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外头就下起了冷雨。沈素心被两个婆子从柴房里拖出来,粗鲁地换上大红嫁衣。
她挣扎着,可三天未进食的身子早已虚软无力。“安分点!能替二小姐嫁给萧将军,
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李嬷嬷掐着她的胳膊,将一支金簪***她松散的发髻。
沈素心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讥诮:“这样的福分,怎么不让二妹自己去享?
”一记耳光甩在她脸上。“贱婢生的东西,也配顶嘴?萧阎王要的是尚书府嫡女,
若不是二小姐已有心上人,这等好事轮得到你?”沈素心咽下唇间血腥。是啊,
她不过是父亲一夜风流的产物,母亲早逝,她在尚书府活得连丫鬟都不如。如今边关告急,
圣上为安抚刚吃了败仗的萧大将军,特赐婚尚书嫡女。她那娇生惯养的妹妹沈玉柔哭闹不休,
于是她便成了替嫁的那个。“听说萧彻已经废了,半张脸毁了,腿也瘸了,
性情暴戾无比...”婆子们低声交谈着,瞥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怜悯。
花轿摇摇晃晃出了京城,一路向北。三日后,送亲队伍抵达北疆将军府。没有锣鼓喧天,
没有宾客满堂,只有两个老仆出来迎她。夜幕降临,房门被推开。男人坐在木质轮椅上,
由侍从推进来。大红喜烛下,他半张脸戴着银面具,露出的另半张却线条刚毅,
英俊得令人心惊。可那双眼睛,冷得像淬了寒冰。“沈玉柔?”他的声音沙哑,
像是被砂石磨过。沈素心攥紧衣袖,垂下眼:“是。
”萧彻冷笑:“尚书府当真舍得将嫡女嫁给我这个废人?”她心头一紧,
强作镇定:“将军为国负伤,荣耀加身,臣妾敬仰不已。”他突然伸手捏住她下巴,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敬仰?还是惧怕?”他目光如刀,“告诉你父亲,
别以为塞个女儿过来,他通敌卖国的事就能一笔勾销。”沈素心浑身一冷。通敌?
她那个谨小慎微的父亲?不等她反应,萧彻已松开手,语气厌恶:“滚去偏房,
别脏了我的地方。”此后半月,沈素心再未见萧彻一面。将军府下人待她冷淡,但衣食不缺。
她乐得清静,每日在偏院看书制药——这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遗产,
那些医书药方陪她度过无数艰难岁月。那夜暴雨倾盆,她被惊醒,听见主院传来压抑的低吼,
像是受伤的野兽。她披衣起身,循声而去。房门虚掩,她看见萧彻倒在地上,面具脱落,
露出可怖的伤疤。他双手抱头,痛苦地蜷缩着,旁边碎了一地的药碗。“旧伤复发,
将军不让近身...”老仆在门外急得团团转转。沈素心毫不犹豫推门而入。“出去!
”萧彻嘶吼,眼神猩红。她不退反进,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针囊:“将军,
我能缓解你的痛苦。”也许是痛得失去了理智,萧彻没有立刻推开她。沈素心看准穴位,
银针精准落下。渐渐地,他的挣扎弱了下来,呼吸趋于平稳。天快亮时,萧彻彻底清醒。
发现自己在沈素心膝头睡了一夜,他猛地起身,眼神复杂。“你懂医术?”“略知一二。
”她低调回答。他盯了她许久,忽然问:“沈玉柔何时学的医?”沈素心背后冒出冷汗。
是了,尚书嫡女沈玉柔最厌药味,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就在她以为要暴露时,
萧彻却意外没有追究,只淡淡道:“既然有用,以后每晚过来行针。”自此,
沈素心得以进出主院。她精心为萧彻调理,不仅用针灸镇痛,还调制草药熏洗。
他的腿渐渐有了知觉,夜里也不再频繁发作。有时行针完毕,他会留她下盘棋。
她总是故意输一两子,他却嗤笑:“耍小聪明,要输就输得高明些。
”她发现这位传闻中的“阎王”其实心思缜密,熟读兵书,对朝局有独到见解。
偶尔她泡茶时多放一两片薄荷,第二日桌上便会多出一小盒新鲜薄荷叶。北疆风大,
她染了风寒,强撑着去行针。萧彻什么也没说,次日她窗前却多了一架屏风。种种细微之处,
让沈素心恍惚觉得,他们像一对寻常夫妻。可她没忘记,自己是个冒牌货。每多一分温情,
便多一分惶恐。中秋夜,萧彻邀她赏月。几杯醇酒下肚,
他忽然问:“你可知我为何同意这门亲事?”沈素心摇头。“因为我曾见过沈玉柔。
”他摩挲着酒杯,“三年前宫宴,她当众嘲笑一个脸上有胎记的宫女,逼得人投了井。
”她怔住了。这确是她妹妹会做的事。“那为何...”“为何还要娶?”萧彻冷笑,
“因为我要查清一件事——她父亲是否通敌叛国,导致我军三年前全军覆没,
让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沈素心手中的酒杯差点跌落。“若...若真是如此呢?
”萧彻眼神骤冷:“那尚书府上下,一个不留。”包括你。他没有说出口,但她读懂了。
当夜,沈素心在萧彻书房外听见他与心腹的谈话——他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
正在找关键证人。回到偏院,她颤抖着取出藏匿已久的信纸。这是出嫁前父亲塞给她的,
嘱咐只有在生死关头才能打开。“心儿,为父对不起你。若事发,望你念及血脉之情,
设法周旋...”她终于明白,父亲早知道这是一条死路。几番挣扎,她决定坦白一切。
可就在她走向主院的路上,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刺她心口!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身影猛地扑倒她。箭矢擦过萧彻手臂,鲜血顿时染红衣袖。“有刺客!保护将军!
”侍卫惊呼四起。混乱中,萧彻紧紧将她护在身下。那一刻,沈素心听见他剧烈的心跳,
和自己的一般快。刺客很快被制服,但服毒自尽了。书房内,军医为萧彻包扎伤口。
沈素心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吓到了?”他问,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她突然跪下来:“将军,我有事禀告。”就在她要说出真相时,门外传来急报:“将军,
找到那个关键证人了!他说要当面见您才肯说。”萧彻立刻起身:“带路!”走到门口,
他回头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沈素心:“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莫名心悸。这一去,就是三天。第三日黄昏,萧彻回来了,带着一身血腥气。
他的眼神比初见时更冷,看她的目光像看一个死人。“沈、玉、柔。”他一字一顿,
掐住她脖颈按在墙上,“你们父女,真是好手段!”证人死了,
就在说出“尚书大人”四个字后,毒发身亡。所有证据都指向这是灭口,而派去灭口的人,
身上带着尚书府的令牌。“不是我父亲...”沈素心艰难喘息,“将军,
我其实不是...”“不是什么?”他手下用力,银面具反射出冰冷的光,“不是沈玉柔?
不是沈谦的女儿?”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若此刻承认是替嫁,
岂不是更证明尚书府做贼心虚?萧彻甩开她,声音淬毒:“传令下去,将军夫人禁足偏院,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出!”门被重重关上。沈素心瘫软在地,摸到袖中那封父亲的信,
泪如雨下。当夜,偏院起火了。火势冲天,等萧彻瘸着腿冲进去时,只找到一具烧焦的女尸,
手上戴着他母亲留下的玉镯——那是他半月前赠她的。“将军,节哀。”老仆低声道。
萧彻立在废墟中,一动不动。他想起她行针时专注的眉眼,下棋时耍的小聪明,
泡茶时偷偷多放的薄荷...忽然,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具尸体。
左手手指——他猛地睁大眼睛。“这不是她。”他声音颤抖,“她左手小指曾为我试药烫伤,
留有疤痕。”将军夫人葬身火海的消息传遍北疆的同时,一匹快马悄然离开边关。马背上,
沈素心撕下人皮面具,回望将军府方向。“萧彻,你既认定我有罪,我便自己去查***相。
”而她不知道,身后远处,一个骑着黑马的身影正遥遥相随。银面具下,男人唇角微扬。
“沈素心,不管你究竟是谁,这场棋,才刚刚开始。”。。。。。。沈素心策马狂奔,
冷风刮在脸上,带来刺骨的疼。她撕下脸上精巧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清丽却苍白的脸。
火场逃生耗尽了她的力气,背后的灼伤还在隐隐作痛。她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