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晨雾裹着豆腐脑香,我提着保温桶站在许家楼下。手机震动,
是许念念发来的分手消息,说她找到了真正的灵魂伴侣。我望着七楼那扇亮着的窗,
玻璃映出我微红的眼。十年,从穿开裆裤就订下的婚约,
抵不过海归男周廷舟一句“你值得更好的”。他说我是烂泥里的蚯蚓,说许念念该站在云端。
我低头看保温桶,里面的豆腐脑还在冒热气。最后一次了,我想。提着空桶回家时,
许叔叔在院门口抽烟,烟头明灭像他欲言又止的眼。“陈砚,念念她……”“叔,我知道。
”我打断他,“我今晚就走,去深城。”他愣住,烟灰掉在鞋面上。我拍拍他肩,
转身时听见身后重重的叹息。江城的风裹着海腥味扑过来,我裹紧外套,走向另一个开始。
1 豆腐脑的告别清晨六点,江城的天刚蒙蒙亮。海风从东边吹过来,带着一股咸腥味,
卷过老城区那些窄得只能过一辆电动车的小巷。街面上已经开始热闹了,
早餐摊的油锅滋啦作响,有人在门口刷牙,有人蹲着吃馄饨,
电动车的喇叭声断断续续地响着,像卡了带子的录音机。我站在老张记豆腐脑摊前,
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深灰冲锋衣,脚上的工装靴还沾着昨天晚上下雨时踩进泥坑留下的泥点。
摊主老张认识我,不用我说话就掀开锅盖舀了一碗,咸的,辣子多些,加香菜,不放葱。
这口味是许念念定的。我叫陈砚,本地人,三十岁不到,父母走得早,留了间小建材行,
不大,但也够我撑着活到现在。十年来,我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来这儿买一碗豆腐脑,
提着保温桶往城东走。许念念在银行上班,七点十五必须到岗,迟到一次记过,两次扣钱。
她不吃凉的东西,所以我从没让她等过。保温桶刚提上手,手机震了一下。低头一看,
是许念念发来的微信:“陈砚,我们分手吧。我不想再过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了。
”我没回。也没抬头。老张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就是风迷了眼。我把保温桶抱紧了些,
转身推车走了。电动车是五年前买的旧款,电瓶换了两次,车把有点松,骑起来咯吱响。
我抄了三条小巷,避开主干道。运沙车堵在路口,挡了半条街,我推着车从夹缝里挤过去,
手背蹭到铁皮,划出一道口子,血慢慢渗出来,我没管。七点十二分,我到银行后门。
她站在那儿,穿着浅灰色的职业装,头发扎得一丝不苟。旁边停着一辆黑色奔驰,
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男人的脸,戴了颗钻石耳钉,手指修长,正递给她一杯咖啡。她接过,
低头笑了笑,说了句什么,声音没听见。我就站在十米外的树影里,没往前走。
保温桶还在手上,盖子没打开。我看了一眼,转身骑车走了。回到家已经是七点四十。
房子在城西的老巷子里,两层楼的老式民房,外墙刷过一次,裂缝还是爬得到处都是。
门锁有点涩,我推了两下才开。屋里很安静,床头挂着她送的红绳,说是辟邪,她信这些。
冰箱上贴着鼓浪屿买的磁铁,一个写着“到此一游”,另一个是只歪歪扭扭的海豚。
衣柜半开着,里面还挂着她的围巾,去年冬天落下的,我一直没扔。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许建国打来的。他是许念念的父亲,也是我这些年做工程的合作方。他声音低,
说:“小陈,念念她……只是一时糊涂,你再等等,她会想明白的。”我没说话。
他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婚事是两家定的,她爸妈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她过得好点。
”我听见自己说:“许叔,谢谢您这些年照应。”然后我挂了电话,
发了条短信:“工程款我会按时打,婚事……不必再提。”发完,我关了机。抽屉拉开,
我把红绳取下来,放进最底层。其他东西都没动。只背了个旧军用包,
里面装了身份证、银行卡、一个记账的笔记本,还有工地用的折叠刀。
刀是去年修水管时买的,一直没换。九点有去深城的末班动车,错过就得再等三天。
我出门的时候雨开始下了。不是小雨,是那种突然砸下来的暴雨,
天像是被谁撕开了一道口子。我骑到半路,电动车***了,电瓶进水,拧了几次都没反应。
地铁停运,公告说雷暴影响供电。我拦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看了一眼,说不去火车站,
太远还堵车。我又拦了几个,都一样。最后是个送外卖的小伙子停了下来。他穿着黄色雨衣,
电瓶车后头挂着保温箱。我掏出五百现金,问他能不能顺路带我去火车站。他犹豫了几秒,
点点头。我坐在后座,冲锋衣早就湿透了,头发贴在额头上,冷得有点发抖。
高烧应该是起来了,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但我不吭声。八点五十二,我到火车站。
自动贩卖机还能用,我买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坐进候车区的长椅。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电量只剩百分之十二。许念念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张照片,
是奔驰车内的***。她坐在副驾,妆比平时浓了些,嘴角扬着,眼睛弯着。
配文是:“新生活,开始了。”我没点赞。也没评论。我长按电源键,关机。
然后把手机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九点零七分,列车准时发车。我靠在窗边坐下,闭上眼。
车窗外的江城一点点退后,灯火模糊成一片,像被水泡过的旧照片。我没再看。雨还在下。
车厢里很安静,有人在低声打电话,有人吃泡面,热气腾腾的。我没动。军用包搁在膝盖上,
手搭在上面,能感觉到那把折叠刀的边角硌着掌心。十年。从十六岁开始等一个人,
等到三十岁之前。每天早上六点半,买一碗豆腐脑,走四条街,穿过半座城。她爱吃咸的,
不爱吃葱,喜欢把勺子转着圈搅,说这样味道才匀。她说过,
结婚以后也要我每天给她带早餐。她说过,不想去大城市,就想在江城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她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可她现在说,不想过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了。那我就不看了。
也不等了。车速逐渐加快,隧道口的风灌进来,吹得耳朵发凉。我依旧闭着眼。一句话没说。
2 雨中的抉择车停稳时,雨正砸得厉害。我从外卖小哥的电瓶车上下来,膝盖发麻,
冲锋衣贴在身上,冷得像裹了层湿报纸。站台上已经没人了,广播里报着到站信息,
声音断断续续。我冲他点点头,把剩下的一百块塞进他手里,他推辞了一下,还是收了。
我没打伞。军用包一直抱在胸前,刀还在,身份证、银行卡也都在。手机没了,但问题不大。
我顺着出站口往外走,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子里。站前广场上出租车排成长龙,
但没人愿意载我去远郊的预定旅馆。问了三个司机,都说那边路窄,雨大,容易堵。
***脆不问了。沿着广告墙走了一段,在电子屏底下站住。屏幕滚动着招聘信息,
其中一条跳出来:“深城人才市场,今日开放至晚九点。”时间还来得及。我调了个方向,
往地铁口走。雨越下越大,地面积水已经漫过鞋面,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凉水里。
路上行人匆匆,没人看我,也没人停。我在人才市场门口的台阶上站了几分钟,
等雨势小一点。玻璃门内人影晃动,大多是年轻人,手里抱着简历,穿得正式,
但鞋边已经湿透。我推门进去,保安看了我一眼,没拦。大厅里有暖气,
空气混着汗味和湿衣服的潮气。墙上贴着企业名录,我扫了一圈,没有熟悉的行业。
正准备离开,听见角落吵起来。一个女孩站在中介摊位前,西装裙半边湿透,
文件夹抱在胸前。她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你们说的合作单位,
注册地址是城北废弃的纺织厂,去年就注销了。合同章是扫描打印的,连防伪码都没有,
这算什么正规招聘?”中介男的脸立刻沉了下去:“你谁啊?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
”“我不是应聘的。”她把文件夹往前一推,“我是来查你们的。
上周有三个应届生交了八千押金,到现在没退,报警也没用。
你们用的公司名是‘深建人力’,但工商系统里根本查不到。
”旁边几个原本要交钱的年轻人开始往后退。保安在不远处站着,手搭在对讲机上,没动。
我走上前,从包里抽出笔,写了张纸条递过去:“我是‘恒基建材’的负责人,
你要是真懂这些,跟我走。”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张纸条,没接,
只问:“你们招什么岗位?”“工程审计,盯采购。”“薪资?”“试用期八千,
转正一万二,五险一金齐全。”她咬了下嘴唇,低头翻了翻文件夹,
抽出一张表格:“你们去年Q3的采购数据,钢筋、水泥、砂石的用量和结算价,
能给我看看吗?”我愣了下:“你连我们公司都知道?”“我在江城待过,
你们和‘中联建工’打过两次官司,因为砂石含泥量超标。”我盯着她看了两秒,
把笔收回口袋:“行,明天上午九点,来公司报到。”她终于接过纸条,指尖有点抖,
但眼神没闪:“我没住处,能不能先预支三天工资?”“现在就能拿。
”我从包里抽出一千块现金递过去,“明天别迟到。”她接过钱,低头说了句谢谢,
转身就走。出门时雨还在下,她没伞,但没停,直接冲进雨里。我站在原地,
看了会儿她的背影,才转身离开。第二天八点四十,我到公司。办公室在五楼,老式写字楼,
电梯吱呀响。前台小姑娘刚来,还不熟,见我进门赶紧站起来。我让她准备一间空办公室,
配电脑和门卡,说是新来的财务监察。九点整,沈知意准时到。她换了身衣服,黑西装,
白衬衫,头发扎得利落。手里拎着个帆布包,进门先鞠了个躬:“陈总,我来了。
”我没让她坐,直接带她进会议室。今天本来安排了供应商报价会,王德发来了,胖,
脖子粗,笑起来眼角堆着肉。他把报价单发下去,说这批钢筋是***料,价格高点正常。
我扫了一眼,没说话。沈知意坐在角落,没拿笔,也没记。等王德发讲完,她突然站起来,
走到投影屏前,指着其中一行:“C30螺纹钢,
上季度深城市场均价是三千八百七十六一吨,你们报四千九百二十,高出一千零四十四。
这差价,是运输费还是税费?”会议室一下静了。王德发脸色变了:“小姑娘,你谁啊?
我们跟陈总合作多少年了,价格一向这么报。”“那正好。”她没退,
“我建议公司查一下过去十二个月的同类采购,如果每笔都高出市场价两成以上,
是不是该重新评估合作?”我看着她,又看看王德发。王德发干笑两声:“陈总,
这新同事刚来,可能不了解情况……”我站起来,走到她旁边,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名片,
递过去:“沈知意,财务监察岗,直接向我汇报。”她接过名片,手指微微发紧,
但没低头看,而是当着所有人面,把它放进西装内袋。我转向王德发:“报价重审,
三天内给我新方案。不合格,换供应商。”散会后,我回办公室,她跟进来,
把报价单放桌上:“还有几个问题,混凝土添加剂的比例也有猫腻,我列了清单。
”我点点头:“你先安顿下来。工资已经打到你昨天给的卡号,住宿有困难的话,
公司附近有单间,月租两千八。”她摇头:“我能解决。”说完,她转身要走,
手刚碰到门把,又停下:“陈总,为什么选我?”我看着她背影,说:“因为你没在雨里跑,
也没哭,更没求我。”她肩膀动了下,没回头,拉开门走了。傍晚六点,我离开公司。
天又阴了,楼下便利店亮着灯。我进去买了一只保温杯,白色,不带图案。
店员问要不要发票,我说要,让她在备注栏写上“沈知意”。我站在门口抽烟。雨没下大,
但风冷。打火机点了两次才着,火光照亮指尖,也照亮了保温杯上的标签。我抽完烟,
把烟头摁灭,扔进垃圾桶。转身时,看见她从地铁口出来,手里拎着超市袋子,
头发被风吹乱了。她抬头看了眼公司招牌,快步走进大楼。我站着没动。几秒后,
楼上五楼的灯亮了。我掏出手机,翻出昨天办的卡,拨通物业电话:“五楼东侧办公室,
明天早上七点前,送一盆绿萝进去,要带盆的。”挂了电话,我走进雨里。
脚步声在湿地上响起,一步,又一步。路灯刚亮,照在水面上,像碎玻璃。
3 绿萝与新生雨停了,风还冷。我站在公司楼下,抬头看了眼五楼东侧那扇窗,
灯已经灭了。绿萝还在那儿,白天我看见它被摆在办公桌靠窗的位置,叶片朝光。
我转身往地铁口走,脚步比来时慢了些。手机在兜里震动,是前台小姑娘发的消息:“陈总,
庆功宴定在今晚七点,王德发订的‘云顶阁’,说要请您和团队一起吃饭。”我没回,
直接拨通了她的号码。电话响了三声才接,那边有水声,像是刚洗完脸。“沈知意。
”我开口,“绿萝浇水了吗?”她顿了一下,“浇了,土有点干。”“今晚庆功宴,你在,
大家才安心。”我说完,又补了一句,“财务报销流程刚上线,你在场,合规这块才算完整。
”她沉默两秒,“我知道了,会去。”挂了电话,我心里松了一块。其实报销流程有没有她,
都没差。但她去了,那顿饭才像回事。晚上六点五十,我到云顶阁包间。王德发已经到了,
正和几个员工喝酒,见我进来赶紧站起来,咧嘴笑:“陈总来了!就等您了!
”桌上摆了两瓶白酒,还有红酒和饮料。我扫了一圈,没看见她。“沈会计呢?”我问。
“还没到。”前台小姑娘说,“我刚才给她发消息,她说快到了。”七点十分,门被推开。
她穿着一件深蓝色连衣裙,头发扎成低马尾,手里拎着个小包。进门先看了我一眼,
然后朝大家点头:“抱歉,路上堵车。”“哎哟,沈会计今天可真漂亮!
”王德发端着酒杯站起来,“来来来,先敬你一杯,祝贺咱们公司拿下第一标!”她没推,
接过酒杯,“谢谢王总,这杯我敬大家,辛苦了。”一仰头,干了。王德发笑得更开,
“爽快!我就喜欢这样的同事!”他又倒了一杯,递过去,“再走一个,咱们也算老熟人了,
当初在江城,我还见过你几次。”她没接,“王总,我是来做审计的,不是来攀关系的。
这杯,你自己喝吧。”包间里一下静了。王德发脸色变了变,手还举着,僵在那儿。
我站起来,拿起酒杯,“这杯我替她喝。”他赶紧笑,“陈总客气了,都是自己人,
喝个气氛嘛。”我喝完,把杯子扣桌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沈知意是我请来管账的,不是来听闲话的。谁再拿工作外的事说嘴,下次就别来了。
”没人再提敬酒的事。菜上得差不多时,几个同事轮流敬我。我喝得不多,但每杯都接。
轮到沈知意时,她端着红酒杯站起来,声音不响,但清楚。“最该敬的,”她看着我,
“是那个雨天没问我‘你行不行’,而是说‘跟我走’的人。”她一饮而尽,眼神亮。
我坐在那儿,没动。心跳忽然重了一下。王德发干笑两声,“哎呀,陈总真是慧眼识珠啊,
沈会计这么能干,难怪一来就受重用。”没人接话。她坐下后,手撑着额头,脸色有点泛红。
我看出她喝多了。没多久,她起身往门口走。“我去透口气。”我跟出去。露台在走廊尽头,
外面下着小雨,风从高楼间穿过去,带着湿气。她靠在栏杆边,手扶着铁栏,头低着。
“喝多了?”我站她旁边。“没事。”她摇头,“就是有点晕。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擦擦脸。”她接过去,没擦,攥在手里。忽然转过身,
抬头看我。“你说……”她声音轻,“你和那个周廷舟,谁更懂怎么活?”我没答。
她笑了笑,“不用比,你早就赢了。”她往前半步,额头几乎抵上我肩膀,
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你给我的不只是工作,是重新站起来的底气。”我站着没动,
手心发烫。脑子里闪过许念念的脸——十年里,她从没靠近过我一步,
从没说过一句信我的话。她只会在微信里说“我不想再过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可眼前这个人,淋着雨也要把文件夹抱在怀里,站在骗子面前敢掀桌子,
喝醉了还敢直视我的眼睛。她身子晃了下,我伸手扶住她胳膊。“我送你回去。”“不用。
”她甩开,“我自己能走。”她转身往回走,高跟鞋踩在湿地上,一步一歪。我跟在后面,
看着她推开包间门,走进去,坐回原位。王德发正说着什么,她突然站起来,
指着桌上一盘菜:“这道红烧鱼,点单时间是六点二十八,厨房出菜记录是七点零五,
延迟三十七分钟。你们订的是商务套餐,超时该扣服务费。”所有人都愣了。王德发干笑,
“沈会计,吃个饭,别太较真。”“我不是较真。”她盯着他,“我是怕哪天公司请客,
多报两千吨砂石,你们也说‘吃个饭,别较真’。”她转身看我,“陈总,这笔餐费,
我建议按实际服务扣减后报销。”我说:“按她说的办。”她没再说话,拎起包就走。
我追出去时,她已经进了电梯。门关上前,我挤进去。“我送你。”“我说了不用。
”“你喝多了,一个人不安全。”她靠在电梯角落,不看我。电梯下到一楼,她走出去,
我跟着。外面雨大了。她没打伞,也没叫车,沿着路边走。我快走两步,
把冲锋衣脱下来罩她头上。“你干什么。”她甩。“别逞强。”她突然停住,
转身盯着我:“陈砚,你为什么选我?”我看着她。雨水顺着她发梢往下滴,嘴唇发白,
眼神却亮得吓人。“因为你没在雨里跑,也没哭,更没求我。”我说。她肩膀抖了下,
低头笑了,笑声很轻,像喘气。“可我现在想求你。”她抬头,“让我留在这里,行不行?
”我没说话。她又笑,“开玩笑的。”她往前走,脚步不稳。我跟在后面,
一直送到她租的楼下。她站在屋檐下,回头,“上去了。”“嗯。”她转身要进楼道,
我叫住她:“沈知意。”她停住。“备注……我写了。”她没问写什么,只是点点头,
抬脚上了楼。我站在雨里,看着她窗口的灯亮起来。回到公司,办公室没人。我坐下,
看见桌上一份财务报告,边角用红笔写着:“建议下周审计三号工地。”字迹利落,
像她本人。我拿起手机,翻出通讯录,点开她的名字。备注是空的。我输入两个字:同事。
指尖悬在删除键上,停了几秒,最终没按。关灯下楼,风还在吹。五楼东侧那扇窗,灯已熄。
绿萝静静立在桌上,叶片朝向玻璃外的夜色。我站在楼下,抬头看了很久。然后转身,
走进雨里。4 敲钟的誓言清晨的风从江城交易所的玻璃幕墙前掠过,我站在台阶上,
听见身后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沈知意走到我身侧,手里抱着文件夹,
保温杯搁在臂弯里,茶水还冒着热气。“记者都到了。”她说。我点点头,没说话。
三年前那个雨夜,她拎着湿透的文件夹站在我面前,声音发抖但没退。现在她站在这里,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稳得像钉进地里的桩。台阶下挤满了人,闪光灯一亮一亮地闪。
有个记者突然喊:“陈总!听说您创业是因为一个女人,是许念念吗?”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我目光没动,只看着前方。“是为了一个在雨里没跑的人。”我说完,转身对她伸出手,
“该进去了。”她把手放进我掌心,没迟疑。敲钟前半小时,
我让人把她的位置安排在我右边。没人提异议。这三年,公司从三个人做到上市,
账目清得像刀切过,没人敢碰她手里的笔。钟声响起的时候,我看了她一眼。她嘴角动了动,
没笑出来,但眼底有光。仪式结束,我回到临时办公室,手机震了一下。是许念念。
我盯着那串号码看了两秒,还是按了接听。“陈砚……”她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
断断续续,“我怀孕了……周廷舟他不要我了……我现在一个人……好怕……”她抽了口气,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走。你能不能见我一面?就一面……”我没说话。
窗外是江城的天际线,高楼林立,车流如线。这城市没变,
可我已经不是那个每天骑电动车给她送豆腐脑的人了。三十七秒后,我挂了电话。手指一滑,
拨出另一个号码。“沈知意,今晚回家吃饭吗?”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你不是说要应酬?
”“推了。”我说,“我想吃你煮的阳春面。”她没再问,只说:“好,我买菜。
”发布会定在下午两点。我提前十分钟到场,站在台侧等流程开始。
沈知意坐在第一排靠过道的位置,笔记本摊开,笔夹在指间。门被推开时,我听见一阵骚动。
许念念站在门口,大衣裹得紧紧的,脸色发白,像是刚跑完一段长路。她的目光扫过人群,
最后落在我身上。记者反应最快,镜头齐刷刷转过去。我没动。她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不大,
但足够让前排听见:“陈砚,我能不能……跟你谈谈?”我还是没动。她眼眶红了,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周廷舟他……他拿了钱就走,孩子……孩子怎么办?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你不会不管我的……”台下嗡嗡作响。我终于抬脚,但不是朝她。
我走向沈知意。她抬头看我,眉头微皱,像是不明白。我从西装内袋掏出戒指盒,单膝蹲下。
全场静了。“这三年,”我说,“我学会最重要的一件事,不是怎么把公司做上市,
是怎么选对身边的人。”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沈知意,你愿意嫁给我吗?”她没接话,