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我，哥，我好疼。”

顾柔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抓挠着顾远的心。

他冲上楼梯拐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顾柔跌坐在冰冷的台阶上，脸色惨白，双手抱着脚踝，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而姜影站在高她两级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份冷静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像是一种无声的炫耀。

“哥……”顾柔看到他，眼泪流得更凶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别怪姜影姐，她……她可能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像一桶汽油，瞬间点燃了顾远压抑已久的怒火。

不是故意的？

他亲眼看到姜影站在上面，顾柔摔在下面！这个位置，这个姿态，除了推搡，还能有什么解释？

“姜影！”顾远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冰冷的怒意。他甚至没先去扶自己的妹妹，而是大步跨上台阶，一把抓住姜影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你疯了吗？！”他低吼着，眼睛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你知道柔柔心脏不好！你推她干什么？！”

姜影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她挣了一下，没挣开。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爱了三年的男人，他的脸上写满了对另一个女人的心疼和对自己的憎恶。

她的心，像是被这冰冷的楼梯扶手硌了一下，生疼。

“我没有推她。”姜影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了，“是她自己脚滑，想要拉我，我躲开了。”

“躲开了？”顾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将姜影拽得一个踉跄，“她要摔倒了向你求助，你躲开了？！姜影，你的心是什么做的？石头吗？”

“哥，你别说了……”台阶下的顾柔哭着拉了拉顾远的裤脚，仰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真的不怪姜影姐，是我自己不小心……嘶……”

她话没说完，就倒抽一口冷气，抱着脚踝的手臂都在发抖。

顾远的心脏猛地一揪，他立刻松开姜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捧起顾柔的脚踝，声音瞬间从刚才的暴怒变得无比温柔：“怎么样？是不是扭到了？疼得厉害吗？”

“有点……”顾柔的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哥，我走不了了。”

“没事，哥背你。”顾远二话不说，将顾柔打横抱起。顾柔顺从地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像只找到了港湾的小船，身体还在微微抽泣。

从始至终，顾远都没有再看姜影一眼。

他就这样抱着顾柔，从姜影身边走过。那股决绝和冷漠，像一把无形的刀，捅进了姜影的心里。

周围已经围了一些看热闹的邻居，对着她指指点点。

“哎哟，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啊？”

“是啊，看着文文静静的，心肠怎么这么狠？”

“她妹妹身体不好，全楼都知道，还推人家……”

那些议论声像密密麻麻的针，扎在姜影的身上。她站在原地，看着顾远抱着顾柔消失在楼道尽头的背影，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力道，***辣地疼。

她慢慢地抬起手，看着那圈被捏出来的红痕，忽然就笑了。

笑得有些苍白，有些无力。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顾远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音里是顾柔压抑的哭声和顾远轻声的安抚。

“什么事？”顾远的声音很不耐烦。

“顾远，”姜影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们谈谈。”

“我没时间！”顾远粗暴地打断她，“柔柔的脚踝肿得像个馒头，我现在要送她去医院！你还有没有点良心？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你想干什么？！”

“我想告诉你，我没有推她。”姜

影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信不信随你。还有，她脚上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是你昨天刚送给她的。一个心脏不好、随时可能摔倒的人，真的适合穿这种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姜影能听到顾柔微弱的辩解声：“哥，我只是……只是想穿你送的礼物给你看……”

紧接着，是顾远更加愤怒的声音：“姜影！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说柔柔故意摔倒来陷害你吗？！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把她想得这么恶毒？！”

“她不是我妹妹。”姜影冷冷地纠正。

“她是我妹妹！”顾远咆哮道，“在我心里，她比你重要一百倍！一千倍！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伤害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姜影拿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久久没有放下。

周围的邻居还没散去，依旧用那种探究和谴责的目光看着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下楼梯。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

她知道，有些东西，从今天开始，彻底碎了。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这是顾远冲进急诊室，对我吼出的第一句话。

他甚至没有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给我定了罪。

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顾柔躺在病床上，脚踝用冰袋敷着，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看到我进来，怯生生地往顾远身后缩了缩，仿佛我是一只会吃人的猛兽。

“哥，你别这样对姜影姐……”她小声地说，却成功地让顾远的怒火烧得更旺。

“你闭嘴！柔柔，就是你太善良，才总被人欺负！”顾远回头安抚了一句，随即转向我，眼神冷得像冰，“道歉！”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把柔柔推下楼梯，害她扭伤了脚，你不用道歉？”顾远上前一步，逼视着我。

“第一，我没有推她。第二，就算她扭伤了脚，那也是她穿着十厘米高跟鞋自找的。”我平静地陈述事实。

“你！”顾远被我的态度激怒了，“姜影，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尖酸刻薄，毫无同情心！你看看柔柔，她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对她？”

我将目光投向病床上的顾柔。

她穿着漂亮的公主裙，画着精致的淡妆，即使脚踝受伤，也依然是一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模样。

是啊，她哪里对不起我呢？

她只是在我每次和顾远约会的时候，都准时打电话过来，说她心脏不舒服。

她只是在我生日那天，故意打碎了顾远送我的水晶项链，然后哭着说是她不小心。

她只是在顾远面前，永远扮演着那个善良、柔弱、需要被保护的妹妹角色，不动声色地将我衬托成一个不懂事、爱计较的恶人。

这些事情，我跟顾远提过，不止一次。

每一次，换来的都是他的不耐烦和指责。

“柔柔从小身体就不好，你让着她点不行吗？”

“她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点？”

“小影，你不要想太多，她只是我妹妹。”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足够忍耐，足够体谅，总有一天顾远会明白。

可现在我懂了，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不在乎。

或者说，在他心里，他妹妹的感受，永远是第一位的。

“顾远，”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看到的，并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真相？”顾遠冷笑一声，“真相就是你嫉妒柔柔！你嫉妒我爸妈疼她，嫉妒我关心她！所以你想方设法地排挤她，伤害她！”

我的心，彻底凉了。

原来在他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你知道吗，顾远，”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我努力控制着，“三年前，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我们学校的建筑设计大赛上。你站在台上，讲解着你的作品‘城市之光’，你的眼睛里，真的有光。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男人，一定是个内心充满阳光和正义感的人。”

顾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个。

“可是现在，”我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我发现我错了。你的正义感，是盲目的。你的阳光，只能照到你想照亮的人。对于活在阴影里的人，你只会觉得她碍眼。”

我说完，转身就要走。

“站住！”顾远一把拉住我，“你把话说清楚！谁活在阴影里？”

“放手。”我冷冷地说。

“道歉！”他固执地重复，“跟柔柔道歉，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如果我不呢？”

“那我们就完了！”顾远几乎是吼出来的。

病床上的顾柔适时地发出一声呜咽：“哥，不要……不要因为我跟姜影姐吵架……”

这声呜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远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失望和冰冷。

“姜影，你太让我失望了。”他松开我的手，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我真后悔，当初怎么会爱上你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柔柔对我有多重要吗？七年前那场大火，我们家所有人都被困在里面，是她！是她一个弱女子，冒着生命危险，把我从火场里拖了出来！她的后背，现在还有那时候留下的烫伤！她是我顾远的救命恩人！是我这辈子都要用命去守护的人！你跟她比？你凭什么跟她比？！”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后背上，那块丑陋的、早已和皮肤融为一体的伤疤，仿佛在这一刻，又开始灼灼地发烫。

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顾远，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他眼中对妹妹的无限珍视和对我的鄙夷。

原来……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一直以为，救他的人，是顾柔。

难怪，难怪他永远无条件地相信她，维护她。

因为在他心里，顾柔是他的英雄，他的救世主。

而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甚至心怀叵测的外人。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悲哀，瞬间淹没了我。

我忽然不想再解释什么了。

对着一个早就认定你有罪的人，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

“好。”我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清晰地说道，“我道歉。”

顾远和顾柔都愣住了。

我走到病床前，对着顾柔，微微鞠了一躬。

“对不起。”

我说。

“我不该躲开，我应该站着不动，让你拉着我一起摔下去。这样，现在躺在这里的，可能就是我们两个人了。”

“对不起。”

我又说。

“我不该提醒你高跟鞋不合时宜，我应该夸你穿得真漂亮，最好再怂恿你跑两步。”

“对不起。”

我最后说。

“最对不起的是，我不该爱上你哥。因为他的世界，早就被你占满了，容不下第二个人。”

说完，我直起身，不再看他们两个，转身走出了急诊室。

这一次，顾远没有再拉住我。

我听到身后传来顾柔委屈的哭声，和顾远手足无措的安慰。

走出医院大门，外面阳光正好。

我抬起头，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