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那口枯井他有印象。
那井在村西头的老槐树下,据说有上百年历史了,早年间是村里的主要水源之一,后来地下水位下降,慢慢就枯了。
井口用一块大青石盖着,周围还垒了半米高的石头墙,按说不该掉进去人才对。
“怎么会掉下去?”
陈凡放下酒杯,眉头皱了起来。
“不清楚啊,”王老汉急得首搓手,“听说是几个孩子在那附近玩捉迷藏,李家的小柱子跑太快,不知怎么就没影了,后来才有人发现井台上的石板被挪开了,猜是掉井里了!”
陈凡站起身:“去看看。”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那是条人命,还是个孩子,他没法坐视不理。
两人快步朝着村西头赶去。
越靠近李家那片,周围的人就越多,远远就能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男人的呼喊声。
“让让,让让!”
王老汉在前面开路,好不容易才带着陈凡挤到了最前面。
只见那口枯井周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几个壮劳力正拿着绳子和竹竿往井里探,嘴里不停地喊着“小柱子”,但井里一点回应都没有。
一个中年妇女瘫坐在井边,哭得死去活来,旁边一个汉子红着眼,一边指挥人下井,一边抹眼泪,想必就是孩子的父母。
“咋样了?
捞着了没?”
王老汉凑过去问一个拿着绳子的村民。
那村民摇摇头,一脸焦急:“别提了,这井太深了,绳子放下去几十米都没底,而且下面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情况。
刚才试着放了个篮子下去,拉上来是空的……”李父听到这话,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我的儿啊……”陈凡没说话,只是走到井边,低头朝里看。
井口不大,也就一米见方,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隐约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往上冒,和普通的潮湿阴凉不太一样,带着点说不出的诡异。
他凝神感应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口井里,有东西。
不是什么厉害的精怪,更像是一股积郁了很久的怨气,混杂着一些零碎的阴气,黏糊糊的,像一团烂泥。
这种怨气,一般是长期有人在附近含冤而死,或者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埋在下面,日积月累才会形成。
“这井……以前出过事?”
陈凡问旁边一个年纪大的村民。
那老人叹了口气:“唉,谁说不是呢。
几十年前,有个外乡来的货郎,在这井边被人抢了,争执中掉下去过,当时捞了好几天才捞上来,人早就没气了。
从那以后,这井就不太平,晚上偶尔能听到里面有哭声,后来慢慢枯了,就用石板盖起来了,谁也没想到……”陈凡点点头,心里大概有了数。
那孩子掉下去,恐怕不只是意外那么简单。
这井里的怨气虽然不强,但迷惑个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不定就是这怨气引着孩子过去,又弄开了石板。
“不能再等了,”陈凡对李父说道,“这井太深,硬下去太危险,我来试试吧。”
李父一愣,看着陈凡:“陈老哥,你……你有办法?”
周围的村民也都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期待和疑惑。
他们知道陈凡有本事,但这深不见底的枯井,他能有什么办法?
陈凡没解释,只是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指尖悄悄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
这灵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付井里那点怨气,足够了。
他捏着石子,对着井口,低声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像是在念叨,又像是在命令。
“去。”
随着他一声轻喝,手中的石子被弹了出去,“嗖”地一下钻进了黑漆漆的井里,没了声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井口,连那哭泣的李母都停了下来,满眼希冀地望着。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井里毫无动静。
李父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旁边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能行吗?”
“陈老哥这是干啥呢?
扔个石子能管用?”
“别是病急乱投医吧……”王老汉也急了,拉了拉陈凡的胳膊:“陈老弟,这……”陈凡抬手制止了他,目光依旧盯着井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在众人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井里突然传来“噗通”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水了,但这井明明是枯的。
紧接着,一阵模糊的孩子哭声从井底传了上来,虽然微弱,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小柱子!
是我儿子的声音!”
李母一下子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李父也是又惊又喜,对着井口大喊:“柱子!
柱子!
你咋样了?”
哭声还在继续,似乎带着点害怕,但听起来人应该没事。
陈凡这才松了口气,对旁边拿着绳子的村民说:“快,把绳子放下去,他就在下面不远的地方。”
村民们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听到孩子的哭声,也顾不上多想,连忙七手八脚地把绳子往下放。
“慢点,慢点!”
“喊他抓住绳子!”
井里的哭声渐渐停了,传来孩子模糊的回应:“爹……我抓住了……抓住了!
抓住了!”
上面的人一阵欢呼,开始合力往上拉绳子。
绳子绷得紧紧的,显然是挂上了东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井口。
没过多久,一个小小的身影被缓缓拉了上来。
正是李家的孩子小柱子,他身上沾满了泥土,脸上还有泪痕,看起来吓得不轻,但除此之外,居然一点伤都没有!
“柱子!”
李母冲上去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这次却是喜极而泣。
李父也红着眼,拍着孩子的背,一个劲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周围的村民也都松了口气,纷纷议论起来。
“真是邪门了,掉那么深的井里,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刚才陈老哥扔了个石子下去,没多久孩子就有动静了,难道是陈老哥的功劳?”
“肯定是!
陈老哥本事大着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陈凡身上,充满了敬佩和感激。
李父抱着孩子,走到陈凡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陈老哥!
大恩不言谢!
您就是我们家的再生父母啊!”
陈凡赶紧把他扶起来:“别这样,举手之劳。
孩子没事就好。”
他心里却在苦笑。
这刚解决了一个,又来一个。
照这么下去,他这凡人还当不当了?
而且,刚才他虽然用灵力护住了孩子,驱散了井里的大部分怨气,但总觉得那井底深处,好像还有点别的东西在窥伺,一闪而逝,让他有点不安。
“这口井……”陈凡看着那黑漆漆的井口,眼神闪烁了一下,“最好还是填了吧。”
李父连忙点头:“对对对!
填了!
明天就找人来填了!”
就在这时,陈凡感觉口袋里有点异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他愣了一下,伸手摸出来一看,是一块巴掌大的、用山木雕刻的令牌,上面刻着“山神”二字,正是他当山神时的信物。
这令牌平时都安安静静的,只有青牛山或者山脚下的青牛村发生重大变故时,才会有反应。
刚才孩子掉井里,它没动静,现在孩子被救上来了,它反倒震动起来了?
陈凡心里咯噔一下,抬头望向青牛山的方向。
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己经被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隐隐有雷声传来。
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正从青牛山深处弥漫开来。
“麻烦了……”陈凡低声说了一句,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这气息,比井里的怨气要强大得多,而且带着一股……挑衅的意味。
看来,他想退休的事,不仅仅是山里的精怪不答应,连某些更深层次的存在,也被惊动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山神令牌,又看了看周围对他充满感激和依赖的村民,长长地叹了口气。
“想当个凡人,就这么难吗?”
这一次,他心里的预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青牛山,恐怕要出事了。
而他这个想退休的山神,怕是想躲都躲不掉了。
远处的雷声,似乎更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