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温椬显然没懂周津时在答什么。
没拉帘的窗子外,雪还在簌簌掉落,层峦山迹完全看不出踪影。
周津时望着黑透的窗,眉心皱了又皱,喉结滑了又滑。
他不知该怎么跟她形容。
一时没得到答案,梁温椬缓缓抬起头来。
刚与周津时的俊美双目对视,又快速侧过脸闪躲开。
那半张侧脸梨花似的清怜,周津时无声瞧了几秒。
“我也没清醒多久,记得不多。
你太瘦,我难受就醒了,停了,所以事情没坏到底。”
因疼清醒,而止于礼。
周津时也绝大多都不记得。
如果非要记得点什么,梁温椬足够缠人,生得嫩白,热时,皮肤会粉莹莹的。
还有一点,周津时垂着的手指不由收了收。
他没有告诉梁温椬。
椅子上的人,仔细琢磨着周津时的话。
按他所说,是没做成。
虽然事情没坏到底,但是也没好哪去。
梁温椬视线往上抬了抬,眼前是周津时的新中式羊绒大衣。
衣料奢贵,盘扣精致。
金玉其外,里面有没有败絮就难说了。
梁温椬嘴唇有点发颤,还是没看周津时的眼睛,“我……很干净,从来没有过,你呢?”
头顶上那张脸……弄不好有八百个女朋友。
梁温椬怕周津时有病。
她的中医学院前几天刚传出,有个帅学长得了小艾。
这个问题,梁温椬不问,周津时也想问。
他回答得很痛快,“定期体检,没前任,没现任,没私生活,干净,没病。”
周津时家教多严啊。
爸妈恩恩爱爱,你侬我侬,每天都像热恋。
却严禁儿子早恋。
周津时高考进军校,西年全军事化,封闭式“非人”管理。
因多次在重大任务中立功,被选送攻读军事硕士。
但周津时没能在学校读,被他敬爱的顶级帅爸以磨炼心性为由,送进部队两年。
爸好像除了爱玩蛇,就爱玩儿子。
有儿子,他是真整。
截至现在,周津时在部队的日子还剩三个月。
用帅爸的话讲,周津时这种一出生就坐拥万贯家财的孩子,容易全力以“父”,迷失自我。
从小坐在迈巴赫里就没老实过。
拿真皮座套当画板,涂满冰淇淋。
多少小孩还没碰过迈巴赫,小周津时己经私人机起落,频繁往返于大陆和香港之间。
长大后,拿周津时叔公家的两个双胎兄弟说:比周津时还小一岁,家里富得流油。
其中,弟弟读大一时,就把别人家白菜拱了,俩人生了个猪崽崽抱回家。
十八岁的爹,十八岁的妈,零岁的娃儿。
还美其名曰,小时候缺少父爱,想早早在儿子身上弥补。
就因为有一次弟弟感冒,爸爸给哥哥喂了一个星期的感冒药。
弟弟感冒当然没好,还高烧惊厥住了院。
弟弟说要不是他烧抽了,口歪眼斜,辨识度高,没准被抱去医院的还是哥哥。
但是,用叔公话讲,这俩货,有一个算一个,上蹿下跳,感冒也不耽误拆家。
谁知道喂错了药。
结果,十八岁搞这一出。
当然,哥哥也没省心。
整天厚着脸皮冒充自己是孩子爸,跟弟弟抢孩子玩,爱不释手。
甚至入戏太深,有次弟妹喊老公,兄弟俩一起答应。
随之,两个帅得跟明星炸街似的人,大打出手……非常有生活。
以上,差点把叔公气噶。
所以,周津时的爸,一点不惯儿子毛病。
此刻,及至凌晨,风把夜撕碎了,声声哀嚎。
梁温椬不知道周津时为什么没有私生活。
但是他承诺自己干净没病。
暂且信吧。
梁温椬缓缓吐一口气,随之,心又提起来。
她忽然抬了脸,神色急急。
一双水漾漾大眼对上周津时。
“男人在兴奋状态下,前列腺液里可能也有……所以,我不排除有怀宝宝的可能,我不能这样。”
梁温椬自己吓得面色绯红。
像个快要融化的红脸雪人。
怀孕?
当爹?
离离原上谱,一谱接一谱。
不仅梁温椬不能,他周津时也不能啊。
下一刻,“雪人”面前递来一只修长干净的男人手,长指间捏一张银行卡。
以及他陌生性感的话音:“拿去买药,卡不用还,剩下的给你花。”
看着伸来的男人手,梁温椬身子冷不防一抖。
她的皮肤,竟然对周津时手部带来的触感有记忆。
她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但他的手只是表面精贵,指腹绝对有薄茧。
摩擦在皮肤上,有点沙,很有力。
能把人“搓圆揉扁”。
“拿着。”
周津时轻抬了下银行卡,示意梁温椬收下。
梁温椬没有收,眼里盛着怜人星光,仰面看着周津时。
“我不要钱,你给我买药。
浣溪县很小,连铁路都不通,邻里基本都认识,这事绝对不能传到我爸耳朵里。”
就算叫个外卖,骑手都可能是哪个拐弯抹角的大表哥。
梁温椬只想息事宁人。
她是养女。
养父:程颂年。
身边没女人,一生不娶。
三十几岁就辞官乡野。
开一家几乎不盈利的茶馆,名为——琬茶。
程颂年辞官那年,浣溪县发生大地震,他做好所有震后工作后,执意收养了两个孩子。
哥哥:地震废墟里,有户人家只剩一人一狗,那个倒霉人,便是震后遗子——梁绛舒。
妹妹:更倒霉,不知来路,被不明弃养,还弃在了即将发生大震之地,好在保了命。
也就是梁温椬。
养父程颂年不娶妻,又收养孤儿,程家三代为官,自视高贵得很,根本不准兄妹二人随姓程。
最终,他俩随了养父一个不能生育的表姐的姓氏——梁。
绛舒,温椬,皆由程颂年所取。
梁温椬,一个连生日都不详的养女,要察言观色,乖巧听话,克己复礼。
她只有在中毒致幻的情况下不受控了一回。
大概是周津时的眼睛会下蛊,看谁谁上头。
不然,男人远没有中药和火草纺织让她感兴趣。
果然,人黄是非多。
见梁温椬坚决不收钱,周津时收了银行卡,抬手捏了捏太阳穴。
但凡浣溪县有铁路,他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更不会听说了老梨木,就一心上山给妹妹折一枝。
还有这场暴雪,“加料”的孩子,所有“机遇”通通糅合到一起——日!
“我买,明早我买。”
周津时这样承诺梁温椬,又留下一句毫无感情的话,“早点睡。”
接着,梁温椬看到的,是他转过身的背影。
高身,挺背,黑衣,向门口步步走去。
原本,梁温椬给周津时安排去睡哥哥梁绛舒的房间。
现在看来,他是不打算去睡了。
首到推门前,周津时又停了步。
回过头,用半张侧脸问梁温椬:“火锅里倒的,是什么中药?”
周津时头顶的光那么亮,像梁温椬闪烁的泪花。
她快速抹了下红眼睛,“蔓茄花和黄金草。”
木色门前,周津时身姿冷峭,脸比夜凉,“治什么病?”
“蔓茄花,催眠,抗炎,用法不当会致幻。”
另一种,梁温椬没说功效,“黄金草,民间叫法杠杠立,或者嗷嗷叫。”
呵,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药。
又叫,又立。
周津时每天都做军事训练,身体素质好到犯规,又那么崭新,没人用过,哪顶得住药物催化。
他回过头去,淡淡一句:“这么能研究,要考研?”
“……”他乱说都能说对。
梁温椬从餐椅上站起来,“抱歉。”
如果没有她的中药,就不会发生今晚的事。
周津时推门而出,“抱歉。”
如果他没来折梨枝,就不会发生今晚的事。
命运弄人。
门口,风雪大肆涌来。
吹乱周津时大衣衣摆,吹凉梁温椬眼角湿漉。
他一脚陷入春夜深雪,她一头扎进命运转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