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桃林强吻:两世执念与未说破的喜欢暮春的青丘余脉,十里桃林开得正盛。
粉白的花瓣像被风揉碎的云,簌簌落在绛红色的广袖上,又顺着衣料的褶皱滑下去,
沾在裙摆绣着的九尾狐暗纹上。那纹样是烬用龙族留下的金线绣的,针脚歪歪扭扭,
有些地方还露了线头,却是他对着凡间话本里的图样,练了整整三个月才绣成的。
他总说“不过是块破布,绣着玩罢了”,可每次洗衣时,都会特意把裙摆拎起来,
生怕金线被搓掉;连晾衣服时,也会避开最晒的地方,
怕阳光把金线晒得褪色——他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把这件衣服当成了宝贝,
毕竟那金线是曜当年给他的,是龙族宫殿里最亮的那种,当年曜还笑着说“这线配你的眼睛,
都算委屈了线”。烬斜倚在最粗的那棵桃树上,指腹轻轻捻着片刚落下的桃瓣。
花瓣的柔润触感蹭过指尖,他却没心思细品,目光总忍不住往桃林外瞟。洞府离这里不算远,
也就半柱香的路程,可他出来采桃胶的半个时辰里,总担心那个“小淫蛇”会偷偷跑出来。
那孩子最近像是得了好动症,总爱趁着他炼丹或缝补时溜出门,
上次还捡了块沾着泥土的碎玉回来,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说“主人,这石头亮闪闪的,
跟你的眼睛一样好看,给你当配饰”。当时烬气得差点把碎玉扔了,
嘴上骂着“谁要这破石头,沾了一身泥,别被人看到惹麻烦”,夜里却偷偷坐在烛火下,
用狐火一点点把碎玉上的泥洗干净。洗干净的碎玉泛着淡青的光,不算什么稀世珍宝,
可他还是把它放在了梳妆盒最里面,跟曜留下的赤金镯放在一起——他就是这样,嘴硬心软,
连自己都觉得别扭。他的指尖偏凉,泛着淡淡的玉色,
与腕间缠了三圈的赤金软镯形成鲜明对比。镯身内侧刻着的“曜”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边缘因常年摩挲变得圆润,是这千年里唯一没凉透的东西。当年龙族覆灭时,
曜把这镯子塞给他,说“戴着它,就当我陪着你”,如今镯子还在,可那个说要陪他的人,
却早已化作了昆仑墟的一抔黄土。鎏金般的眸子半眯着,
眼尾天然上挑的弧度浸着妖物特有的慵懒,长而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可若仔细看,能瞧见他瞳仁深处藏着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紧张——那是怕失去的惶恐,
是藏了百年的不安,从龙族覆灭的那天起,就没从他心里散去半分。他是来采桃胶的。
洞府里的“小淫蛇”最近总说饿,凡间的肉食嫌腥,灵果又嫌不够甜,
唯独上次用桃胶炖的雪燕还肯多喝两碗。烬嘴上骂着“娇气包,比当年的曜还难伺候”,
脚却很诚实地来了这处桃林。这里偏僻,鲜少有人来,不会有人察觉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龙息。
毕竟当年龙族覆灭的惨状还刻在他骨子里:金色的龙鳞被踩碎在血泊里,
宫殿的梁柱烧得噼啪作响,那些联手的修士、妖修、魔修举着法器,
喊着“斩草除根”的声音,至今还会在他梦里回荡。若是让他们知道曜的孩子还活着,
别说孩子活不成,连他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可他刚采了半袋桃胶,
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带着少年气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却像踩在他的心尖上,
每一步都让他的心跳快上几分。他甚至不用回头,
就知道来人是谁——那是他养了百年的“小淫蛇”,
是他藏在洞府里、连见光都怕的龙族遗脉。“主人。”少年的声音比三月的春风还软,
可落在烬耳里,却让他莫名心慌。他还没来得及回头,
后腰就突然贴上了一片灼热——那是属于龙族的温度,比狐火烈,比温泉暖,
带着淡淡的龙涎清冽气息,瞬间裹住了他,像极了当年曜把他护在身后时,
周身散发出的暖意。烬猛地回头,撞进了一双澄澈却坚定的金瞳里。
眼前的少年比他高出小半头,墨发用根简单的玉簪束着,
青色的龙鳞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那是他从前总笑着说“像块不值钱的青玉佩”的东西,
此刻却刺眼得很。少年的掌心扣在他的腰侧,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
另一只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他的指腹带着薄茧,那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
蹭过烬的下颌时,留下一阵发麻的痒意。“主人,你看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少年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金瞳里翻涌着某种烬看不懂的情绪,“是在想,
怎么把我卖个好价钱,还是在想……怎么瞒着我,再瞒多久?”烬的心跳得飞快,
鎏金眸瞬间瞪圆,连嘴角沾着的桃瓣都忘了拂去。“你、你胡说什么?”他想挣开,
可少年的手却收得更紧,龙息的灼热透过衣料传过来,烫得他皮肤发麻,“我是你主人,
你敢对我动手动脚?”他话还没说完,唇上就突然覆上了一片微凉。
那是个带着少年气的、略显生涩的吻,却异常坚定。龙涎的清冽气息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
将他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烬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惊雷炸开,浑身的妖力都乱了套,
连指尖都开始发颤。他活了千年,从青丘的弃狐到龙族的阶下奴,
从亲眼看着龙族覆灭到抱着龙蛋躲在山洞里,见惯了厮杀、背叛、算计,
却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他亲手养了百年的“小淫蛇”,
是他藏在洞府里、连见光都怕的龙族遗脉。“你疯了?!”烬猛地偏头躲开,
抬手就要推开少年,可指尖触到少年额间的龙鳞时,却突然顿住了。那片龙鳞温热,
带着熟悉的触感,让他瞬间想起了两件事——一件是百年前那个雪夜,昆仑墟的山洞里,
龙蛋破壳时,那双与曜如出一辙的金瞳;另一件,是五百年前的青丘迎客坪,
龙族使者盯着他眼睛时,那句“这瞳色倒稀罕”的话。那时他才刚能化出半个人形,
耳朵还带着狐族的尖,尾巴藏在身后不敢露。爹娘把他拽到使者面前,
一个劲地说他“听话”“能干活”,可使者起初根本没多看他,只皱着眉说“公狐没用,
天赋还差”,直到目光扫过他的眼睛,才突然定住了脚步。龙族天生嗜爱流光溢彩之物,
从剔透的水晶到璀璨的宝石,再到他这双能映出碎光的赤金瞳,
竟成了他摆脱青丘冷洞的唯一筹码。使者蹲下来,指尖悬在他眼前,
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艳:“这双眼睛倒是少见,带回去给小殿下解闷也好。”后来他才知道,
那天使者回去后,还特意跟曜提过:“殿下,给您找了个玩伴,眼睛亮得很,
比您寝殿里的夜明珠还好看。”那时的曜才几百岁,正是对“亮物”最执着的年纪,
一听这话,立刻吵着要见他——若是没有这双金瞳,他根本没机会踏进龙族的宫门,
更没机会遇见曜。“主人,我没见过父亲。”少年的声音突然轻了些,打断了烬的回忆。
他不再刻意提名字,仿佛也在避开与“曜”相关的关联,只以“我”相称。
少年的指尖从他的下巴移到眼尾,轻轻摩挲着那片细腻的肌肤,动作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我从蛋里孵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是你用狐火暖我,
怕我冻着,把我揣在衣襟里睡觉;是你用灵果喂我,怕我饿着,
自己啃干硬的饼;是你给我缝布衫,针脚歪歪扭扭,却在我弄脏时,连夜再缝一件新的。
”烬的喉结动了动,想说“我那是怕你死了亏本”,可话到嘴边,
却被少年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可我脑子里,总有些不属于我的画面。”少年低头,
额头轻轻抵着烬的额头,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金瞳里清晰地映着烬的模样。
“画面里有个穿金袍的男人,额间也有这样的青鳞。他总盯着一双金瞳笑,
会把最甜的灵果偷偷塞给那双眼的主人;会在别人说‘狐妖配不上龙’时,
红着眼眶把人推开,说‘他是我的人,不准你们欺负他’;还会在月下练剑时,
故意放慢速度,等着那双眼的主人跟上。”那些画面,像潮水般涌进烬的脑海,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刚到龙族时,他因为是公狐、天赋差,
连扫地的龙仆都敢对他甩脸色。有次他端着茶水路过回廊,被一个年长的龙仆故意撞倒,
滚烫的茶水洒在他手上,起了一片红肿。龙仆不仅不道歉,还骂他“低贱的狐妖,
连端茶都不会”。他咬着唇不敢哭,怕被赶走,却没想到曜会突然冲出来。
那时的曜穿着小小的金袍,额间的青鳞泛着光,把他护在身后,
指着龙仆大声说:“你敢欺负他?我告诉父王,把你赶出龙宫!”龙仆怕曜,只能低头道歉,
可曜还是不依,非要拉着他去上药。上药时,曜把自己最喜欢的蜜渍灵果塞给他,
说“吃了灵果,伤口就不疼了”。后来他才知道,曜其实最不喜别人碰他的东西,
可那天却把自己的灵果全给了他;曜其实很怕父王生气,却为了他,敢跟龙仆吵架。
还有一次,他听说凡间的糖人很甜,却没钱买,只能在心里偷偷想。
那天他跟曜在御花园里玩,无意间提了一句“听说糖人是狐狸形状的,不知道甜不甜”。
他本以为曜不会放在心上,没想到过了几天,曜就拿着一个狐狸形状的糖人来找他。
曜的手心里还沾着糖霜,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我路过凡间,顺手买的,你要是不喜欢,
就扔了”。可他后来无意间听到两个龙仆说话,才知道曜为了买这个糖人,
把自己最宝贝的一块龙鳞玉佩都当了——龙族的鳞片何其珍贵,那是曜攒了好久才长出来的,
却为了他一个随口的念想,轻易换了糖人。那天的糖人很甜,甜得他舌头都发颤,
可他却没敢告诉曜,他其实知道了玉佩的事。他只是把糖人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
看着曜亮晶晶的眼睛,第一次觉得,龙族的宫殿好像也没那么冷。那时的他,
总觉得曜的好是“殿下对玩伴的施舍”。他怕自己太依赖这份好,怕哪天曜腻了,
就把他赶走,所以故意装出顽劣的模样:曜让他陪读书,他就把书页折成纸鸢,
放飞在宫殿的上空;曜让他陪练剑,他就把剑藏在假山里,
看着曜着急地到处找;曜把宝石塞给他,说“喜欢就拿”,他却偷偷拿去换灵晶,
还嘴硬说“我就是想攒点钱,免得你以后赶我走,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不知道,每次他耍小性子时,曜都只是笑着摇摇头,
说“烬真是个调皮鬼”;每次他偷偷换灵晶时,曜都知道,却从没戳破,
还故意把更多的宝石放在他能看到的地方;每次他把剑藏起来,曜都能很快找到,
却还是会配合地假装着急,让他笑得得意。甚至在曜的爹娘反对他们在一起,
说“狐妖配不上龙族继承人”时,曜还偷偷跟他说:“烬,等我长大了,我就娶你,
谁都拦不住。”那时的他,根本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只当曜是在说胡话,
笑着拍了拍曜的头:“小殿下别乱说,我是公的,怎么能嫁给你?再说了,
我就是个低贱的狐奴,哪配得上你?”曜当时的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却没再解释,
只是把他的手攥得更紧——原来从那时起,曜就把“喜欢”藏进了每一个细节里,
藏在“我陪你玩”的借口下,藏在“我护着你”的承诺里,藏在“我要娶你”的誓言里。
可他迟钝,他自卑,他总觉得自己只是个低贱的狐奴,根本配不上尊贵的龙殿下,
所以从头到尾,都没看懂曜眼底的心意。直到龙族覆灭那天,他才隐约懂了些什么,
却已经太晚了。“后来我才懂,那些画面是父亲的记忆。”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却异常坚定。“龙族的传承记忆,会把最深刻的执念刻进血脉里。父亲爱你,
这份爱跟着记忆,一起给了我。所以我对你的喜欢,不是只从孵出蛋开始的,
是从父亲第一次看到你那双金瞳起,就攒了两世的。”少年的掌心收紧,将烬抱得更紧,
像是怕他突然消失。“父亲没说出口的喜欢,没完成的承诺,没护完的人,我来替他接着。
主人,你不用再装了,也不用再怕了——你怕我被人发现,
我就练出足够强的妖力护着你;你怕我知道身份后离开,
我就永远留在你身边;你觉得自己‘邪恶’,可在我眼里,
你是给我狐火暖身、给我缝衣喂饭的人,是我两世都要找的人。
”烬的鎏金眸里早已蓄满了泪水,却还想撑着最后一点“主人”的架子,
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我、我是你主人,你不能对我……”话没说完,
少年的吻再次落了下来。这次不再是试探,带着龙族不容抗拒的强势,
却又满是小心翼翼的温柔。他轻轻撬开烬的唇齿,将龙息的灼热与清冽都渡了过去,
像是要把两世的执念、两世的爱意,都融进这个吻里。桃瓣还在簌簌落下,
落在两人的发间、肩上、衣襟上。烬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掌心的温度,
能闻到龙涎混着桃香的气息,更能看到少年金瞳里,
只映着他一个人的模样——那是曜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暗恋,是少年从血脉里继承的深情,
是攒了两世,终于落在他唇上的,最滚烫的告白。他终于再也撑不住,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