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女子，前半生在草原上没有见过，后半生在繁华的城市里也没见过。

我的一生只遇见过一抹色彩，自那以后世界灰暗。她是大雍永历三年嫁过来的和亲公主，

当时大雍被阿那尔部大败，大雍的皇帝赔了一大笔钱款和一大群牛羊，

她就是随着那群牛羊过来的。到阿那尔部那天，所有的人都去围观她，

草原上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整个部落都为她倾倒，她即将嫁的丈夫大可汗也不例外。

大可汗已经六十三岁，平日里用***的话来说已经在修生养息了，

可见到她的那一刻就立即宣布晚上大婚他要迎娶新的可敦。可是我们原来的可敦也还没死，

不过已经五十多岁了。作为战败国的公主，她本应该是来做奴隶的，

嫁给大可汗侍奉他的余生。但现在大可汗要娶她为新的可敦，一个***，战败国送来的奴隶，

要做可敦，这对阿那尔部落来说是极大的羞辱。当天晚上熊师和狼师的首领就造反了，

他们年轻的身躯带领着五千精锐攻破了大汗所在的营帐。

我看见大可汗衰老的身体被按在地上捶打，我听见他的灵魂在怒嚎，

最后两位首领走出大帐时，大可汗已经去世。第二天，东方的太阳升起，

把草原照耀得金光闪闪，新一任的可汗即将继位，他将带领阿那尔部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所有人都望着大帐，希望从里面能走出一位富有才干的大汗。正午的阳光打在脸上，

额头上不断滴落汗水，大帐里依然没有人走出。老可敦带着人进去查看，

却颤颤巍巍地被侍女搀扶出来，她悲痛地向众人宣布：两位首领一起同归于尽了。

众人瞬间惊恐万分，军师密古站出来安抚人心，随后带人进大帐验证信息。

出来时却是一脸愤怒，他让人将大帐里的女人扔出来，

很快一个衣衫不整却容貌极其艳丽的女子被扔在大帐前。密古站在大帐前满脸愤懑，“各位，

就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大可汗和两位王子。”“自从她来到草原，天神就降下了诅咒，

两位王子正是受了天神的诅咒才误杀了大可汗，现在又因为诅咒他们死在了大帐里。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密古指着蜷缩在地上的女人，“现在天神已经下达命令，

要求我们处死这个女人才能有新的大汗！”平日里密古的拥趸就不少，

这时候都跳出来附和他，表示必须处死那位才来草原一天的大雍公主。

在众人一声声的杀戮声中她被推上了高台，密古要对她处以草原最残酷的刑罚——轮刑。

受刑者要浑身***，四肢分开绑在地上，

行刑者用沉重的包铁的轮子打断受刑者的四肢和关节。等四肢和关节分别打碎，

和血肉混在一起，再编到轮子的辐条上，正面朝外悬挂展示。受刑者会保持这样的状态数日，

死后变成苍鹰的大餐。在受刑前，那人在密古那里用条件换来了最后的体面，

密古允许她身穿麻衣受刑。虽然受刑者不再***，但受刑的是美丽的大雍公主，

观刑的人依旧不在少数。负责打断四肢的是死去可汗的三儿子，阿那尔部的三王子。

他的母亲是最低下的草原奴隶，他被生下来以后一度遭受大可汗的遗弃，

最后是密古把他捡回来，让他在草原上长大。为了锻炼他的胆量，

密古把施刑时最艰难的一步交给他，并承诺他如果他成功敲碎了大雍公主的骨头，

他就是下一任的可汗。高大年轻的王子站在高台上，手上握着沉重的铁块，

围绕躺在木板上的女人走了一圈又一圈。密古的催促声不断传来，

底下观刑的人耐心也消耗殆尽。阿那尔·朔举起铁块用力敲打那女子的两个膝盖，

女子痛得面色涨红，却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下面的人群沸腾，

密古在一旁哈哈大笑，“就是这样，阿朔，再用点力，你要做草原最勇猛的雄鹰。

”底下一群拥趸呼号：“雄鹰！雄鹰！

雄鹰……”我站在刑台下清晰地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三王子停止了对膝盖的击打，

转而到了手臂。到手臂，一截白皙的手腕从麻衣中显露出来，三王子忽然就有些迟疑。

密古不满，“阿朔，快继续，不要磨蹭。”三王子从左边绕到右边，又从右边绕到左边，

却迟迟不下手。下面的人开始骚动，密古上前狠踢三王子一脚，“废物，

这样一个女人都下不去手，你有什么资格做阿那尔部的可汗。”三王子被他踢到一旁，

捂着大腿，一副深受重伤的样子。我上前准备搀扶三王子，却被他挥在一旁，“滚下去！

”我默不作声地退回原地。密古夺过三王子手中的铁块，走向躺着的女人准备亲自动手。

铁块被高高扬起，冲着女人的面门落下。此时草原上却响起了骨哨的声音，

观刑的所有人都面露惊慌，这骨哨声是敌军大举来犯才会响起的声音。

密古扔下还未落下的铁块，不甘地看一眼本该面目全非的人，大踏步离开。他走了，

所有人都跟着一起离去。除了被踢的三王子和我。四周空旷，三王子从地上站起身，

一派完好无损的模样。他面色阴翳地看往大帐所在的方向，

随后挥手让我解开大雍公主身上的绳索。公主已经被疼晕了过去，我背上她，

请示三王子接下来的行动。他却让我把公主放下坐下来慢慢休息，我心里焦急，他一片安然。

不多时，营帐那边传出滚滚硝烟，漫天的黑色烟雾笼罩了整片草原。三王子站起身，

往营帐方向走。我背起公主跟上他。营帐里乱哄哄，一派人抱头四处乱窜，

一派人装备精良追击乱窜的人。大帐也被烧成了一堆灰烬，密古满脸绝望地站在大帐前。

看见三王子走近，他上前殴打并怒斥他，“阿那尔·朔，天神迟早对你降下惩罚，

都是因为你。”三王子轻而易举接下他的进攻，转手朝他肚腹打去。密古被打到一边，

口吐鲜血，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原来……原来是你，天……天神迟早会……噗！

”又是一脚踢在肚子上，密古喷出一大摊血，瞬间不省人事。三王子在大帐前转身，

身后已经站满了鹰师的勇士。

阿那尔部落一直有四支队伍：强大的熊师、迅捷的豹师、英勇的狼师还有弱小的鹰师。

自从上一任鹰师首领因为谋反失败被杀，鹰师已经败落到和普通牧民没有区别。

曾经的鹰师在草原上一家独大，称王称霸，现在的鹰师只能在别人的嘴里刨食。

甚至为了填补队伍的空缺，老可汗新组建了一支王师，也坚决不要把鹰师再次壮大。

因为历任鹰师首领都会因为自己强大而轻视可汗，并最终造反反抗可汗的命令，

脱离可汗的权利。阿那尔·朔正是因为这个漏洞把鹰师在私底下重新集结起来，

借助鹰师多年对大帐和其他队伍的仇恨，一举成为鹰师首领，并暗地里发展壮大，

直至今日攻破大帐。阿那尔·朔脚下踩着密古的尸体挺直了脊背，

举起双手向天空大呼：“我们是草原上最勇猛的苍鹰！

”鹰师的勇士们也齐声高呼：“最勇猛的苍鹰！”突逢巨变，

阿那尔部有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换了新的可汗。

新可汗刚上任就颁发了三条命令：一是从今往后提高奴隶们的地位，

不再受主人肆意凌虐打骂。二是收拢目前战局，从大雍现有国土境内撤兵，

借助现有粮草休养生息。三是可敦，老可敦不是他亲生母亲，但他也无意继承他父汗的妻子，

他决定待部落重新强盛起来再娶新的可敦。三条命令，每一条阿那尔贵族们都不满意，

并且都拒绝执行。第一条侵犯他们自己的权利，第二条侵犯他们的利益，

第三条违背天神的旨意。抛开前两条不谈，父死子继，兄死弟承是草原所有部落共同的规定。

既然老可敦不是新可汗的亲生母亲，新可汗就应该娶老可敦为妻。

可汗独自呆在新建的大帐许久，第二日从内帐中传出消息，他将迎娶新来的大雍公主为可敦。

他与贵族们据理力争，他父汗在世的最后一天晚上就已经迎娶大雍公主为新可敦。

既然一定要继承他父汗的所有东西，那么大雍公主也该是其中的一部分。没有人再反抗他，

因为他杀光了所有反抗他的人。所谓的阿那尔贵族不过是依附于阿那尔部生存的小部落，

闹得最厉害的阿塔部被可汗消灭后，就没有人敢再闹了。草原的生存法则向来如此，

强者生存，弱者淘汰。谁最强谁就是草原的王，这一点和讲究礼法的中原大相径庭。

她就是这时候醒过来的，当时可汗灭掉了阿塔部，正忙着安置阿塔部剩下的老弱妇孺。

她醒来时大帐里空无一人，等有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高热不退了。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可汗，

可汗摆摆手让我不必理会，生死由命，弱者不配做阿那尔部的可敦。可就在我将要离开时，

可汗又叫住我，让我请阿那尔部的巫医为她诊治。巫医守了她三天，

第一天的时候他告诉可汗那个女人没救了，挺不过一天。第二天她还活着，

他还是告诉可汗虽然活着但活不过第二天。第三天大雍公主不仅活着，还神奇的退下了高热。

巫医对她的身体感到非常惊奇，第三天为她检查时连连直呼：“可贺敦！”可贺敦，

简称可敦，在阿那尔部除了是可汗正妻的称呼外还是圣女的意思。

换而言之巫医认可了这位大雍公主作为阿那尔部的新可敦。

他离开大帐以后四处宣扬大雍公主的神奇之处，可汗下旨说这是天神对她的庇佑，

整个阿那尔部都为之感到惊讶。这个被天神诅咒的大雍公主竟然这么快就得到了他的认可，

还被他赐予福报。可不认同她作为新可敦的人依然不少，

这些人不会因为所谓的天神庇佑就轻易放弃自己的利益。但至少有一部分人认可了，

也让这位公主在草原上的名声扭转一些。可惜她本人似乎并不领情，

特别是对亲自敲碎她膝盖的可汗更是没有一点好脸色。她不知道她顶着一张艳丽的外貌，

这样冷淡的态度不仅不会让可汗厌弃她，反而会激发出他的征服欲。可汗将大帐让给她居住，

一连几日都去看她。有一日大帐中传来摔碗的声音，紧接着伴随而来的还有可汗的惊呼。

我连忙进去查看情况，只见可汗的手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掐得面色泛紫，

口中还道：“谢望舒，你不要逼我杀了你。”那是我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大雍皇室姓谢，

望舒，如果我所记不错的话在汉文化中这是月亮女神的意思。月亮女神，

她的父母一定是把最美好的祝愿都送给了她，可惜她遇上了大雍国力最差的时候。

看着女子越来越灰白的面色，我急忙打断可汗，“可汗，外头有兵士哗变。

”可汗扔下她走出去，我上前为她整理散乱的衣物。她还未从方才濒死的状态中缓过来，

等我都整理完毕，才听得她轻声对我说：“谢谢。”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她说话，

声音不似草原儿女爽朗，带着点我后来到大雍见过的小桥流水的味道，

涓生细雨又有劫后余生的沙哑，让我一个女人都为之心动。可是她不必谢我，

我与她并没有什么感情，今日救下她不过是因为看透了我从小带到大的可汗的感情。

他是真的对这位大雍来的公主动心了，

以前我从未见过他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和有这么厚的耐心。除了他的亲生母亲，

那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也是大雍派过来的和亲公主。

不过那位公主没有谢望舒这么美丽的容貌，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作为和亲公主到达草原的第一天就被老可汗吃干抹净，第二天被扔进最低等的奴隶堆里。

本来以前的和亲公主待遇不会这么低下，就是从可汗的母亲开始，

大雍的公主在草原的地位甚至不如牧羊犬。三王子出生后，母子二人被老可汗视为耻辱，

这个儿子是象征着不祥的杂种，老可汗将他们放逐在部落的最后面。

一个柔弱的女人带着一个幼小的孩子生活在部落最后面最混乱的地方，

这是最考验人性的时候。平日里一群无所事事的畜生哪来的什么人性，

可汗的母亲为了护住可汗被一群人肆意***，为了能活下去她在狗嘴里抢食，在羊圈边等食。

尽管生活艰难成这样，她依旧孜孜不倦地教授可汗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

教他立身于天地的本领。草原上的立身之本，骑马射箭她不会，也没有条件教，

她就每天在沙土上教可汗认字，传授他大雍那边的人伦纲常。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可汗四岁那年，密古从部落最后接回可汗。也仅仅是接回可汗，

前两位王子已经长大成人，他需要一个可以被自己掌控在手心的王子，

不需要王子身边有一个心智健全的长辈在。母子二人分别那日，据说那位公主被剖心断肠，

她的脾胃肚腹被大刀划开，里面全是地上的杂草，连羊都不吃的草根。

我就是那时被密古派到到可汗身边照顾他的。

我亲眼看见一个四岁的孩子每日温习他母亲教给他的所有知识，

也亲眼见证了他日复一复年复一年增长的仇恨。现在遇上和他母亲同样的和亲公主谢望舒，

可汗心里总是存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这一丝怜悯在他心中无限放大，

最终幻化为最深的感情。大雍永历五年，她已经嫁过来两年，

这两年里可汗倍寻医士为她诊治曾经被敲碎的双腿。所幸颇有成效，

她的双腿从失去知觉到现在能勉力下地。阿那尔部也在可汗的带领下日益强大，

曾经不满可汗统治的人都通通失去尊贵的身份，变成了贱民。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所有人都相信阿那尔部会迎来更加光辉灿烂的未来。这个时候大帐中还传出来一个好消息，

谢望舒怀孕了，可汗即将拥有自己的长子。那段时间可汗喜形于色，

他为未出世的孩子做了一场祭祀，祈求天神护佑母子平安。

他还赦免了一批曾经反抗他的罪人，其中包括以前的可敦。

谢望舒的脸上也少见的露出了笑容，

那是她到草原两年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见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怀胎三月，谢望舒反应强烈，

怀胎四月人已经瘦弱得只剩一点骨头。可汗急得团团乱转，他找来巫医问罪，

巫医却跪在大帐里哆哆嗦嗦地说他治不了中原人的体质。可汗大怒，

他让人找来最强壮的隼啄掉了巫医的眼珠子，又派人去大雍境内捉拿医者前来为谢望舒治病。

半个月内试了十几位医士，终于有一位成功治住了谢望舒的强烈反应，她能正常饮食了。

可汗大喜，将治好谢望舒的医士留在阿那尔部持续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怀胎五月时发生了一件大事，谢望舒差点流产。这次不是她饮食不够，也不是身体虚弱，

更不是那位医士的问题。原因在可汗身上，他在怀孕初期赦免了一批罪人，

把曾经的可敦也赦免出狱。那个女人出狱后留在营帐里做了一名缝补衣物的裁缝，

这与她曾经养尊处优的生活南辕北辙，每天看着可汗为了谢望舒殚精竭虑，

她的心里产生了扭曲的情感。借着一次为谢望舒量体裁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