然皱眉，立刻夺下她手里的杯子，紧张地抓起她的手查看，“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
林晚看着两人交叠的手，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就是现在。
她猛地抽回手，身体“不经意”地撞向料理台。
“哐当——！”
茶杯从台面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声音尖锐刺耳。
陆沉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别动，我来收拾。”
他弯下腰。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那张粉色的孕检报告，从他没扣好的西装内袋里，彻底滑了出来。
轻飘飘地，落在林晚的脚边。
B超图像上那个模糊的小点，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眼球上。
6.卧室床头，放着一本叶芝的诗集，《当你老了》。
结婚一周年，陆沉从拍卖会买来的***3年初版。
林晚站在窗前，掌心被茶杯碎片划破的伤口，正渗着血。
她伸出手，任由血珠滴落在诗集的封面上，沿着烫金的字母蜿蜒。
她翻开扉页。
陆沉遒劲有力的字迹，曾让她心动了无数个日夜。
“给晚晚——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永远爱你的沉”一滴血，恰好晕染了那个“沉”字。
墨迹混着血色化开，模糊成一片肮脏的红。
窗外，雨声滂沱。
林晚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雨水浸润过的旧照片，轻轻放在诗集上。
照片里撑伞的少年，和厨房里为新欢操心的男人，身影渐渐重叠。
然后，被她从记忆里，彻底剥离。
林晚擦干眼泪，从梳妆台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密封袋。
她捡起地上的孕检报告，连同那滴血，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这是第八件证据。
标签上，她用红笔写下：婚内出轨及非婚生子。
七件，变成了八件。
距离离婚冷静期结束，还有六天。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