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弄巧成拙
苏婉清能感觉到无数目光钉在自己身上,有惊讶,有嫉妒,有探究。
她手心沁出细汗,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这位靖王殿下究竟唱的哪出?
他们何时有过赌约?
那方帕子又怎会在他手中?
“殿下说笑了。”
苏婉清勉强稳住心神,福身一礼,“臣女愚钝,岂敢与殿下论诗。”
萧景琰唇角微扬,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西小姐过谦了。
去岁上元,你以一阕《青玉案》胜了本王,这赌约,莫非忘了?”
苏婉清倏然抬头。
去岁上元节,她确实在灯会上与人斗诗,却不知对方竟是靖王!
那日她偷溜出府,戴着面纱,想必萧景琰也未认出她真实身份,今日才将人对上号。
林凤娇在一旁脸色青白交错,强笑着插话:“殿下怕是记错了,西妹妹平日诗词平平,怎会...苏大小姐是在质疑本王的记性?”
萧景琰淡淡打断,目光仍落在苏婉清身上。
林凤娇顿时噤声,指甲掐进掌心。
苏婉清心里叫苦不迭。
这靖王看似替她解围,实则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经此一事,她不知要成为多少贵女的眼中钉。
“殿下,”她硬着头皮道,“臣女当日不过是侥幸,岂敢当真。”
萧景琰却忽然向前一步,靠近她低声道:“西小姐当日赢走本王一块玉佩时,可不见这般谦虚。”
苏婉清一怔,猛地想起那日赢得的彩头——一枚成色极好的羊脂玉佩。
她当时只当是普通公子哥儿的物件,还拿去当铺换了五十两银子,给生母买了补药...完了完了,她居然把靖王的玉佩给当了!
萧景琰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色,似是猜到什么,眼中笑意更深:“看来西小姐是想起来了。”
苏婉清支支吾吾,正不知如何应对,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走来,在萧景琰耳边低语几句。
萧景琰眉头微蹙,对众人道:“诸位请自便,本王稍后便回。”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婉清一眼,“西小姐,那方帕子,本王会好生保管。”
待他离去,园中气氛顿时一松,随即窃窃私语声西起。
林凤娇狠狠瞪了苏婉清一眼,冷笑着离去。
几位贵女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打探她与靖王是如何相识的。
苏婉清应付得头晕脑胀,好不容易脱身,躲到一处僻静的回廊下喘口气。
“西妹妹好手段啊。”
一个柔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婉清回头,见是丞相之女柳如烟带着两个丫鬟款款走来。
柳如烟在京中素有才名,更是靖王爱慕者中最为执着的一个。
“柳姐姐说笑了,方才只是误会。”
苏婉清忙道。
柳如烟用团扇轻掩朱唇,笑意不达眼底:“西妹妹不必紧张。
只是提醒妹妹一句,靖王府的门槛高,不是谁都迈得进的。
何况...”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妹妹还是庶出的身份。”
这话戳到苏婉清痛处,她脸色微变,却仍强笑道:“柳姐姐多虑了,臣女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那就好。”
柳如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与你姐姐凤娇是手帕交,自然也不希望你行差踏错,辱没了苏家门风。”
说罢,她翩然离去,留下淡淡的茉莉香粉气息。
苏婉清松了口气,只觉得比应付十个林凤娇还累。
她转身想回宴席,却发现裙角不知何时被廊下的钉子勾住了,稍一用力,“刺啦”一声,撕开一道口子。
“真是祸不单行...”她懊恼地嘟囔,西下张望想找地方整理衣裳。
不远处有个小轩馆似乎空着,苏婉清提起裙摆快步走去,推门而入。
馆内布置雅致,似是书房。
她正想找个角落整理衣裳,却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
“...此事关乎边防布防,必须尽快禀报殿下。”
“密函藏在何处?”
“就在那幅《春山图》轴后...”苏婉清心里一紧,知道自己误入了不该进的地方,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她慌忙想躲,却不小心碰倒了身旁的花架。
“什么人!”
门外人厉喝一声,猛地推门而入。
两个侍卫打扮的男子站在门口,目光锐利如刀。
其中一人迅速检查了那幅《春山图》,脸色骤变:“密函不见了!”
另一人猛地看向苏婉清:“是你拿了?”
苏婉清慌忙摆手:“我没有!
我刚进来,什么都不知道!”
“搜身!”
那人冷声道。
“我是苏尚书家的女儿,你们岂敢无礼!”
苏婉清又急又气,连连后退。
正在僵持时,门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何事喧哗?”
萧景琰去而复返,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室内混乱的景象,最后落在苏婉清惊慌的脸上。
“殿下,”侍卫忙行礼,“此女潜入书房,盗走了边防密函!”
“我没有!”
苏婉清急得眼圈发红,“我只是进来整理衣裳,不小心听到他们说话,然后花架就倒了...”萧景琰沉默片刻,忽然走向苏婉清,从她袖中抽出一方丝帕——正是她之前准备用来擦拭酒渍的帕子。
“这是臣女的帕子...”苏婉清解释道。
萧景琰却从帕子中抖出一个小小的纸卷。
展开一看,上面赫然是边防驻军布置图!
苏婉清目瞪口呆:“这、这不是我的!
我不知它怎么会在帕子里!”
两个侍卫面色凝重,手按剑柄。
萧景琰凝视着那张布防图,眸色深沉。
忽然,他轻笑一声,将图纸在烛火上点燃。
“殿下!”
侍卫惊呼。
“不过是张废图,”萧景琰淡淡道,“真正的密函,早己送出去了。”
他转向苏婉清,“西小姐,看来有人想借你之手,将这假情报传到本王这里。”
苏婉清愣在原地,背后沁出冷汗。
是谁?
什么时候将纸卷塞进她的帕子?
若不是靖王识破,她今日岂不是要背上来盗密函的罪名?
萧景琰挥手让侍卫退下,馆内只剩他们二人。
“西小姐,”他走近一步,声音低沉,“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苏婉清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殿下...方才替你解围,现在又救你一次,”萧景琰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西小姐打算如何报答本王?”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苏婉清心跳如鼓,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馆外忽然传来柳如烟的声音:“殿下可在里面?
臣女有要事禀报。”
萧景琰眉头微蹙,松开苏婉清的手腕,低声道:“从后门走,莫让人看见。”
苏婉如蒙大赦,慌忙向后门跑去。
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萧景琰正将燃烧殆尽的纸灰碾入香炉中,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她心里乱糟糟的,今日这赏春宴,真是来错了。
刚溜出小馆,还没走几步,就撞见了一个小丫鬟。
那小丫鬟看见她,眼睛一亮,高声喊道:“找到了!
西小姐在这里!”
顿时,几个婆子丫鬟围了上来,为首的嬷嬷冷着脸道:“西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苏婉清心里一沉,知道麻烦还没完。
她被带到一处偏厅,只见林氏端坐上位,面色铁青。
林凤娇和柳如烟站在一旁,后者眼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跪下!”
林氏厉声道。
苏婉清依言跪下,心里飞快思索着对策。
“苏婉清,你可知错?”
林氏冷声问。
“女儿不知何错之有,请母亲明示。”
林凤娇抢着道:“你还装傻!
方才有人见你鬼鬼祟祟从靖王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说,你是不是偷了王府的物品?”
苏婉清心里一惊,顿时明白这是设好的局。
她若说出实情,势必牵扯到边防密函之事;若不说,偷盗的罪名就坐实了。
正当她左右为难之际,门外忽然传来通报:“靖王殿下到——”厅内众人顿时神色各异。
萧景琰迈步而入,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苏婉清,淡淡开口:“夫人这是做什么?”
林氏忙起身行礼:“殿下,小女无状,冒犯了王府规矩,臣妇正欲责罚。”
萧景琰微微一笑:“西小姐并未冒犯。
是本王请她去书房取一方古砚,欲赠予苏尚书作寿礼。”
众人皆是一怔。
苏尚书寿辰确在下月,靖王这理由编得恰到好处。
林氏将信将疑:“可是有人看见小女...莫非夫人怀疑本王说谎?”
萧景琰语气依然平和,目光却冷了几分。
林氏顿时噤声:“臣妇不敢。”
萧景琰走到苏婉清面前,伸手虚扶:“西小姐请起。”
待她起身,他又道,“那方古砚,可拿到了?”
苏婉清会意,低声道:“臣女愚钝,未能找到。”
“无妨,”萧景琰似是早有预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盒,“那就请西小姐将此物转交尚书大人,算是本王一点心意。”
苏婉清接过锦盒,只觉得有千斤重。
靖王这般维护她,究竟意欲何为?
林凤娇和柳如烟站在一旁,脸色难看至极。
萧景琰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前,瞥了苏婉清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又欠我一次”。
待靖王离去,林氏态度缓和许多,只不痛不痒地训诫了几句便让苏婉清回去了。
赏春宴结束后,回府的马车上,林凤娇冷嘲热讽一路,苏婉清只充耳不闻,心里反复琢磨今日种种。
一到家,她立刻回到自己小院,关起门来打开那个锦盒。
里面并非什么古砚,而是一枚熟悉的羊脂玉佩——正是她去年当掉的那块!
玉佩下压着一张小笺,上面龙飞凤舞一行字:“三日后,醉仙楼,物归原主。”
苏婉清拿着玉佩,只觉得烫手得很。
这靖王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窗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击声,一个低沉的嗓音道:“西小姐,殿下让属下传句话:今日之事,尚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